第三十四章 草木皆兵

    換了一個新環境，蘇霓這天晚上便很有一點特別的感覺，冬敏遲遲沒有回來，蘇霓就坐在床上看書，雖然有些累，但是當她抬頭看一下蒙古包內部，便覺得在這里看書似乎都有一種別樣的心情，仿佛書里的內容更有味了似的，就連那一點疲倦都似乎讓這里有了一種別樣的氛圍，可以當作異域舶來的調料來用。

    冬敏直到十一點多才回來，蘇霓下床給她開了門，終于完成了一件心事，便躺在床上睡了。淋浴間里傳來嘩嘩的流水聲，冬敏正在洗澡，房間里的吊燈已經關了，只留下小壁燈，蘇霓這時候忽然感覺此時的氣氛分外安閑，甚至比房間里燈光全部熄滅，完全安靜的狀態還要令人感覺放松。

    她在床上翻了個身，意識漸漸開始模糊。

    第二天，因為前一天一些人打牌打得比較晚，有人便到了中午的時候才出來。蘇霓是早早起來吃了早飯的，早飯后就和冬敏、雅萍還有阿光一起在度假村里閑逛，今天的天氣不像昨天那么好，天空有點發陰，餐廳附近有一個大水池，水池里有許多紅色的鯉魚，聚成一團一團在水中游動，在這里看到錦鯉，蘇霓覺得很有意思，雖然空間中也有這種觀賞魚，而且水質清澈，但是在這里看到的一切都讓她有一種新鮮的興味。

    當大家都起床后，便退了房開車一起出去吃午飯，這時的天空逐漸陰沉下來，蘇霓很擔心會下雨。坐在車里往漂流場行駛的時候，蘇霓拍了兩張照片，車窗外綠色的山頂上壓著大片青黑的云，山中要興起風雨來了，蘇霓不由得想到如果有人孤零零住在山里，譬如過去山中的隱士，面對這樣的烏云暴雨會是什么樣的心情呢？

    午飯是在一個農家菜館吃的，這可真的是原汁原味的田園館子，還沒有上菜，只看那房屋建筑便有一股偏僻鄉村的感覺，圍墻是磚墻，有些地方還有豁口，墻外面有幾叢灌木，這時節正開著黃色的花，蘇霓在墻邊踱著，看著這為荒村野店增添了一點情趣的植物，忽然想到那個城市姑娘巴巴地跑到農村去，挎著一個竹籃在山坡上摘野花的鏡頭，她采摘的似乎和這種花很類似啊，都是開黃花的灌木。

    過了一陣，開始上菜了，菜的味道還真的不錯，總體風格是材料新鮮味道樸實，蘇霓尤其喜歡那一盆蒸蛋羹，上面還放了蝦米和蛤蜊，大家一起吃飯，熱熱鬧鬧果然吃了個滿飽。

    午飯之后，瑛姐安排了漂流，蘇霓對漂流沒有什么興趣，便看著其她人去漂，幾個留在餐館涼棚中的人基本上都在玩手機。

    積臨今年開年便將全家接到廣州，這一次也帶了妻子兒子過來，此時他自己去漂流，妻子則一直帶著孩子，蘇霓看著都覺得有些累，但她對小孩沒什么感覺，因此也就不想假裝有愛地過去陪那小男孩玩耍。過了一會兒，那孩子應該是累了，便躺在mama懷里睡覺了，蘇霓見她的臂彎里一直抱著孩子，姿勢保持不變，孩子的分量顯然也不輕，便覺得自己的胳膊開始隱隱作痛。

    “來，我幫你抱一會兒，你休息一下吧?！?/br>
    “不用了，我抱著就好了，也習慣了?！?/br>
    “你給我吧，我反正閑著也沒事?！?/br>
    孩子被交到蘇霓手里，蘇霓環著手臂穩穩地抱著他，涼棚里安靜了一會兒，積臨的妻子便說道：“這孩子整天就是離不開我，每天帶著他很累的，尤其是他更小的時候，每天抱著，我的肩膀和腰都累得疼。幸好今天你幫我一下?！?/br>
    “不用客氣啊，其實我也干不了什么?！?/br>
    “你有小孩了嗎？”

    “沒有，我還沒結婚?！?/br>
    “啊，大城市里面就是比較開放的，人的選擇有很多，像我們那樣的小地方就不行了，家里人很早就催著快一點成家，那個時候什么都不懂，結婚后是怎么樣子，要做些什么，完全不明白，直接就被家里人安排著領證了，然后就生孩子，現在連出去工作也不能夠，整天就在家里帶小孩……”

    聽了對方的話，蘇霓心里有點發涼，這簡直不像是在描述人的生活，而是在描述羊的命運，一群羊被驅趕著茫茫然進入屠宰場，卻不知道來這里是做什么，當發覺情況不妙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這時雨終于下起來了，碩大的雨點砸在涼棚頂部，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天愈發黑了，周圍一片昏暗，積臨的妻子站起來去開燈，燈泡閃了閃，終于亮了，好在沒有打雷，否則如果電線短路，就很麻煩了。

    四點多的時候，漂流的人終于回來了，雨一直在下著，這樣的天氣很適合在避雨的地方玩樂，于是大家就意猶未盡地開始打牌。這時蘇霓懷里的孩子早被他mama重新接了過去，她便得以清閑，偏偏這時候送貨部打電話過來，和客戶預約送貨時間卻聯系不到客戶，蘇霓又忙了一陣，總算打通了電話。

    把這件事處理完了，蘇霓心中的煩躁總算消了下去，她去了一下洗手間，鎖好門進入空間飛快地給禽畜添了食物和水，出來后又過了一會兒就要吃晚飯了。這兩天真的基本上都是在玩兒，讓蘇霓近乎感到有一點點放縱了。

    中午吃得太飽，下午又沒怎么運動，因此蘇霓的晚飯就吃得不多，其她人也是類似，到最后一桌子菜剩了好多。這時天色已經昏暗下來，這一天的活動完全結束了，大家提著包紛紛上了車，三輛車在暮色中往回行駛。

    車廂里基本沒什么光亮，回程路上蘇霓便沒辦法看書，她就轉了頭望向窗外，觀看外面的景物。起初都是山峰樹木，疏疏落落有幾間小屋，昏黑的光線下也看不出是新是舊，但是這樣的地方總給蘇霓一種破敗陳舊的印象，可能如今一片模糊看不清楚還遮掩了一些東西，為那些房屋增添了一種朦朧的美感。

    過了一陣，車子開上寬闊的公路，一路往廣州駛去，經過收費站的時候，蘇霓竟然有一種“終于看到現代化設施”的感覺，城市氣息漸漸吹來，雖然距離廣州還遠，但是高大的收費站卻讓蘇霓奇特地有一種親切感，畢竟與遠郊山區的味道不一樣了啊。

    前方的房屋漸漸稠密起來，燈光下，建筑物的風格也顯得更加現代，進入廣州市區了，蘇霓心中有一種溫暖柔軟，那種漸近漸熟悉的氣息讓她感覺很熨帖。往城市中心走，燈火更加輝煌，蘇霓還看到了高聳的小蠻腰。

    不夜城的盛景沒有讓她感覺到文青筆調下面那種“現代都市喧囂中的孤獨彷徨空虛，迷失自我”，只感覺到回家的踏實安穩。是的，自己就是喜歡生活在都市之中，鄉野間的日子只要體味一下就好，在那種與現代文明距離較遠的地方，她本能地便有一種不安全感。

    穿過市中心，燈光逐漸稀少，當瑛姐這輛車最終回到社區的時候，車里已經只剩下蘇霓和瑛姐，其她人或者被順路送回家，或者已經在中途下車乘坐公交車回家去了。

    在社區單元門口，蘇霓下了車，向瑛姐道謝加道別，兩個人熱熱鬧鬧地互相說著“這兩天真開心啊，辛苦瑛姐了！”“你們平時也辛苦了，好好放松一下哈！”便分手了。

    當她終于站在空間中云夢澤的地板上時，蘇霓看了一下手機，已經晚上九點多了，她輕輕舒了一口氣，還不算太晚，自己本來以為要到十點多才能到家呢。

    蘇霓很快便拿了衣服出去洗澡，然后回來吹干了頭發，便軟軟地半躺半坐在床上，舒服地“啊”了一聲，終于回來了，離開被當做原生環境的空間僅僅兩天的時間，重新回來后自己便有一種新鮮有趣的感覺，真的有點類似于“小別勝初見”的味道，空間中的一切此時看起來都有一種從前沒有留意到的新細節，從新的角度來觀看，之前看慣了的東西也有了一種新的趣味，就連剛剛從避秦津一路騎著腳踏車回來那段已經走熟了的路，她都能發現新視角，蘇霓甚至覺得此時就算是清理動物糞便，自己也會覺得那種感覺與平時有所不同的。

    在床上看了一會兒書，蘇霓接連打了幾個呵欠，眼皮漸漸沉重起來了，睡前看一點果然有放松作用，她將電子書放在一邊，關了燈便躺下睡了。

    短途游結束后，工作又回歸正常，店面很快又招了兩個新設計師：胡楚永和周越。這兩個二十多歲的男設計師外形都很有特點，阿永個子很高，但是非常瘦，簡直瘦得像竹竿一樣，一張臉也瘦瘦長長，偏偏還長了一個鷹鉤鼻，讓人印象十分深刻；而很快就被大家叫做“小越越”的周越身材雖然比阿永略矮一點，但是橫截面卻很寬大，又高又壯，一個腦袋簡直成個球型，兩個人站在一起一胖一瘦，對比太鮮明了。

    新增添了這么多人，就讓人感覺店面越來越興旺，雖然一些傳統行業大力裁減人工，但是這種創意創造性的行業看來還是很有可為的。

    一周之后又到了休息日，這一天一大早，蘇霓就背著一個噴霧器來到田地間，她手里握著噴管，按動上面的按壓鈕將里面的液體不斷噴灑在莊稼樹木上。

    噴霧器里面裝的是皂角粉溶液，為了制作這種生態農藥，她可是費了一些時間的，皂角粉要磨得很細很細，這樣才容易溶解，不至于堵塞噴頭。如今農藥已經開始漲價了，化肥也是一樣，即使它們不漲價，蘇霓也是要盡量使用生態制品的，盡力不使用副作用大的化學殺蟲劑。之前查生態農業資料的時候，發現了皂角粉由于本身的辛辣驅避和生物激素作用，是一種很好的生物農藥，還能刺激作物生長，這簡直是神藥??！用皂角粉不但能有效殺死地老虎、線蟲這些東西，而且還不會造成土壤污染，對于環境來說是很安全的。

    要說如今國內也開始推廣生態農業了，這一點蘇霓按照自己的思路很容易理解，因為這么多年來為了供養十幾億人口，土地也很疲勞了，亟需恢復，因此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竭盡地力來生產了，只不過糧食可能要漲一點價格了。

    給大片農田噴灑完農藥，蘇霓便回到云夢澤吃午飯，下午還要去園林各處噴藥，那些花花草草如果生了蟲也是不得了的啊。

    午飯后短暫休息的時候，蘇霓打開手機來看，看過幾條消息后忽然看到了這一條：“氣槍打氣球攤主被拘留：老人涉嫌違法擁有槍支或入刑?！?/br>
    蘇霓一看就愣了一下，從前也曾經看到過游樂園有這樣的項目，不過在她印象里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好像是自己童年曾經看到的鏡頭，記憶里的照片都泛黃了：不很發達的北方二線城市，建筑物和人都透著一種黯淡，但是過年時的游樂園公園還是很熱鬧的，一群面目不清的人在模糊的背景下振作精神玩著游戲，有人套圈，有人猜謎，還有人用氣槍打氣球。

    這么多年過去，她幾乎已經快要忘記還有這樣的游樂項目，但是今天這個新聞把她過去的回憶都勾起來了，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朦朧的年代，不過如今打氣球的氣槍都犯法了嗎？那種槍力量很小的啊，如果照這樣發展的話，那么射釘槍要不要禁止呢？那種東西如果用做武器，傷害性也不小啊，發射射釘的空包彈與普通軍用的空包彈只是大小上有所區別，實質是一樣的啊。

    蘇霓飛快看了一下新聞：老人收入菲薄，與女兒相依為命，因此沒有錢辦理保釋，現在還在拘留所。不過好在如今已經春暖花開，拘留所里面就顯得不那么冰冷無情，幸好已經過了年，否則如果要在警局過年，那該是多么的凄涼。（看來比另一個時空的現實要好一點?。?/br>
    蘇霓轉了這個微博之后，忽然想到如果照這樣不斷警惕下去，是不是很快就輪到高壓電棍了？其實這東西現在也屬于違禁品，但是好在電商網絡上七拐八拐還能找到，如果以后完全取締了，自己要怎么殺豬宰羊呢？畢竟空間中只有自己一個人。一旦自己唯一的那支電棍損壞，后面無處補給，就算是自己狠下心來用斧子猛劈豬羊的頭部，可以勉強將它們放倒，但是如果自己要吃牛rou可怎么辦呢？草地上的牛群數量增加了，初春剛剛添了兩只小牛犢。

    于是蘇霓連忙點開電商網，找到自己上一次購買電棍的店鋪，一張單就訂購了四只高壓強力電棒，留待今后長期使用。

    蘇霓關掉網頁，心中胡思亂想著，今后不會搞到菜刀都要實名制吧？那可就太荒唐了，這真的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簡直像是神經虛弱癥發作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