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老街

    十一國慶節，卡迪曼門店當然不會放假，三天法定假蘇霓都在上班，后面空閑了再補休假。

    如今蘇霓的上班狀態有些詭異，雖然大家都搬了過來，但是老店卻又暫時不能關門，因為瑛姐還要人留在這邊招待一下老客戶，告知她們新店地址。蘇霓估計是商業街即將拆遷，租金少得可憐，甚至是沒有，因此老板也就樂得安排一個人在這里。

    所以這種狀況下蘇霓就又被派到老店來了，現在她是每天早上先去新店報到，一個上午的時間先將各種報表資料還有報銷的事情處理完，店面要買的東西也都在網上下單購買，將這些內務工作做完之后，中午回家飛快吃個飯，然后就趕到老街守店。

    十月五號這天下午，蘇霓匆匆趕到老商業街，在街口不遠處的內部巴士上落點下了車，蘇霓看了看左右，見一時沒有什么車，便快步穿過人行道往商業街走去。

    商業街附近本來是過去的內線巴士總站，但是因為總站也在拆遷，所以這里也是一副建筑工地的樣子，豎起了白色的防護板材，還有安全隔離帶，如今在這里經過的人很少，不再是從前人來人往的熱鬧樣子，看起來有點荒涼。

    蘇霓跳上臺階走進商業街，街口是一家咖啡廳兼營餐廳，一向都生意很好，如今也沒有歇業，蘇霓向玻璃窗里望了一眼，便繼續往里面走。

    商業街深處此時一片安靜，許多店面都已經關了門，門上掛著沉重的U型鎖。蘇霓不由得微微放慢了腳步，向兩邊看著，服裝店里面已經清空了，這家店前幾天還在清貨大處理，東西十分便宜，頗吸引了一些人來掃貨，蘇霓也曾經進去看過幾眼，不過她實在不需要什么衣服，雖然店家結業清貨的價格十分實惠，她也沒有揀兩件回去。

    她終于來到卡迪曼門店前，從皮包里拿出鑰匙開門的時候，蘇霓轉頭一看，隔壁的鞋店雜貨店還開著，那里是一個小型室內走廊狀的商鋪形式，里面有幾家店鋪，都是零零碎碎賣一些雜物的，蘇霓曾經進去借過梯子。

    那里的氛圍比較特別，除了商鋪的氣息，還有一種暖濕的生活氣，幾位看店的阿姨時常就湊在一起坐在那里聊天，蘇霓還看到有電飯煲，估計她們中午晚上的時候就在這里簡單做一點飯菜來吃。這很給蘇霓一種前店后宅的聯想，就好像舊時的小商鋪，商住都在一起，既是生活的地方，也是開店做生意的地方，生活與職業場所融為一體，這讓蘇霓感覺有一種老時代慢節奏的溫馨感。

    不過她知道這是自己的錯覺，生產力水平低下的時候普通人不會是悠閑輕松，慢悠悠進行生存勞作的，那種光線晦暗的黑白老照片式的生活也不會真正溫馨，起碼自己是絕不想去過那種日子的，只要一想自己的生活背景變成那個樣子，而且永遠難以改變，她就有一種沉在水中的感覺?？蠢险掌且环N別樣的審美，如果要自己親自去融入那還是算了。

    蘇霓進了店，兩扇玻璃門一扇開著，另一扇關了起來，她將U型鎖放在鞋柜的抽屜里，如今這邊的家具也拆了很多了，電視柜和衣柜都拆裝到了新店，這里還有一個入戶鞋柜放在入門的地方，瑛姐說過兩天也要拆走，放在她的一幢用作倉庫的房子里。

    地上擺了一堆東西，都是店面雜物，從前裝在各個柜子里，如今柜子拆走，這些東西就只好擺在地上，有一些用塑料袋環保袋裝著，其她的就只好散放著。蘇霓輕輕嘆了一口氣，一想到搬家，她就頭疼，零零碎碎的一堆東西實在太煩，所以海瀛洲里面的東西她輕易是不會搬動的，起碼不會大規模改變布局。

    蘇霓回過身再一看，對面的摩登鎖具店已經關閉了，門上貼著一張紅紙，寫著新店的地址。老商業街并不是所有店鋪都可以幸運地在新的商業區找到位置，比如蘇霓曾經許多次買收據支出單筆記簿的那家文具店就徹底結業，不知店主后面打算做些什么維持生活。

    開了燈，店里面不再是一片昏暗，蘇霓坐在僅存的一張椅子上，打開電腦便開始今天的灌水。雖然已經連續刷帖兩個月，但是她此時的勁頭卻仍然十分旺盛，因為有人在禮品兌換區里面發言說希望能有烤箱，這一下提醒了蘇霓，如今空間里面的廚房中廚具基本齊全，但是唯獨欠缺烤箱，自己當初沒有買電烤箱，一是因為自己本來就很少做燒烤類的食物，二也是因為廚房隔壁的倉庫中堆了許多木炭，真的有興趣搞燒烤的話完全可以用那些木炭，或者到林地里撿一些樹枝來點火。

    但是現在，蘇霓卻覺得自己也十分需要一個烤箱，在空間中自炊這么久，她早已經發現一個問題，就是這樣古典的房屋中很難安裝太多現代電器，因此除了擺放在石頭臺面上的電子炊具，其她東西都不太容易添加，比如廚房中十分重要的吸油煙機，如果是蒸燉倒也罷了，甚至連油炸她都有辦法搞定，畢竟有空氣炸鍋，但是如果是爆炒的話，那油煙是十分恐怖的，估計很快就會把房子里搞得油膩膩的，墻壁上掛上油珠。

    因此蘇霓一般在天氣比較溫暖的時候才做炒菜，而且還是把電磁爐拿到走廊上去用，盡量不把這樣雅致的房屋熏得一股陳年煙火臘rou氣。

    不過春夏秋還好說，但是到了冬天，她就覺得十分受限，空間中最低達到零下六七度，那種溫度她實在不想到外面那飄著雪珠兒的走廊中去燒菜，因此便是蒸燉的菜肴居多，有時也有氣鍋油炸，這種時候她就感覺到有點枯燥了?，F在看到這位卡迪曼家人的提議她才想起來，對啊，還有燒烤烘培！如果有了烤箱，冬天的時候自己就可以烤雞翅烤羊rou烤土豆來吃，菜肴豐富多了！

    于是她立刻跟貼，強烈呼吁下一期的禮品能夠添加烤箱，并且拜托兌換曼幣不要設定得那么高，畢竟自己的曼幣有限??！

    看著禮品兌換區的那些留言，蘇霓忽然有了一種大家庭的親切感，在卡迪曼大家互稱家人、親人，工作群里面互相幫助解決業務上的問題，她真的覺得自己在公司里付出勞動要比那些渴望婚姻的女人在男人的家庭里辛苦勞累卻又被輕視要好得多了，在公司里，她是真的覺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蘇霓灌了一會兒水，便查看自己的營銷系統，發現里面又有一個訂單的圖紙全部受理了，她看了一下安裝位，和客戶打了電話確認了一下時間，在QQ上和工廠排單客服聯系了，便將這個訂單排了進去，然后又將截圖發到店面微信群里面給設計師。

    如今蘇霓做這項工作已經非常熟練，她本來是不太喜歡給陌生人打電話的，但是如今在卡迪曼上班，這種事情是難免的，不但排單的時候要打電話，回訪的時候也要打電話，安裝之前一天也要打電話給客戶確認，以免當天晚上師傅派了單后再聯系客戶第二天安裝時會發生意外情況，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幾次。雖然蘇霓不喜歡和陌生人通電話，但是如今她也漸漸地適應了，覺得還能夠承受，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完美的工作。

    這條商業街比較老了，店鋪內沒有洗手間，因此蘇霓要去廁所就只好鎖了門去公廁。她來去匆匆，生怕這個時間會有客人上門?；氐降觊T口開了鎖，將鎖具拎在手里回頭一望，這個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陽光微微暗了下來，光線從中午的白色變成如今帶著曛黃色的光，已經在開始向著夕陽演化了。

    商業街中十分安靜，整整一個下午這里都沒有幾個人經過，昨天還有一個客人進店咨詢，今天下午就干脆沒有一個人上門，可以想象其她店鋪也是這樣的情況。

    夕陽溫暖的光輝灑在這條即將被拆遷的商業街上，幾張碎紙片隨風飄過，瞬間讓人有一種荒涼寂寞的情緒，蘇霓馬上想到自己看過的關于臺灣香港老街的紀錄片，一時間只覺得仿佛時空穿越，自己也來到了幾十年前人口紛紛搬遷、逐漸敗落的老街，那里的人是不是每天也都是這樣，守在經營了幾十年的店鋪里默默等待著客人，但是往往只能就這樣孤獨地在柜臺后坐一整天，看著光線從早晨帶著希望的紅色變成正午的白色，又變成傍晚的黃色，一天又一天就這樣過去，直到老街徹底消失。

    蘇霓看了幾十秒，終于推開門進入門店，還有兩個小時自己就可以下班了，如今自己守老店，瑛姐說每天不需要在這邊一直守到晚上九點，一是因為安全問題，二也是因為那么晚了實在更難有客人，自己的工時終于像其她人那樣變成長短班，早班的時候晚上六點半直接回家，直落的時候六點多就關了這邊的店門，去新店幫忙。

    今天恰好是一個早班，因此蘇霓可以直接回家，明天她調休了一天國慶的假，不需要上班，因此到了六點半的時候蘇霓特別輕松地鎖了門往商業街的街口走去。

    一個下午的時間，巴士上落點又挪了位置，因為施工原因，最近經常這樣。蘇霓在原來的上落點沒有找到?？空九?，連忙往另一個方向走，之前站點曾經移到過那里的，經過了這一段小小的波折，她總算順利回到家里。

    第二天早上，蘇霓把每天例行的空間工作做完，就騎著單車沿著長長的青石路來到避秦津，這時農田邊的核桃栗子樹都已經果實累累，但是今天蘇霓來到這里卻不是為了采摘這些堅果，而是為了一種生活用品——皂角。

    這一年來，蘇霓惡補植物學知識，雖然禽畜動物之類的知識也很重要，但是空間中蓄養的動物就是那么幾種，植物卻種類繁多，而且許多植物都對人的生活有非常重要的作用，比如皂角這種東西，因此蘇霓特意下載了全版十部的植物圖鑒，有空就在那里面翻翻查查。

    為了尋找皂角，她有空就拿著手機對照著上面的圖片在海瀛洲各處院落亂轉，甚至還穿過居住區和園林區進入山中，但是直到前兩個月，她才在避秦津找到了幾棵皂角樹，這就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看來如果對植物不熟悉的話，哪怕是對著照片就站在樹前瞪大了眼睛看，也是認不出來??！

    而且皂角樹栽種的地方也很特別，居然是在田園風情的避秦津，蘇霓頓時想到自己看過的鄉村懷舊的散文，上面寫著在過去的年代，每個村子總有一棵皂角樹，村里的人就用皂角熬制的汁液來洗頭發洗衣服，深咖啡色的皂角莢有自己獨特的香味。嗯，看來當年海瀛洲的規劃者真的學問廣博，連村頭的皂角樹都給安排好了，除了屋子里沒有廚房，屋子附近沒有鄰居，這里的確相當真實地還原了鄉村生活的面貌，雖然用精雕細琢的手法將農村美化了許多。

    其實蘇霓當時以一種實用主義者的心態看這篇短文時，最注意的是皂角的用法，文章里說皂角拿回來后首先要用牙刷殺干凈，然后用水泡兩三天，再搗爛，然后就是熬水過濾，用這熬制的皂角水來代替洗滌液。

    蘇霓查了幾份資料，大致就是熬水或者打成粉，于是她就決定先收集一些皂角回去做實驗。

    幾天之后的一個晚上，蘇霓九點多一點回到家，在空間里她放下皮包就匆匆去了隔壁間的廚房，那里有今天三餐的碗還沒有刷。要說她每天要做的事情還是挺多的，于是為了節省時間，蘇霓就把每天的碗留到晚上一起洗刷，反正她一個人吃飯，碗碟也不會很多。

    蘇霓一手拎著塑料藍，籃子里有盆有碗，另一只手提著暖水瓶來到泉水邊。石渠上原本放著一個小木桶，桶里面放了一只水瓢和一瓶粉末，另外還有一個小木凳。蘇霓坐在凳子上，用水瓢從石渠中舀了水澆進盆里，又往里面兌了熱水，然后將塑料瓶里的粉末倒進水盆里，泡了一會兒就用絲瓜絡清潔起餐具來。

    幾分鐘之后，這一天所用的四只碗兩個碟子就全都洗干凈了，蘇霓將盆和碗放回籃子里，然后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沒有立刻回房間，而是拿起木桶中的塑料瓶來看。

    皂角可真的是個好東西，蘇霓經過幾天的實驗，已經確定了這種天然洗滌劑的功效真的是很不錯啊，她已經給皂角液和皂角粉分派了不同的用途，皂角液就用來洗頭和洗衣服，至于皂角粉，則用來洗碗還有其他堅硬器具，畢竟如果用這種粉末來洗頭的話，沖洗頭發要花費大量時間才能將那些纖細的皂角粉洗干凈??！

    皂角的實驗成功了，空間中的洗滌用品能夠自給自足，這讓蘇霓心頭壓著的石頭又減輕了一塊，有時候連她自己也覺得自己是太著急了，仿佛明天就要徹底將自己封閉在空間中，再不踏出外界一樣。

    將洗凈的餐具放置好，蘇霓到公寓浴室匆匆洗了個澡，然后回到空間中用風筒吹干頭發，就坐在床上習慣性看了一下微信，工作群里面總是有許多消息，而且其中一個群還特意艾特了自己，她連忙點開看了一下，原來是冬敏和自己說有一位客戶已經安排好的安裝位要調整。蘇霓回復她說第二天自己與客服協調一下，將對話截屏，發到自己私信中，準備第二天早上上班的時候根據截屏來處理，這樣就不會忘記。

    然后蘇霓順手點了一下朋友圈，只見微博上認識的女權伙伴木節剛剛發了一條消息，木節是很能在朋友圈刷屏的，專發女權觀點，這一點蘇霓真的佩服她，很有勇氣，打破了微信朋友圈那種歲月靜好的平靜湖面。這一次她說的是有的男人一看女人和他們講女權，就露出猙獰丑陋的嘴臉說什么叢林法則，好像在叢林法則之下他們一定是勝利者一樣。

    蘇霓看了微微冷笑，評論道：“真的實行叢林法則的話，劣等男人恐怕是第一批炮灰的，誰都知道這幫人只有破壞能力，因此必須要清除掉他們才能夠獲得和平，現在就是因為文明社會了，劣質雄性才大量繁衍擴散?！?/br>
    往下面翻了一下，又看到木節的幾個發帖，都是她自己制作的小物品，十分精美可愛。

    蘇霓笑著都點了贊，還調侃說可以開網店了，過了一會兒木節發來私信：“浮洲，我現在正在學篆刻，給你雕個章子好不好？”

    蘇霓眼睛一亮，道：“啊，那可太好了，我很想要一個私人印章，蓋在我的那些藏書上，多謝木節幫我刻??！不過會不會太辛苦了？一想到在石頭上刻字，我就覺得自己的手開始疼?！?/br>
    “不會的不會的，買凍石就好了，很軟的，而且畢竟是陰刻，比較簡單。你要刻哪幾個字呢？用什么樣的字體？”

    蘇霓想了一下，說：“就刻‘海上浮洲’這幾個字好了，我想要篆書，可以嗎？”

    “當然可以，等我回頭翻翻書法字典，嗯，就是這四個字，你看怎么樣？”

    蘇霓看著木節發過來的四個篆字，筆劃彎彎曲曲好像圖畫一樣，仔細一看似乎真的有“海上浮洲”這幾個字的輪廓，蘇霓對于篆書一向是有一種格外鐘愛的情節，因為覺得這種字體非常優美，簡直象是一幅畫，即使不知道寫的是什么字，但是欣賞那種線條就已經很賞心悅目了，雖然現實生活中無法用這種字來書寫，但是用作印章還是很漂亮的。

    一想到自己很快也像古代的文人雅士一樣要有私人印章了，蘇霓就從心底里高興起來，臨睡的時候滿腦子想的都是木節幫自己雕刻的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