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被遺棄的城市

    飛船已經在雪地上行駛了幾天，起初葉蓮娜總有些擔心會有人跟蹤上來，但是經過兩三天的時間，發現完全沒有人察覺她們的蹤跡，她也就放下心來。

    她坐在因為變換了車型而擴大的駕駛室中，望著外面無垠的雪地，這幾天自己都沒有見到人，似乎再也不用擔心被人打擾，這讓她雖然體味到有些孤寂，但是卻有一種格外自由自在的感覺，雖然知道在地球的各個地方，地表地下仍然存在著很多人，但是這時給她的一種錯覺就是世界上只剩下她一個人，是一種絕對的空曠孤獨，也是絕對的自我。

    飛船進入一座二線城市，原本的中心城市她們一直是遠離的，因為那里往往是地下基地所在地，軍人們可以很容易地在她離開飛船單獨行動的時候發現她，因此她和黛安娜在經歷了幾天的野外行程之后選擇了這座已經被廢棄的衛星城市來緬懷。

    車子在城市中心區的大道上慢慢駛過，葉蓮娜看著道路兩旁的建筑物，商廈娛樂中心的墻體窗戶上已經掛上了一層冰雪，有一些建筑當初走的是歐式風格，哥特式或者巴洛克式的屋頂上堆滿了雪，仿佛把美感凍結了一樣?，F代式樣或者古老東方款式的建筑，狀況也是一樣的，有的甚至更凄涼，葉蓮娜可以看到一座原本應該是竹木建筑的日本會館已經倒塌了一大片，僅存的兩面墻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仿佛隨時也會躺倒一樣，一扇紙門凄慘地殘留在地上，門上原本糊的白紙已經破破爛爛，只能在臟污的破紙片中回想從前那潔白輕盈的優美。

    這里已經來到中國中部，在這個緯度早已經是一年有八九個月處在漫長的冬季之中，溫暖季也不過是能夠達到零上十度左右，因此葉蓮娜推測在這樣的地方，地面上已經不存在幸存者了，即使有也非常稀少。

    車子在一座大型購物中心前停了下來，黛安娜幫她掃描了一下，說：“確定那里面是沒有人的，你要進去看看嗎？我看過的末世中經常會有末世的時候掃蕩購物中心的?！?/br>
    葉蓮娜笑了笑，說：“真的好久沒逛商場了呢，我進去看看，你需要一些什么嗎？”

    黛安娜翻了個白眼，說：“幫我找一個高品質的電子游戲機，謝謝?！?/br>
    葉蓮娜笑著搖了搖頭，黛安娜真會給自己出難題，簡直是故意惡作劇。不過自己從前基本上不玩兒電腦游戲，因此也就不能理解一些游戲迷的狂熱興趣，現在有一個就在自己面前的高級人工智能，或許可以請她幫自己設計幾款游戲。葉蓮娜已經可以預料自己未來的生活了：茫茫的雪地荒原只有自己這一個人類存在，除了黛安娜和莉莉，就不再有什么社交，除了因為興趣而在生態圈里面干一點活，體味田園生活，其她的時間基本上就是看書、看片子，外加生活日常，時間久了就會覺得有些枯燥煩悶，因此或許自己需要電子游戲來打發漫長孤寂的時間。

    嗯，很好的主意，等自己回來就和黛安娜說這件事。

    葉蓮娜推開了商廈的大門，門鎖已經被撬壞了，兩扇門一扇還掩著，另一扇已經部分脫離了門軸，歪歪斜斜地掛在那里，葉蓮娜離那半扇破門遠遠的，生怕它突然掉下來砸到自己。

    地面上滿是凌亂的腳印，原本光潔的大塊大理石花紋地磚已經被泥垢弄得臟污不堪，可見當初大恐慌的時候一定有很多人蜂擁進來搶購物品，很可能半個城市的人都涌來了這里，拼命拿取自己需要的物資。

    葉蓮娜完全能夠體會到她們當時的心情，那種情況下人們最渴望的首先是食物和燃料，盡可能多囤積一些在家里，多一袋食物就多了一分生存保證，可以讓自己多撐一段時間，如果這些生存必須品被搜集完了，那么就能看到什么就拿走什么，似乎無論是什么物品，有一兩件總比什么都沒有要強，哪怕是在冰河期沒有實際用途的電腦和音響，能夠在房間里藏上兩件也是好的，即使是看起來的無效物品，既不能吃也不能御寒，但是只要有東西填滿房間中的空間，就能夠讓人有一種踏實的感覺，或許不知在什么時候就可以換來自己需要的物品。

    葉蓮娜懂得這種心情，因為從前杭州的情勢日以緊迫的時候，整個社會都彌漫著這樣一種情緒，竭盡所能不加分辨地囤積一切能夠拿得到的東西，如果不是中心城市軍警力量強大，嚴厲鎮壓了最初的幾次搶劫暴亂，局勢一定會非常嚴重的，就好像這座城市一樣，不僅僅有建筑物被幾年來不斷累積的沉重積雪壓垮，甚至還有火災的痕跡，有一些高大的樓宇明顯有經歷過焚燒的遺跡，墻壁都是黑黑的。

    雖然是二線城市，但是這座商廈也是十分的宏偉，葉蓮娜穿著防滑鞋走在布滿了冰霜的瓷磚地面上，道路十分寬敞，即使有一些傾倒的柜臺或者破碎的玻璃，但卻并不怎樣阻礙行走，只是地面上已經凝結了薄薄的冰層，非常光滑，葉蓮娜有一種走在冰面上的感覺，即使防滑鞋有比較大的摩擦力，她也仍然很小心。

    聽著葉蓮娜的感嘆，六芒星里面傳出黛安娜嘻嘻的笑聲：“冰面嗎？可能你今后真的有機會在萬年冰層上好好地走一走呢?！?/br>
    這家商廈的商品分層很符合常規布局，葉蓮娜在一樓走了一圈，這里主要是化妝品，名表，貴金屬飾品，還有家用電器專區。其他區域都已經空蕩蕩了，名表和金銀首飾不知是被搶奪干凈還是商場早就已經將它們收了起來，因此柜臺里完全沒有這些商品的影子，不過從完好的柜臺來看，應該是后者的可能性居多。家用電器就沒有這么好運了，這里的貨架有一些已經倒在地上，甚至有小件電器被摔在地上，還被人踩得破裂，但是除了這些，貨品也基本上都消失了，可見這里經過了一番激烈的搶奪。

    唯一還算有所殘留的就是化妝品柜臺，雖然大部分專柜也是一片空蕩，但是畢竟還是留下了一些瓶瓶罐罐，葉蓮娜撿起了地上的一個塑料瓶來看，只見瓶身上寫的是“***防曬霜”。嗯，葉蓮娜明白了它為什么會被留下來。其余僅存的幾件就是彩妝之類，比如眼影盤口紅，葉蓮娜一向對化妝不感興趣，因此這些東西對她來說也沒什么用處，尤其是幾年時間過去了，這些彩妝不知是否還在保質期內。

    她在護膚化妝品區找了一下，終于在傾倒的柜臺底下找到了一盒香皂，葉蓮娜彎著腰趴在地上伸長了胳膊將它撥了出來，拿在手里一看，那是一盒大牌香皂，包裝非常漂亮，是一個紫檀色八角形的金屬盒，上面描繪著藤蔓花紋，打開盒蓋，盒子中用黃色的綢緞做襯墊，上面放著一塊圓圓的半透明香皂，香皂表面還印著蘭花花紋。

    取出說明書打開一看，這是某國際大牌的蘭花精油香皂，唯美的描述讓這塊精油皂有了一種夢幻般的魅力，仿佛這一塊香皂就是美之精靈。葉蓮娜將香皂放在鼻端一聞，一股淡淡的香氣被她的嗅覺細胞捕捉到，味道很是淡雅。

    葉蓮娜將香皂放進衣服口袋里，拉好拉鏈繼續往前走，但是這個樓層再沒有什么可以被使用的東西留給她，于是她就沿著已經停止的電梯上到二樓。

    二樓是女裝，但是現在也基本上空空如也，尤其是掛著“冬裝新品上市”牌子的柜臺更是一片狼藉，塑料模特倒在地上，身上用作展示的衣服已經被人剝掉，整個樓層不要說厚實的衣服，就連清貨的夏秋過季商品也都已經被搶得精光，唯一有所殘留的是內衣區，零星有幾件胸罩歪歪斜斜凄慘地吊在那里，但是所有的內褲基本都不見了。

    三樓男裝，葉蓮娜沒有怎么看，反正一眼掃去也是光禿禿只剩下貨架和柜臺；四樓是運動系列，葉蓮娜找了一副圍棋拿在手里；五樓就是兒童區域，童裝，兒童玩具，甚至還有一個游樂場，葉蓮娜跨過矮矮的圍欄進入游樂場里，望著那里的滑梯、電動車、軟塑游戲屋，默默地想著事情。

    葉蓮娜胸前的六芒星發出柔和的光芒，黛安娜輕輕說：“我們在飛船里也可以建造一個游樂場，里面有各種給孩子玩耍的器材，不過現在小秋安還不會爬呢?！?/br>
    葉蓮娜的表情放松了下來，微微笑著說：“你說得對?！?/br>
    葉蓮娜走上六樓，那里是各種餐飲場所，只不過不需要進去看都知道那些餐館里的食材已經都被掃蕩一空，未必是災難中的人們來打劫，很可能是老板自己提前將食物運走了，利用煙熏或者腌漬的方法儲存在家里慢慢食用。

    在杭州情況日益嚴峻的時候葉蓮娜看到過這樣的情況，她至今還記得在天氣日益變冷、市場上食物一天比一天匱乏的時候，社區商業街的餐館好像是事先約好一樣，幾乎一夕之間全都關門，事先沒有任何征兆。葉蓮娜那個時候已經很少在外面吃飯了，節省每一分錢來買一點可以充饑的食物原料，但是那天早上她出去上班的時候，驚愕地發現商業街那一溜餐館全都關門了，大門上貼著封條，上面寫著“本店關張”，甚至有的餐館門口還站著一兩個趕來上班的員工，她們目瞪口呆地看著緊緊關閉的餐館大門，驚慌地彼此交換著信息：

    “怎么你們面館也關門了嗎？老板昨天什么都沒有說嗎？”

    “是啊，昨天一切正常，下班的時候老板還說昨天的營業額十分不錯，給我們每個人發了一個紅包，難道那就是遣散費了？”

    “你們老板很好啦，起碼臨結束的時候還有個表示，我們老板壓根兒什么反應也沒有，昨天一整天都笑嘻嘻的，現在想一想，真的是正常到幾乎反常了，結果我們這幾天的工資都沒有了，白干了?！?/br>
    “你們好在只是這個月初的幾天工資，我們是上個月整月的工資都沒發呢，白干一個月，我要報警！警察如果不管，我就把這家店砸了，里面的東西全拿走，抵償我的工資！讓一讓，我來撞開門，廚房里昨天晚上還剩了半袋大米呢，還有兩條臘rou！”

    “別傻了兄弟，什么都沒有了，老板既然蓄意關店，昨天晚上你們下班之后肯定已經清理好了，那里面估計除了桌椅板凳什么都沒有，恐怕連廚房的灶具都被搬走了，好在是天然氣管道，如果是幾十年前那種罐裝煤氣，估計連煤氣罐都不會剩下?！?/br>
    葉蓮娜沒有繼續看她們后面要怎么做，她趕著上班，便急匆匆地走了，當她晚上回來的時候，發現有幾家食鋪的大門已經被砸開了，她借著天空中淡淡的月光往里面一瞥，只見店鋪里空空蕩蕩，桌椅板凳都已經被搬空，甚至連窗簾都已經不見了。

    那些餐館從此再沒有開業。

    六樓作為休閑餐飲區，居然還配有一個小型電影院，門上還掛著正常年代即將結束時候的電影海報，一張大大的歐美動作片彩色廣告紙貼在左邊門上，右邊大門貼的是國內喜劇片。

    葉蓮娜推開門走了進去，電影院的主要設施還在，一排排座椅羅列在那里，葉蓮娜過去摸了摸，都是軟沙發，雖然隔著手套感覺不到溫度，但是沙發的表層一定涼冰冰的。從敞開的門里透進來的光線將影院里的黑暗驅散了一部分，葉蓮娜可以看到前方的幕布，只是上面沒有任何影響，只是一塊白色的大屏幕。

    她決定不在這里過多感嘆了，如果黛安娜回頭說給她造一個小城鎮，里面有便利店、圖書館、咖啡廳、電影院，她一個人走在空蕩蕩不帶人氣的小鎮里，那種場景不要太魔幻，簡直是鬼城??！想一想空曠寂靜的歐洲小鎮中，雖然午后的陽光格外溫暖燦爛，鮮花也開放在門前的花園里，但是走在街上卻看不到一個人，無論是露天咖啡館，餐館，還是花店，明亮的玻璃窗里都看不到一個人影，感覺那些干凈潔白的織花桌布都有一種寂寞了。

    那種場景之下，走在鵝卵石道路的街上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雖然午后的小鎮氣氛慵懶安閑，但是那種毫無人聲的地方卻讓她有一種微微發冷的感覺，比起現在外面的冰天雪地，反差格外強烈，果然自己還是老老實實待在飛船生活區就好了。

    葉蓮娜從商場走了出來，車子往前行駛了一段，來到了市立圖書館，這里的大門也已經被撞開，葉蓮娜走進二樓書庫，只見這里滿地都丟著書籍，她蹲下身撿起一本，是英語字典，丟下這本字典拿起另外一本，是法律，角落里有一盆黑灰，看來是有人曾經在這里燒書取暖。她環視了一下書庫，這座圖書館一共有四層，里面的藏書看來很夠充當一段時間的燃料。

    這時黛安娜忽然說：“這件圖書館里面有一個地下藏書庫，那里有一些地球人所謂的珍本圖書，要進去看看嗎？”

    葉蓮娜精神一振，道：“好啊，我們下去看看有沒有宋版書之類，冰河紀之前那些東西很值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