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蛛絲馬跡
第四十二章 蛛絲馬跡 從隧道里出來之后的行程自在多了,葉蓮娜回到生活區,雖然剛剛在隧道里面看到的那些景象讓她如同喝了一杯冰水,心里直發冷,但是困倦感仍然壓倒了情緒震動,她還是換了睡衣躺在床上,這時她看了一下床頭的鬧鐘兩點五十分,接近三點了,根據自己以往下午覺的履歷,這一次一定會睡到黃昏的。 果然葉蓮娜躺下后,很快就昏昏沉沉了,然后就是一睡不醒,這幾天與同伴在一起共同生活和趕路累積下來的緊張感此時完全釋放,簡直是昏天黑地,而在這種基本失去外界知覺的狀態,葉蓮娜居然會感覺到一種極大的安慰和恢復,這種情況往往令她在醒來之后感到莫名的神奇。 葉蓮娜睡得很香,但是各個地下基地里面的觀察員卻焦躁了起來,她們只看到那輛車進入隧道之后就再也沒有出來,十分鐘過去,半個小時過去,一個小時也過去了,但是隧道的另一端卻沒有咖啡色汽車的蹤跡,所有的人都只能猜測那輛車是不是躲在隧道里不肯出來。 一個情報員忍不住爆粗口道:“該死的,她在和我們捉迷藏嗎?怎么這么半天看不到她冒頭?她是屬烏龜的,把頭縮起來了嗎?她打算藏到什么時候?我真恨不得現在坐飛機自己過去隧道里面看看!” 旁邊的同伴淡淡地說:“放心吧,會有機會的?!?/br> 在道路的另一端,房車終于距離廣州越來越近,柳菁然和裴青蕓正站在葉蓮娜原來的房間里,葉蓮娜早上離開之后,她們一直都不愿意進入她的房間,此時終于克服了感情進入房間里面查看。房間里十分整潔,但是卻莫名地有一種人去樓空的凄涼感,這里的主人已經遠離,并且今后可能永遠不會回來了。從前這里有主人,因此她們不好隨意進入,但是現在即使能夠自由出入,又有什么意思呢? 柳菁然看著梳妝臺上,原來擺放在那里的鐵皮風燈已經消失不見,再一看床上,只有印花床單和枕頭,打開衣柜,里面也空蕩蕩的,沒有什么私人物品留下來,裴青蕓之前送給葉蓮娜的那件水田衣當然也沒有看到,顯然葉蓮娜把這兩樣東西都帶走了。想到雖然現在葉蓮娜已經離開了大家,但是身邊卻還保留著朋友贈送的禮物,柳菁然雖然有些悵然,但是覺得這樣也是一種安慰,葉蓮娜對大家的感情還在。 裴青蕓輕輕嘆了一口氣,說:“蓮娜看到風燈和衣服,會想到我們的吧?比如說晚上,她坐在車里,月亮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藍幽幽的雪光,她從背包里拿出風燈,在里面點上一根蠟燭,放在駕駛臺上,燭光和外面的雪光相互映襯,車里面就有了從前城市公寓的味道,這個時候她就會想起我們?!?/br> 柳菁然笑了笑,說:“是的,然后膝蓋上鋪上你那件花花綠綠的衣服,青蕓你那件衣服做得真好看,春天的時候穿在身上輕快地走來走去,真像一只翩翩飛舞的花蝴蝶?!?/br> 裴青蕓望著她一笑,說:“以后等我湊齊布料,也為你做一件好不好?你身材高挑,穿上了一定特別好看!” 柳菁然笑容更大:“多謝你了,你喜歡那些金屬小玩意兒嗎?我也做給你?!?/br> 兩個人從葉蓮娜的房間里出來,正遇到剛剛從駕駛室里轉出來的裴青萍,裴青萍興奮地說:“菁然姐,jiejie,剛剛在駕駛室里已經看到前面廣州基地的圍墻了,老爸讓我們做好準備,大概再過十幾分鐘就到了,隨身物品和食物都要帶好,希望她們能讓我們留下這輛車,否則就要準備好必備物資?!?/br> 裴青蕓點頭道:“知道了,已經準備好了,這次的長途旅行終于要到達終點了?!?/br> 十幾分鐘后,房車停在廣州基地門前,原本掛在車外的人也都跳了下來,跟在后面。出乎她們意料的是,基地外圍的大門直接在她們面前打開了,讓她們進入,甚至連原本尾隨在車后的同行者也被哨兵示意直接進入。當裴青蕓通過撩開車簾的后窗看到厚重的大門在車身后面關閉的時候,不知為什么心頭突地一跳,隱隱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升起,仿佛是進入了囚籠,再也無法脫身一樣。 這時一隊荷槍實彈的軍人將房車嚴密包圍了起來,首先就是將那九名外掛者另外隔離了起來,然后為首的軍官對著房車里面的人喊道:“車里的幸存者請打開車門,基地進行例行檢驗,如果沒有違禁物品,你們就可以進入基地?!?/br> 房車里面的人們面面相覷,裴松穎輕輕揭開窗簾的一角望著外面,轉過頭來面色凝重地輕聲說:“外面足足有幾十人,都是帶著槍械的,好像還有重武器,他們要做什么?難道我們是恐怖分子嗎?” 柳菁然冷靜地說:“這種年代什么都是不可不防,我們這么大一輛房車,里面是什么人她們也不清楚,如果房車里面藏著炸藥,那么基地大門就危險了,而且也許她們已經知道了一些什么?!?/br> 這時沈秀實也從駕駛室里走出來,說:“那么現在怎么辦?我們要和他們對峙嗎?” 柳菁然搖搖頭道:“我們無法對峙,這輛車一定已經和原來不一樣了,還記得蓮娜臨走的時候和我們說了什么嗎?讓我們千萬不要硬撞,房車不是無堅不摧,現在我們就遇到了這種情況。我們現在也沒辦法逃走,只能接受?!?/br> 裴奶奶在旁邊說話了:“現在我們沒有別的選擇了,我們趕了上千公里的路,不就是為了進入廣州基地嗎?現在我們已經到了目的地,她們要檢查,我們只能讓她們上來。其實我們不需要害怕,我們是普通人,車子上沒有違禁物資,而且大家都是什么也不知道,她們能夠怎么樣呢?現在進入廣州基地是我們最好的結果了,否則即使逃出去,車里的物資不能夠用幾十年,野外生存不是那么容易的?!?/br> 沈秀實默默地低頭想了一下,只得承認如今確實沒有更好的方法,于是他終于抬起手,按下了車壁上的按鈕。 車門緩緩打開了,下一刻穿著雪地戰斗服的軍人就端著槍沖了進來,軍人們一個接著一個飛快進入房車,很快七八個精銳士兵就占據了房車中的各個角落,一名士官用槍口示意車里的人全部下車,她們要搜查整輛車。于是房車里的六個人便陸續下了車,然而那些軍人并沒有準許她們帶走已經整理好的行李包,將包裹全都扣押在車里,裴青萍向后望了一眼,只見行李袋的拉鏈已經被拉開,里面的物品露了出來,最頂層是幾件衣服。 房車中的原住者站在刺骨的寒風中,陡然間從車內溫暖的空間來到外面寒冷的空氣中,讓她們都不由得立刻連打了幾個冷戰,有的人甚至打起了噴嚏,在封閉溫暖的房車中的這幾天生活讓她們已經不再適應外面的低溫氣候,但是此時她們必須恢復從前的頑強,讓自己勇敢面對真實世界中的嚴酷。 半個小時之后,士兵們從車里魚貫而出,士官對軍官報告道:“上尉,車里沒有發現危險物品,都是生活物資?!?/br> 上尉軍官點頭道:“好,把這幾位新來者帶進基地里面去,長官正等著見她們呢?!?/br> 葉蓮娜在床上翻了個身,終于醒了,床頭的小夜燈幽幽亮起,淡綠色的燈光照亮了碩大的圓盤形鬧鐘,葉蓮娜一看鐘盤上的時間:五點三十七分,自己真的是睡了半個下午啊,居然已經到了該去做晚飯的時間。 葉蓮娜在床上伸展了一下筋骨,雖然兩個多小時的睡眠讓自己的精力得到了恢復,但是久睡之后身體上那種特有的慵懶也纏繞在她的骨骼肌腱上,甚至向外滲透到皮膚表層,而且腦子里也有點迷迷糊糊,不是特別清楚,不過葉蓮娜卻很享受身體此時的這種不完全清醒狀態,覺得如果人剛一睜開眼睛,從精神到rou體立刻完全蘇醒,少了中間的朦朧過度,反而有些倉促匆忙的感覺,讓人覺得這一場長長的睡眠有些意猶未盡的樣子。 因此她慢騰騰地坐起身來,穿了拖鞋腳步懶散地走出了臥室,在這種緩慢活動之下,葉蓮娜感覺自己身體的各種機能逐漸復蘇,當她去了一次洗手間后,整個身體徹底蘇醒了。中央圓廳之中燈光明亮,從光線柔和的臥室進入這里,讓人的神經立刻振奮了起來,看著那些綠色植物,葉蓮娜竟然奇特地感覺到一種舞會現場的熱烈。 廚房里,葉蓮娜從冷藏間取出rou和蔬菜,十分用心地為自己烹調晚餐,一種奇妙的情感涌上心頭,似乎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從容地做過飯了,前幾天一直都是其她人在料理一日三餐,雖然每天到了時間就有準備好的食物在餐桌上,但是對于更加習慣獨立空間的葉蓮娜來講,和別人長久共處總會有一些不自在的感覺,讓她的情緒不由自主地有些緊繃,因此今天終于重新回歸到獨立完整的空間生活,葉蓮娜心中有一種既熟悉又新鮮的奇特感覺。 中午的餐食因為急著趕路,所以是匆匆趕制的,但是現在她卻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慢慢加工。在魚身上劃出刀紋的時候,葉蓮娜仿佛又回到了從前每到休息日的時候,傍晚自己悠閑地在廚房里零零碎碎地折騰一些東西,那種小小的悠閑情調讓她格外感到愜意。而今天在經歷了幾乎一周時間的集體旅行之后,重新回歸個人完整空間的葉蓮娜覺得自己可以做一點小食當作夜宵,這個晚上可以休息得遲一些,偶爾晚睡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夜里十點多一點的時候,葉蓮娜把墻面上正在播著的電視劇按了暫停,是該吃宵夜的時候了,她從廚房里端出一個砂鍋,放在圓廳中藤蘿架下的桌子上,揭開蓋子,里面是一小鍋蝦粥。粥剛剛從熱源上拿下來,還很燙,葉蓮娜用匙子攪合著砂鍋里面的稠粥,看著漂浮在上面的淡紅色的蝦仁和翠綠的蔥花,覺得這配色很有一種來源于原生自然的美感。 也是在這個時候,杭州地下基地里一個密閉房間中,雪白的墻壁和床單被罩讓這里的色調看著有些刺眼,本來是為了表現這種經過消毒的環境嚴格清潔衛生,但是在灼灼的高瓦數白色燈光下卻讓人有一種尖銳的攻擊感。房間里只有一張床和一個小小的床頭柜,床上躺著一個人,從被子上端露出來藍白色的病號服再配上胡子拉碴肌rou凹陷的慘白的臉,讓他看起來有些凄涼。 房間門打開了,幾個軍官走了進來,為首那人正是情報少校,她們身后還跟著兩個身穿白色消毒服的人。 少校站在床前看了一下,她剛剛已經在監控屏幕上看過了病房中的情況,此時臨場查看,觀感更加直接,這時床上的人也發覺有人進來,他有些費勁地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落在面前站著的幾個人身上,他勉力聚攏目光仔細去看,發現那幾個人居然是軍官,頓時身上微微一抖,只是腦子不但沒有清醒反而更疼了,只覺得好像有一把勺子在自己的腦漿里攪動,又好像有一個鐵箍緊緊勒在自己的頭上。 聽到床上的人痛苦地呻吟了出來,少校嘴角幾不可覺地微微一翹,說:“趙寶強,你曾經去過葉蓮娜的公寓是嗎?” 床上的人不知是真的疼得厲害,還是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好,因此想要拖延時間,只顧抱著頭哼哼。 少校微微俯下身子,說:“雪地里冰凍的滋味想嘗一嘗嗎?要不要在基地外的尸墻下面住一夜?那里有因為傳染病、暴亂、意外事故,各種原因死去的人,臉上的表情都各不相同呢?!?/br> 床上的病人身體立刻停止了顫動,也不再呻吟了,驚恐地說:“不,不要,長官,我什么都說,你別把我丟出去??!” “那就快說!” “是,是,長官,我其實沒想干什么,就是家里是在太困難了,沒有食物了,肚子里總是空空的,身上也冷,實在沒辦法了,就想去看看我的女兒……” 少校這時微微笑了起來,雖然她經歷過很多危險緊張的事情,但是此時這個人的反應也讓她感覺莫名的滑稽,接口就是一句:“吃掉她?” “嗯,嗯,不是,那怎么會呢?那是我的孩子??!我只是想去找那個帶走我孩子的女人要一點吃的,畢竟我老婆的命換來的孩子都給了她了,她如果有多余的食物,勻給我一點也是應該的嘛,雖然是個女孩,但是也值一點錢呢。我真沒想干什么,就是想找點吃的。長官,我知道條例的,不敢亂來,你別把我趕出去??!” 一個平靜而冰冷的聲音傳入趙寶強耳朵里:“是嗎?那么你為什么找上一個冰河紀之前曾經被警方關押過的慣犯一起去?趙寶強,你是一個新手,新手最不擅長的就是認清形勢,你太蠢了,到現在還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這不是警察局,這是內務部,秘密機構,來了這個地方,沒有什么可以隱瞞的,丁三山已經全部都說了,他比你聰明得多?!?/br> 趙寶強只覺得一根冰冷的鋼針從自己的心窩里扎了進去,因為超低的溫度,進入身體后居然讓他沒有感覺到疼,只感覺冷到麻木,整個人仿佛都凍僵了一樣,他的大腦停止了轉動,這一刻他只有一個欲望,就是把自己完全交給對方,任憑對方決定自己的命運。 “長官,我說,我全說!我爸媽都覺得那個葉蓮娜實在是邪門兒,這種時候她還能過得那么舒服,肯定是有一些別人不知道的手段,生怕我直接找上門去會吃虧,就找了三哥帶著我去,我當時也是怕的,不想把事情鬧大,但是你知道地面上后來變成什么樣兒了,為了活命我只好這么干。 我們本來是敲門了的,但是她家里沒人,我們就直接開門進去了,她那個房子里空空蕩蕩,床上桌子上還落著灰,一點活氣都沒有,三哥就說不對勁,我們本來還以為這么古怪的地方能讓我們發財,哪知道下一秒就看到那個要命的鐵柜子。那柜子一人多高,看著挺沉,我們還當是她把好東西都鎖在了柜子里,就想撬開看看,誰知剛一靠近那里,腦袋就好像被人用錘子狠狠砸了一下,腦子里嗡嗡直響,眼睛都在冒金星,三哥馬上就說這是個死地,我們馬上連滾帶爬就逃走了,連看都不敢回頭再看一眼,回到家就一直病到現在,幸虧長官把我帶到這里來治病,否則我是肯定要死的了。啊喲,哎呦,我還是頭疼,還想吐!” 少校又問了幾句,見這個趙寶強和剛剛那個丁三山一樣,除了這些再說不出別的,便轉身走出病人囚室。 關閉了囚室的門,少校在走廊里問道:“潘醫生,這兩個人的病例對我們有很大的參考價值是嗎?” 中年男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點點頭道:“是的,少校,這可以說是全球首例高強度次聲波攻擊事例,這兩個活體病例對我們非常有價值,我們的科技目前還沒有達到可以用聲波進行攻擊的水平,因此研究他們對我們十分有幫助?,F在已知他們的腦部、內臟都發生了嚴重損傷,但是我們檢查了葉蓮娜周圍的鄰居,她們卻幾乎沒有受到影響,這恐怕才是最可怕的?!?/br> 少校點了一下頭,說:“謝謝,潘醫生,你很敏銳,后面的醫療報告麻煩給我一份?!?/br> 潘醫生笑道:“啊,畢竟我很喜歡看科幻片,所以能夠聯想到。每天的醫療報告我都會給你的,少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