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異路而行

    東方的太陽又升起來了，不過這一個早晨與前幾天不同，葉蓮娜一出臥室，就感覺到那有些沉悶的的氣氛，事實上她在離開飛船生活區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這種準備，但是真正面對的時候還是感到有些難受。

    這是房車中第一個默默無聲的早餐，雖然咸粥仍然很美味，熱氣騰騰的小饅頭也松軟可口，充滿麥香，但是幾乎所有人都提不起精神來。葉蓮娜低著頭，咀嚼頻率非?？斓爻灾顼?，如果不是粥太燙，她真恨不得抱著碗把蘿卜粥灌進去。好不容易吃完了，她悄悄看了一下車壁上的掛鐘，五分鐘解決早餐的時間卻讓她感覺到好像一個小時那么長。

    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看到其她人都吃完了早餐，已經各自把自己的碗筷送到廚房清洗，葉蓮娜便站了起來，回到自己臥室拿出一個象征性的行李包，和大家說：“奶奶，阿姨叔叔，姐妹弟弟們，我現在就走了，你們自己保重。還有一件事，遇到麻煩千萬不要硬沖，一定遠遠離開??！”

    裴奶奶看著她說：“蓮娜，這一路多虧了你，謝謝你了，你自己也保重??！”

    柳菁然說：“自己在外面多加小心，盡量不要輕易接觸外人，尤其是男人?！?/br>
    裴青蕓也說：“是啊，保護好自己啊，小車就不要搭人了，不方便?！?/br>
    其她人也說著讓她照顧好自己，葉蓮娜答應著，按下了車壁上的一個按鈕，只見客廳中央的方型茶幾連同下面的地板慢慢地上升了起來，四根金屬支柱在下面將整塊金屬板頂了起來，露出地板下面黑洞洞的空間，這時下方的自動感應燈亮了，幾個小小的白色光源從周圍發射出光線，照亮了下面狹小的空間，幾個平米的窄小底板面積里面停著一輛迷你汽車，葉蓮娜背著登山包，沿著窄窄的金屬梯走了下去，站在車尾打開后備箱，將登山包放了進去，然后側轉身體來到車門邊，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引擎發動，遮在前方的金屬車壁緩緩升起，外面的光亮照了進來，一片白光顯得原本的人造光源有些黯淡，小型汽車沿著伸出的金屬橋緩緩開出了房車下層。當四只輪胎落到雪地上時，她微微瞇了一下眼睛，外面的雪光太刺眼了，然后她轉頭看了一下四周，只見外面搭車的客人們正站在周圍用疑惑的目光看著房車里面的變化，估計她們也是滿腹疑團吧。

    金屬橋收了回去，房車后壁無聲地重新封閉起來，葉蓮娜回過頭來，看到房車后車窗的窗簾拉開了，裴青蕓柳菁然她們正在對她揮手，便也對她們揮手道別，雖然葉蓮娜一直希望重新過個人世界的生活，但是這一刻她也覺得心情有點復雜。

    車子沿著來時的道路往前行駛，走了一段之后葉蓮娜回過頭來看，只見房車也已經啟動了，上面掛著的人伴隨著房車行駛的節奏微微晃動著身體，雙方背道而馳，越走越遠，到最后房車在葉蓮娜的視野里終于變成了一個小黑點，最終會消失在她的視界里。

    葉蓮娜轉過頭來正打算繼續開車，黛安娜的虛擬影像跳了出來站在駕駛儀上，叉著腰說：“嘿寶貝，剛才在做什么？駕駛儀失去人工控制足足有三分鐘，你想出車禍嗎？昨天說想要體驗一下自駕車的感覺，結果剛剛啟動了人工駕駛模式，你就開始走神，要我給你展示一下交通法嗎？”

    下一秒一道光幕出現在她面前，上面白底黑字明晃晃寫著“中華人民共和國交通法”，黛安娜飛快地念著“扣分扣分扣分，吊銷駕照吊銷駕照吊銷駕照，判刑判刑判刑！”

    葉蓮娜見她明顯要啟動惡搞模式，連忙舉起雙手說：“我知道錯了親愛的，下一次絕對不會溜號駕駛，一定一心一意盯住駕駛儀和前方路段，拜托你別再念了（合掌）！”

    黛安娜見她一臉知錯就改的誠懇表情，終于關閉了念經模式，然后兩個人就一邊看著車窗外滿是冰雪的道路和建筑，一邊聊起天來。

    杭州地下基地里，少?？粗钚聜鱽淼那閳?，科學院的分析是：“當小體積自動車輛脫離房車后，房車周圍的空間矢量線恢復正常，但是脫離體附近的矢量彎度嚴重扭曲，因此專家們的分析結論是，原本存在于房車空間內部的巨大維度壓縮體現在已經轉移到脫離體上，房車恢復正常?！?/br>
    少校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腦子里一個聲音在說：“那么就是那個巨大的神秘體已經不在房車上了？真的難以想象，好像胎中胎一樣，居然真的有小宇宙的存在?！?/br>
    這時少校的任務器亮了起來，那是一條絕密線路，少校的神情頓時嚴肅起來，點開任務器，輸入了自己的密碼，對話框探了出來，是中央基地的指令：“各個基地密切監視轉移一號目標的動態，做好行動準備?！?/br>
    少校微微皺了一下眉，十指飛快地打字，詢問道：“有無考慮過采取行動后可能的結果？并且依照科學機構對一號目標已經達到的科技水平的推測，她們完全可以屏蔽周圍的探測，如果衛星監控里面失去了她們的蹤跡，后續應該怎樣cao作？”

    “出動人工偵察和計算機運算模式。后果我們會考慮的，風險一直在可控之中?！?/br>
    少?；貞耍骸笆盏??！?/br>
    雖然接受了命令，但是少校心中的疑慮卻并沒有消失，作為一個高級情報官員，她很清楚上層對于突破能源科技的極度渴求，事實上她也迫切期望能夠沖破研究平靜，盡快獲得能夠產生巨大能源的技術，解決如今人類面臨的問題，到那個時候，地下基地與地面人群之間的關系就不是截然對立的，不是為了一方的生存，另一方就必然要去面對死亡，雙方重新聯合為一體。雖然作為情報人員，太過復雜的人性已經被擯除掉了，計算的唯有得失，但是在她內心深處還是有著隱隱的不安。

    但是即使是這樣，對于針對那個能夠進行維度壓縮的物體可能采取的行動，她也感覺十分危險，雖然上面說她們一直在控制風險，但是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情報官，她知道很多事情的過程和結果都不是完全可控的，過程中會出現種種意外，而且最糟糕的就是己方對于對方幾乎是一無所知，所有的對方實力情況完全靠推斷，而且還是在推演一個比地球文明高級得多的文明體的科技水平，這讓她覺得如果貿然采取行動，完全就是在玩兒火。

    但是少校知道自己沒有太多的發言權，在面對頂層權力機構時，自己只是一個普通軍官，在重量級的人物之中，自己的角色是不被看到的。

    葉蓮娜坐在駕駛室里看著外面的景物，車子沒有沿著來路一直走下去，而是拐上了一條岔路，她看著窗外，覺得自己應該感到陌生的，因為不是來時路，但是看了一陣卻覺得有一些模糊的似曾相識。道路兩邊都是雪，大面積的積雪沿著原來的農田草場延伸到遠方，看起來是無邊無際的雪毯，遠近一些零散的建筑物上落滿了雪，屋頂上是一尺高的雪層，如同用冰雪為房頂加厚一樣，墻邊也堆滿了雪，房屋原來的本色幾乎看不出來了，所有的建筑和道路都似乎完全一樣，因此即使是走一條從沒經歷過的道路，看上去也和之前的路途一樣。

    地面上幾乎看不到人，積雪十分平整，偶爾能看到一點點被后面降落下來的雪覆蓋住的、只露出一點輪廓的凹陷腳印，葉蓮娜都會感覺到一種新奇興奮，這說明曾經有人從這里走過，甚至這附近還有可能仍然有人居住。

    沒有人類的自然界寂靜無聲，葉蓮娜身體放松靠在車座上，由于新車外形體量問題，駕駛室比房車的駕駛室活動空間要小，無法站立起來，只能坐在那里，經歷了大半個上午沒有其他生物人共存的孤獨之旅，原本的新奇心情已經漸漸淡化，讓她感覺有點疲倦了。

    葉蓮娜看了看儀表盤上的時間顯示，已經將近中午十二點了，她停了車，按動按鈕將所有車窗都用不透明幕布遮擋起來，椅背向后一倒，就進入了另一個空間。

    葉蓮娜一個翻滾從床上爬了起來，新空間的出入口是床頭啊，不過也沒辦法，車座往后一倒，自己就直接躺下了，這種姿勢之下只有在床上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才是正確的展開方式??！

    一邊換了柔軟的拖鞋，葉蓮娜一邊說：“黛安娜親，中午我們吃什么呢？”

    黛安娜的圖像在墻面上凸了出來，輕飄飄地說：“要吃什么就自己去做啊，這幾天一日三餐都是坐在餐桌邊就有的吃，可是現在已經沒有同車的成年人類伙伴了，莉莉要照顧秋安，我要收集衛星信息，可有意思呢，哪有時間給你做飯？自己下廚房吧，你也好久沒做飯了，鮮菜和rou已經給你備好了?！?/br>
    葉蓮娜扶著頭說：“可是那樣起碼要一個多小時啊，我們現在處于被監視之中，被人發現停車這么久真的好嗎？”

    黛安娜絲毫沒把這個問題放在眼里，毫不介意地說：“這有什么，中午誰不要補充能量恢復肌rou力量？對于一個碳基生物體，這是一個最基礎的生理要求了，不用擔心，讓她們盡管監視去好了，這可比夜晚監視安靜不動的房車更讓人無聊呢，快去做飯吧寶貝?！?/br>
    葉蓮娜聽著她那幸災樂禍的口氣，就有一種微微的頭暈感，她本能地可以想到黛安娜后面肯定會惡作劇的，這個小心眼兒的外星智腦大人！

    系上圍裙在廚房里噼里啪啦做完了午飯，吃過飯后已經一點多了，葉蓮娜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又重新坐回駕駛室里面，打開四周遮蔽的幕布，重新開起了車。

    與此同時北京地下基地的監控室里，幾個人圍坐在大屏幕前觀看著上面那無垠雪地上一輛孤零零的汽車，她們面前的茶水已經有些涼了，幾乎每個人臉上都寫著無聊和厭倦。

    一個男人忽然有點激動地說：“看，車簾打開了，那個女人出現了！她現在要開車了嗎？”

    旁邊一個女人說：“很顯然是的?！?/br>
    “剛剛那么長的時間，她關在車里面做什么？四周都遮擋住了，車里黑乎乎的，她在光線昏暗的環境里以清醒狀態待了一百多分鐘，她在參禪嗎？或者是她剛剛放倒座位午睡了？”

    “別忘了根據科學院的推算，那輛車里面的體量遠遠不止我們看到的那么一點點，它的內部空間很可能十分廣闊的，這段時間她絕不會憋死在那個小小的座位上靜坐，不知怎樣在那寬闊的大廳或者生物圈游蕩呢，她絕不會讓自己過得不舒服的?！?/br>
    屏幕中的汽車開動了，廣闊的雪地中一輛逐漸加速行駛的咖啡色迷你車看起來就好像一個甲殼蟲一樣，寂靜凝固的大地上只有這一個物體在移動，乍一看似乎是能夠給無邊的冰冷大地帶來一些生機，但是看過一陣之后又覺得有一種無聲的恐怖。

    觀察室里一個人有些厭煩地說：“她打算就這么一直開車開下去嗎？難道我們這些人整個午餐時間看著她還不夠，午休之后還要放下其她重要工作待在這里，就是為了看她開車？”

    “今天與前幾天不同，是她脫離了那些人第一天獨自駕車上路，我們希望能夠看到一些獨特的事情，也許今天就會發生一些讓我們驚訝的新狀況，再等等，看一下吧?！?/br>
    駕駛室里，葉蓮娜抬起手掩住嘴打了個呵欠，說了一句：“好困??！”

    一個電子合成音在她耳邊響起：“請注意，嚴禁疲勞駕駛?！?/br>
    葉蓮娜噗嗤一下樂了出來，說：“真是奇怪，前兩天開車的時候，下午我還沒有覺得很累，可是今天吃了午飯之后就很想睡覺，就像從前休息日的時候，下午躺在床上是最幸福的事情，不過現在不能睡啊，還有很多人在看著我們呢?！?/br>
    黛安娜的聲音傳了過來：“沒關系，她們很快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前方兩公里外是山體隧道，我們從那里面穿過去?！?/br>
    “你要在那里面停留很久嗎？再長的隧道，幾分鐘十幾分鐘也可以通過了?！?/br>
    “當我們從隧道另一邊出來的時候，她們就什么也看不到了，我會設置波段屏蔽，讓她們的衛星無法偵測到我們的蹤跡，并且將地面上的行駛痕跡清除掉，她們就無法跟蹤我們?！?/br>
    葉蓮娜頓時差點樂得跳了起來：“那太好了！真希望現在就能夠進入隧道，然后你幫我駕駛，我進去睡一覺啊，以后就不用擔心別人在看著我們了吧？可以隨便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了吧？”

    “等我運行一下概率計算，從概率上來看99.87％的可能性是可以的，即使被她們重新發現，她們也無法傷害我們，我們可以飛行離開，改變外觀繼續在冰蓋上閑逛?！?/br>
    這時葉蓮娜望著前方說：“啊，我看到隧道口了，黑洞洞的，我們就要自由了，整天被人盯著的感覺真的不好受?，F在覺得隱沒入黑暗之中真的太自在了，誰都看不到我們，有一種隱蔽的安全感?！?/br>
    “嗯，也許進去之后你就不這么認為了?！?/br>
    車子飛快駛進了隧道，車里馬上一片黑暗，光線在隧道口被截斷了，里面是一片漆黑。

    葉蓮娜適應了一下，伸出五個指頭在眼前比劃了一下，說：“什么都看不到了啊，好像是到了夜里，不過很安全?！?/br>
    她的話音剛剛消失，車壁上突然“刷”地一下亮起了幾道燈柱，強烈的光亮直直地射向四周，讓她看清了遂道中的情景。隧道里十分凌亂，遍地都是垃圾，這里距離隧道口已經有了一段距離，因此可以看到里面散亂地搭建著寒地野營保暖帳篷，帳篷外有煤爐，爐邊還丟著鍋盆餐具，另外一些人很顯然是沒有那么幸運擁有帳篷，有的睡袋就那么放在隧道路邊，看來主人晚上就直接睡在睡袋里。

    不僅僅有丟棄的東西，房車放慢了速度，葉蓮娜清楚地看到有人倒斃在那里，更恐怖的是有人還躺在睡袋里，但是臉上已經蒙了一層類似白霜的東西，那些尸體距離她如此之近，讓她不由得一陣脊背發涼。

    就在這時，車子忽然有了較大的顛簸， 似乎是碾壓在了什么物體上，這是從沒有過的，因此葉蓮娜便驚訝地問：“發生了什么事？下面有什么？”

    “障礙物?！摈彀材纫槐菊浀鼗卮鸬?。

    葉蓮娜將信將疑，兩只眼睛嘰里咕嚕直轉，總覺得這個運算程式復雜的智腦大人又在九曲十八彎地給自己準備黑頭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