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飛往冰雪之地

    五月二十八號，卞小漁終于辦好了一切事項，這一天要啟程去冰島，早上八點多一點的時候，她來到了武漢機場，芬蘭航空的航班將在十點左右起飛，卞小漁雖然不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乘坐飛機，然而此時仍然感到生疏，循著前兩次往來冰島的記憶，辦理了登機手續，然后便坐在機艙里，等待航班起飛。

    本來她以為到了這一天，自己的心情會很激動的，不過此時居然相當平靜，想到中途轉機還有些厭煩，武漢號稱是要做華中的交通樞紐，早就嚷著要新開許多國際航班，其中包括直達冰島，只是到如今終究是沒有開成，仍然是要轉機。

    不過這一班飛機，可真的是相當國際化，是有中國人，不過不很多，相當一部分都是外國人，機艙里嘁嘁喳喳響著外語，卞小漁如今的英語也有所長進，雖然同艙乘客的聲音很低，聽不清具體講的是什么，不過不至于好像第一次乘坐飛機時候那樣的忐忑了，并非鄉音鄉情，但也并不完全生疏，況且對于所謂的鄉音，卞小漁覺得也罷了吧。

    這時一個栗色頭發的男人坐在卞小漁的身邊，向著她點頭打了個招呼，然后將皮包放在行李架上，便坐在那里，打開電視，戴上耳機，這是一個明確的肢體語言信號，意思是：我不想和別人說話。

    卞小漁看到他這樣，感覺松了一口氣，太好了，自己也沒有什么聊天的欲望，尤其這還是一個外國人，雖然最近英文口語進步了許多，不過與人交流起來仍是有些緊張，用中文聊天自己都感覺有點吃力，更何況是外語。

    空中客服開始用中文和英文兩種語言廣播，飛機即將起飛，請乘客們關閉手機，系好安全帶，卞小漁將安全帶系在身上，飛機起飛的那一刻，有比較劇烈的震蕩，這個時候耳朵的鼓膜就比較難受，嗡嗡作響，卞小漁便微微張開了嘴，減輕這種震動。

    不多時，飛機升到空中，飛行平穩之后，那種難過的感覺便消失了，卞小漁于是便閉上了眼睛，別人看電視打發時間，她就閉目養神，講真這些天忙于辦各種手續，收拾物品，也確實很累的了，電視節目雖然或許不錯，自己也不想再費腦。

    中間客服提供了簡餐，午餐是雞rou面，晚餐是牛rou飯，都帶了歐洲風格，卞小漁雖然曾經在冰島住過三個月，嘗過當地的飲食，不過對這樣的口味還是有些不適應，倒也并不是烹調方法怎樣古怪，就覺得不知為什么，總有點不是味道，尤其是飛行之前那段時間，突擊嘗遍了武漢各處美食，此時這批量制造的飛機餐一入口，更加有些無味，不過牛rou倒是蠻新鮮。

    到了晚上九點多的時候，飛機終于降落在赫爾辛基機場，卞小漁背著自己的登山包下了飛機，在機場內辦理了轉機手續，幸好是同一家航空公司，手續相對簡單，然后便換了另一架飛機。

    在這架飛機上，旁邊同坐的是兩個女人，卞小漁沖她們點了個頭，表示打招呼，然后便拿出手機，白天睡得有點飽了，這個時候便想看一看書，她的手機沒有聯網，不過之前已經將一些書解鎖了許多章節，此時點開來一本漫畫，叫做，看了大約半個小時，雖然是漫畫書，此時卻仍然有些讀不下去的樣子，心是浮躁的，別人人在旅途，可以很沉靜地利用零碎時間讀書，那樣的本領卞小漁是沒有的，大概要長期訓練才行吧，實在很值得欽佩，于是卞小漁便又轉到一部，叫做，一頁頁往下看著。

    這本書對于她來講，并不完全算是新書，周德芝當年很喜歡聽收音機，家里有一個收音機，主要就是她用，周德芝很喜歡聽評書，另外還聽一些廣播劇之類，卞小漁記得在自己初中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廣播里播的就是這部改編的廣播劇，雖然她是沒有太多時間聽這些的，不過去周德芝房間里做針線的時候，終究也聽了幾段，當時印象很深刻的是女主角梅吉和那個神父的愛情，很有點禁忌之戀的感覺。

    多年以后，就在前不久，她忽然重新記起這部書，在APP里面搜尋了一下，果然是有，便加入了書架，之前讀過序言，今天便開始讀正文。

    第一章翻過二十幾頁，卞小漁忽然看到這樣一句話：“除了弗蘭克，沒有一個孩子能體會到菲奧娜有著永久性的，無法醫治的疲勞?！?/br>
    卞小漁的目光凝在這一段文字上，恍然間她發現，自己也是有著這樣幾乎“永久性的，無法醫治的疲勞”，自己不曾有過可供回憶的童年，在年紀很小的時候，自己就要承擔家務，里里外外跑來跑去，這時候她忽然發現，“家務”這個詞也很有諷刺性，那難道真的是自己的家嗎？說是“家內事務”，就能讓自己在干活兒的時候更有感情一些嗎？

    自從有記憶的時候起，自己就仿佛從來沒有休息過，總是有事情要做，有時卞小漁便體會到那樣子一種漫長的，持久的疲倦，那是一種慢性消耗，身體是健康的，但大腦和心有些過負荷了，那一種倦怠如同細細的蠶絲，絲絲縷縷纏繞在自己的心臟上，這世界對于自己，只是一個宿舍，一間食堂。

    凌晨兩點的時候，飛機終于降落在雷克雅未克機場，卞小漁取出了自己的行李，背上背著一個登山包，手上拖著一個大大的旅行箱，這就是她全部的家當，多年以來，她都好像一個旅行者，行裝簡潔，便于轉移，倒是很符合北歐的簡約風。

    因為接近夏至，天很快就亮了，沒有那種“茫茫黑夜難尋方向”的傷感，畢竟曾經實習過三個月，對于雷克雅未克，卞小漁并不陌生，于是便住進青旅，當天向移民局報道，并且找尋公寓，還要預約醫院進行體檢，一周之后，體檢通過，卞小漁拿到了冰島的身份證和為期一年的工作簽證，這時公寓也定了下來，距離公司并不很遠，是一間一居室的公寓，月租十三萬冰島克朗，大約九百二十歐元，冰島各種物價都貴，首都的房價尤其貴，這就占去她每月收入的將近三分之一。

    卞小漁的合約工資是月薪四十六萬冰島克朗，約合三千五百歐元，不過有百分之四十要繳稅，拿到手大概就是兩千一百歐元，這里面九百多要付房租，飯費大約四百歐元，另外還有水電交通，每個月她能夠結存的大概五六百歐元，不是很多，不過剛來到這里，這樣也還好。

    卞小漁很快便在公司入職，公寓也開通了寬帶，她還買了一輛雪地自行車，而且是三輪的，冰島一年之中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冬季，路面比較滑，兩輪車容易摔跤，她便蹬三輪上班，其實就是相當于國內老人車，至于公交車，車票很貴，上車就是大概人民幣十五塊，而且班次又少，半個小時一班，還時常晚點，不如自己踩腳踏車，這樣時間也自由一些，卞小漁是頂煩等車，時間都消耗在等待上，反正雷克雅未克本來也不大，就這樣騎自行車去各處很是方便。

    尤其她買的這個三輪車，不但前面有個小筐，后面還有一個大大的車筐，非常實用，可以裝一些替換的衣服在里面。

    到這個時候，她的工作與生活基本上步入正軌，六月九號這天，卞小漁終于有時間好好打量一下自己的這間公寓，公寓并不大，四十幾個平，不過非常明亮，有寬大的窗戶，這樣便于采光，室內色調也明快得很，入目是大片的白色，還有一塊檸檬黃，墻壁是白色，布藝小沙發表層是檸檬黃，下層墨綠色，地上還有一小塊斑馬紋地毯，房間里燈非常多，除了有吊燈，還有壁燈，壁燈還罷了，吊燈的燈泡亮度特別高，似乎要在黑夜也營造出白晝的氣氛。

    房間里的布置是偏自然風，外間很著名的北歐先鋒設計，這里是沒有的，家具很少，僅有的幾件家具一律原木，線條都相當簡潔，不過看起來很舒服，色調十分柔和，畢竟都是沒有怎樣刷漆的，呈現的基本是木材本身的顏色，還能清楚地看到木紋。

    房子雖然小，然而功能齊備，還帶有一個小廚房，里面灶具雖然簡單，卞小漁添了幾口鍋，卻也夠用，因此她覺得每個月九百歐元的房租還是值得的。

    如果是與人合租一個套間，當然是能夠便宜一些，不過卞小漁住了這么多年的多人宿舍，很想要一個獨立的空間，因此便租了這樣一套單人公寓。

    卞小漁又拉開衣柜，里面掛著幾件衣服，基本上都是冬裝，帶來的兩件夏裝已經給塞在了抽屜里，她又多是室外工作，在這里一年四季應該都是很少用到的，此時雖然已經是“盛夏”，然而最高溫度也不過十幾度，所以衣柜里便是長短厚薄不同的羽絨服。

    卞小漁不由得便回想起半個月前，自己拖著那重重的行李箱走出機場，真的是很沉的，經濟艙的二十公斤免費托運，讓自己使用得十分充分，本來自己的衣服并沒有這樣多，將要離開武漢的時候又買了幾件，因為冰島這邊的服裝店很少，衣服樣子一般也就罷了，而且還貴，所以既然起碼要在這里住一年，卞小漁便又買了兩件衣服，還有一雙雪地鞋，都塞在皮箱里。

    這一次她的行李是精心打點，本來是沒有登山包的，這么多年來，卞小漁連皮包都沒有，來去都只是一條身，手機鑰匙零錢手紙之類都是塞在口袋里，其它的卻也沒什么了，比如說人家常備的噴霧啦，潤唇膏啦，口香糖啦，她一概沒有，因此這一次，她便買了一個大大的登山包，里面除了裝入幾本專業書籍和那一臺筆記本電腦，卞小漁將一些內衣褲和襪子也都塞了進去，另外還有月經杯之類，卞小漁這幾年開始使用月經杯，清洗消毒后可以反復使用，長期計算下來，比衛生巾的費用要少，行動更方便一些，而且遠行的時候更見存儲優勢，占用空間小。

    于是這二十公斤的物資，便填充了這小小的公寓，基本上滿足了卞小漁的日常需求，卞小漁就覺得，真的還是要有個好體力，否則四十斤重的東西難拿，雖然行李箱有滑輪，有時難免要搬運，自己能夠扛舉，便可以省下另外添置的錢。

    卞小漁把房間里看過一遍，忽然手機響了一下，是宣東淳：“今天武漢熱死了，三十三度，我真的不想出門加班?！?/br>
    卞小漁看了一看手機上的冰島天氣預報：“這邊還好，今天最高溫十四度?！?/br>
    宣東淳：“哇，你們那里好涼快！”

    卞小漁發了個做鬼臉的表情：“出門都要穿毛呢大衣，聽說這里夏季歷史最高溫二十四度?！?/br>
    于是便有一個意外的好處，就是這里的蟲子很少，在武漢的時候，夏季很痛苦遇到蟑螂，卞小漁特別討厭蟑螂，覺得極端惡心，別的毛蟲她沒什么障礙，抄起拖鞋打起來毫不手軟，唯獨對著蟑螂，頭皮便一陣發麻，武漢天氣十分炎熱，夏季里蟑螂十分猖狂，有的還會飛，卞小漁就感覺，簡直跟插翅虎一樣，從前在九州香的時候，滅蟑是個大問題，如今終于清凈了，不要說蟑螂，連小蜘蛛都很少有。

    “只要房間里暖和，就是好的?！?/br>
    卞小漁一樂：“屋子里倒是不錯，暖融融的?！?/br>
    畢竟是地熱能源豐富的地方，暖氣一年四季都很充足，有的時候卞小漁也在想，總是在說石油危機石油危機，或許將來地熱大有可為。

    于是兩個人就聊起了這個話題：

    “我有時在想，地熱可能是無窮無盡的，就在地心深處，也不知儲存著多少熱能，假如開采出來，就不用擔心石油耗盡了?！?/br>
    宣東淳咯咯笑著：“一個地熱，一個太陽能，都是很有希望的行業啊，小漁你進入了一個朝陽產業，這就是?！?/br>
    卞小漁不由得也樂了出來，宣東淳還是很能聯想的，給她這么一說，自己腦子里也要開科幻片了。

    聊了一會兒，卞小漁說：“不和你多講了，我要出門去?！?/br>
    “去超市嗎？”

    “去上課，剛剛報了一個冰島語的培訓班，還是工會給介紹的學校，老師居然是中國人，那位女老師人很可親的，很開熏?！?/br>
    “這么快就開始學習了??？”

    “是啊，反正也是要學的，不如早一點學，這樣生活上也能方便一些，畢竟在超市里如果用冰島語說話，那里的人馬上就更加親切了?！?/br>
    宣東淳便笑：“好啊，你快去上課，我也要出門去公司了，真的很煩?！?/br>
    于是卞小漁就出門蹬著三輪自行車，一路往學校趕去，八點五十三分的時候來到教室，九點鐘開課，一直學習到中午十二點，中間有半個小時的休息，就好像公司的咖啡時間一樣，一共分兩次，每一次十五分鐘，給大家喝咖啡和去洗手間的時間。

    每個雙休日，這里都開課，周六與周日的課程幾乎是一樣的，為的是方便有的學員其中一天有事，便可以選擇另一天過來，另外假如兩天都愿意來上課，那也是可以的，比方第一天沒有學懂，第二天又來聽課，請教老師，這都沒有問題。

    卞小漁是十分認真的，如今她是深深知道語言能力的重要，比如自己的這位老師，薛蓓倩，英文和冰島語都達到了母語的能力，她是曾經在英國讀書，之后來到冰島，很快愛上了這個地方，經過一番瘋狂的學習，如今她的冰島語和當地人說得一樣好，簡直如魚得水，如今在這里教授冰島語，事實上她是兼職，平時有自己另外的工作，每周六來這里上教授冰島語，周日是另一個老師上課，那位Katrín老師是冰島人，特別喜歡日本，日文說得好，所以卞小漁便選擇周六過來上課。

    今天是第一次上課，首先從字母開始學起，看著那些字母，卞小漁覺得比較熟悉一些，因為許多都與英文差不多，除了少數幾個比較特別，此時薛老師正在說著，“c，?q，?w，?z?這幾個字母，一般名詞很少用，只在拼寫人名、地名和外語詞這類地方使用”，還舉了幾個例子，當然了，她說的是英文。

    認真上完了課，卞小漁將幾個不太懂的地方又請教了老師，然后為耽擱了薛蓓倩的時間而表示抱歉，薛蓓倩笑道：“沒什么的，培訓這一行難免要有課外輔導?！彼杂袝r候便難以嚴格遵守每周四十個小時的工作時間限定。

    和薛蓓倩道別，卞小漁騎著腳踏車便趕往附近一家超市，在那里進行了一番大采購，買來的食材都放在自行車的后筐里，一路蹬著趕回公寓，這個時候可真的是比較餓了，回去要趕快燒飯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