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轉折

    龐黛離家出走，她家里人很快報警，警方很快查到龐黛曾經和卞小漁聯系，于是便找了卞小漁來詢問，卞小漁早已打好了腹稿：“她是來找過我的，說有事要用錢，我借了五千塊給她，這里是借條，既然是離家出走，那么可不可以請兩位將錢還一下？”女債親償。

    幸虧龐黛寫了一張借條，否則自己還真的沒法出這口氣。

    龐黛的媽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民警這時候還要調解債務問題：“無論如何，是你們女兒借的錢，先還上吧，你們的女兒，警方會努力尋找，但債務是另一回事?！?/br>
    那兩個人只得不情不愿地轉錢給她，龐黛的mama說沒有那么多錢，轉了兩千，她爸爸轉了三千，湊成了五千，于是卞小漁便將那張借條還了給她們。

    警察還對卞小漁說：“有什么情況，趕快告訴我們啊?！?/br>
    卞小漁答應了，回去繼續上班。

    之后卞小漁便再沒有與那一家人聯系，也沒有試著去找龐黛，詳細的情節她沒有與任何人講，不知龐黛后續做了些什么，如今怎樣，這些都全無消息，卞小漁有的時候會想龐黛此時的狀況，只是茫無頭緒，現在火車和長途汽車都是實名制，或許很快便會找到她吧，可能只是暫時的逃脫，短期流亡，只希望她路上不要出事。

    隨著時間的流逝，卞小漁漸漸平靜下來，每天只是工作工作，回到宿舍，便是看看書，因為高級技師考試通過，身上的壓力忽然輕了，工作當然是很辛苦的，身為隊長，責任很重，如今和從前不同了，不是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還要協調各方面，要考慮的事情更多了，許多時候她就想一想馬云翔從前是怎樣做的，另外段貴榮也能夠出謀劃策。

    成為隊長，政治性很強了，不是只要技術好就可以，卞小漁曾經聽過工廠里的斗爭，一共有幾個生產部門，其中一個女部長大概是有點過于真誠，廠慶的時候，幾個部長一起商定那一天停線休息，她回去后就誠懇執行了，結果那一天，只有她那個部門的生產線停線，其她部門照常生產，她等于是給那些部長擺了一道，于是只得辭職。

    這是馬云翔當初輾轉傳來的消息，因為是經過幾道手，所以不保證信息的確實性，不過類似的情況應該還是有的，因此卞小漁要格外提高警惕，不能為人所愚弄。

    不過雖然如此，考級的壓力此時是不存在了，不必再備考，雖然說“人生隨時都是考試”，然而畢竟還是不同的，卞小漁到這時不必再忙于復習，想著成績，每天回到宿舍后，整個人便很輕松，只要喝喝茶讀讀書就好，回來之后便是完全的放松，因此過了一陣之后，卞小漁竟然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喪失目標了。

    有一天她和宣東淳說起這個，宣東淳便連忙提醒：“學英語??！你沒看官宣整天斗這個斗那個，一會兒仇美，一會兒仇日，一會兒又派了航母到臺灣海峽那邊，很危險的，如果能出國，還是出國吧，去加拿大挺好的，那邊可惜是個大麻合法化，不過其她也還行。我一直也想出去，只是不好走，你已經是高級技師，那邊很缺的，你再學一口流利的英文，可能性非常大的，而且我覺得你有外語天賦，有一些日語單詞，你一聽就記下來了，還念得相當標準?！北热绫逍O一聽“axi”，就知道是“嵐”這個字，她讀出來也相當標準。

    卞小漁一想，或許吧，自己對移民沒有特別大的興趣，不過現在反正一時也沒有別的計劃，那就學一學英語，先學日常會話吧，于是卞小漁工作之余便讀起了英語。

    她在這里半認真地學外語，韓晶這一陣也分外忙碌，她在忙著相親，她相親的標準是兩條：第一，要長得帥；第二，要有錢。

    據她自己的理論，長得帥是要基因好，有錢是為了將來孩子的成長保障，不過卞小漁有時候聽她說起來，重點倒是主要集中在第二條，“我要找一個有錢人，一定要找一個有錢人，這樣即使離婚，我也能分一半財產，反正怎么樣的男人都會出軌，不如找一個有錢的?！?/br>
    她的這個勁頭，連慕秀文都有些受不了，卞小漁更加覺得虛幻：“有錢的男人畢竟不是圖釘，灑滿大路，沒有那么容易找的，況且如果他轉移財產，也未必分得到多少?！?/br>
    “我相信我一定能找到的，找到后我一定不會給他機會轉移財產！”韓晶的眼睛亮晶晶，仿佛有一點冒著綠光。

    慕秀文在一旁道：“你還是現實一點，霸道總裁文少看吧?！?/br>
    韓晶最近的讀書趣味也偏好霸總，不過江白鷗這一陣說是轉向讀女主重生文了。

    而慕秀文雖然在某些方面有一種吸毒般的沉迷，其實卻并不傻。

    韓晶冷笑一聲：“你們都以為我不現實，我看你們才是傻，男人的錢，能拿為什么不拿？為什么一定要苦苦地自己賺？與其自己這樣灰頭土臉地辛苦，不如找一個給自己賺錢的，那才是本事，女人的zigong就是一個巨大財富，為什么白放著不用？”

    卞小漁搖了搖頭：“寧做社畜，不做家畜?！?/br>
    慕秀文噗嗤就是一笑，自從那一次論述“自由職業看起來很美”，兩個人就離奇地開始和解，漸漸地能說幾句話了，雖然并不熱絡，但畢竟不再像之前那樣僵硬。

    韓晶的面色更為凜冽：“你是自以為有了出路，所以才這樣說，你現在當著隊長，當然前途無量，可是我呢？我總不能一輩子住宿舍，但是靠我的工資，要怎樣才能買房？你是知道我的，整天守著材料倉庫，每個月不過四千多塊錢，還得付九百塊給那邊，再去了伙食費，水電交通，通信費，我還得買些日用品吧？要買兩件衣服吧？要出去逛一逛吧？所以每個月存得下多少？又不是男人，家里給買房，我家里直接就說讓我結婚住男人的房子，所以我怎么辦？將來到六七十歲，還是租房嗎？房租也貴啊，要租個好一點房子的話?！?/br>
    韓晶的困境，卞小漁也明白，她在材管當文員，升職機會有限，韓晶是中專畢業，雖然后來參加了成人自考，終究不比全日制本科，不過如果她能夠遇到機會，向上努力，也不是不能夠改變，卞小漁是不太了解韓晶的工作能力究竟怎樣，不過韓晶并不笨，有時候聽她說起話來，頭頭是道的，哪怕只是資質一般的人，只要肯用心，也可能有出頭之日，雖然也不能保證必然，不過這條路比韓晶所熱衷的還是要更可靠一些。

    卞小漁想了想，道：“其實我也沒有想在武漢買房的，我想再過一些年，等我退休的時候，去小城市買一套房，不用很大，四五十平米就好，我也就靜靜地享受晚年，那樣的小城市人比較少，很安靜的，正適合養老，而且房價也不貴?！?/br>
    韓晶默然片刻：“我不甘心，別人都能得到的，為什么我得不到？我喜歡武漢，武漢多熱鬧，我不愿意在那樣一個沒人知道的小地方，無聲無息當一個干物女?！?/br>
    卞小漁一愣：“干物女是什么？”

    慕秀文沖她微微搖了搖頭，卞小漁便知道這個名詞不是很友好的，于是便也不再說，正好這時黃云珠回來，大家轉了話題，說了一些別的。

    然而卞小漁終究沒有忘記這件事，倒并不是心胸狹隘，只是好奇心比較強，回到自己的臥室，打開電腦便直接打全拼，她用的是輸入法是帶智能聯想功能，雖然不知道那三個字具體都是什么，不過打了全拼，第一個出現的就是“干物女”三個字，搜索了一下，原來是從日語轉過來的詞，指的是“不出門不化妝不結婚，整天宅在家里看漫畫追劇，也不喜歡與人交往的女人”，大概就是宅女吧，不過如果是到了老年，生活清閑懶散一些也無所謂吧？雖然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是這樣。

    再往下看，居然還有一段歌詞，“為了一根草　鮮花變黑藻　舍棄了傾城的美貌　不保養　不逛　不化妝　想他就睡到飽　干物女　走不出情傷　八點檔　看到淚汪汪”，把“干物女”與“情傷”聯系在一起，這個就算了吧，不過或許這才是韓晶真正的意思，宅不宅的都在其次，沒有婚姻，就枯萎了。

    到了這一年十月的時候，黃云珠離職，她家里給她找了一份銀行的工作，她離開之后，不多時便安排了一個叫做陳涵的女孩子入住，她是今年的畢業生，剛剛應聘來公司任職。

    轉過年來，二零三九年六月的時候，卞小漁要試一試自己的英語，便找尋外文網站，她找到了兩個英文網站，一個是加拿大，一個是冰島，在那上面找到管道工的招聘，投了自己的英文簡歷過去，還將證書拍了照片附上去。

    過了一段時間，冰島那家地熱公司給她發來了郵件，約她視頻面試，還要她準備一些工具與材料，現場要看她動手cao作，全程都是英文，這一次視頻面試之后過了一周，對方要她去冰島面試，卞小漁想了一想，雖然飛冰島一次非常貴，但自己這么多年都沒有外出旅游，就當是難得一次的出國游好了，否則自己今生可能都不會踏出國門的。

    慕秀文她們說什么想要去日本韓國新馬泰旅游，甚至想去非洲，自己都不是很感興趣，非洲那廣袤的原野，在內蒙古也可以看啊，櫻花是武大的好，卞小漁其實對國內游更懷抱渴望，中國的許多地方自己都還沒有去，比如說四川的九寨溝，成都也很可以逛一逛，未來退休之后，大概是在五十幾歲六十歲吧，自己或許會先在中國各處游覽，最后確定一個定居的地方，買下一座小房，從此安定下來，間或出去短途旅行，不會再跑長途了，然而如今忽然有一個出國的理由，所以自己是不是應該將未來的計劃稍稍更改一下？

    于是卞小漁便辦理了護照，請假飛往冰島面試，經過了兩次面試，公司安排在冰島實習，不過卞小漁在武漢還有工作沒有完結，那邊也非常理解，注重職業道德，前一個公司必須交割完畢，于是卞小漁便飛回武漢，對于這一次的實習機會，她沒有太多猶豫，畢竟自己這么多年，也有了一定積蓄，即使實習期之后不能夠順利入職，在國內也可以找到工作機會，實在不行，可以去投奔馬云翔和梁道云，更何況自己簡直如同云一樣漂浮不定，毫無牽絆，連房產之類都不涉及，忽然間有這樣一個或許是人生轉折一樣的機遇，當然應該試一試。

    于是卞小漁在交代了工作之后，于八月正式辭職，將一些技術類書送給了段貴榮，然后便飛往冰島，實習三個月之后，十二月飛回國內，在中國分公司繼續實習，到了二零四零年四月，那邊終于決定，正式聘用梁道云，不過公司方面特意和她說明，因為冰島勞動局和移民局的嚴格，公司除了能夠為她出具一份聘書，不擔保能夠通過審核，要卞小漁務必認真準備自己的申請材料。

    卞小漁對此也很是著緊，查看移民局的網站，仔仔細細地準備了材料，遞交之后過了半個月，移民局和勞動局通知她說，通過了，于是卞小漁便打鋪蓋準備搬往冰島。

    在即將遠行之前，卞小漁除了又買了一些專業書，還要將銀行中的剩余存款全部兌換成美金，另外便是做了兩件事，一是盡量多吃中國的食物，二便是回到小鎮探望當初的老師姚琳。

    探望姚琳老師是很重要的一件事，自從初中畢業之后，除了起初剛到武漢曾經打過幾次電話，自己便很少與老師聯系，因為也沒有什么好說的，在卞小漁技校畢業找到工作之后，她給姚琳打過電話，說已經有了工作，姚琳很為她高興，當時勉勵她：“一定要好好工作啊，終于到了這一天，新的道路就在你的眼前，今后要努力??！”

    真的是一個新的階段了，從此結束了學生生涯，開始了全職工作，如果在別人來講，或許就叫做“經濟獨立”，然而對于卞小漁，她從十七歲，經濟就相當“獨立”了，都是自己賺學費和生活費，所以也不能說從畢業后開始獨立生活，她早就已經“獨立生活”了，甚至在卞家供給她一部分物質資源的時候，她也是相當“獨立”的，自幼就是用雙手換飯。

    只是正式在工地上勞作，畢竟與從前是不同的，如今是賺的全職工資，又不必付學費，經濟上緩解了許多，那種常年的惴惴終于消減了一些，從前卞小漁的心理，常年如同大陸板塊地震帶一樣，總是不時地就要震動不安，此時她的心情終于平靜了一些。

    有人懷念學生時代的純真，她卻巴不得快一點畢業，極其渴望有穩固的收入來源，如今終于有了收入不算菲薄的正式工作，連住處也得以解決，這樣的狀態讓她有一種力量感，覺得自己終于在逐漸長成，根基愈加穩固，能夠有更堅硬的翅膀面對世間的風雨。

    所以當時卞小漁回答：“老師，我一定會努力的，謝謝你這么多年的幫助?！?/br>
    此時卞小漁要離開武漢，雖然未必就是一去不回，在冰島的工作不一定就是永遠，當然自己是能夠確保必定全力以赴，然而世事難料，也許因為其她的原因，自己就會回到武漢這邊來，這一次去冰島，就當做是遲來的青春叛逆吧，不過畢竟是去了這樣遙遠的地方，是人生翻開了新的一頁，在這個時候去看望一下姚琳，便有著特別的意義。

    卞小漁找到了姚琳的住址，這是她第一次來姚琳家中，姚琳也是多年沒有看到卞小漁，乍一見很有些陌生和吃驚，“小漁，你已經長得這么高了??！”一米七三的身高呢。

    卞小漁看著姚琳，許多年不見，姚琳臉上明顯可以看到歲月的流逝，雖然她年輕時候的形貌，如今在卞小漁腦海中已經是模糊朦朧，但仍然記得是非常有活力的，如今的姚琳，眼角有了皺紋，氣質也沉淀了許多，然而面目畢竟變化不大，卞小漁可以一眼認出當年的老師。

    姚琳拉著卞小漁就進了房間，客廳茶幾上已經備好了茶水和水果，不過兩個人也沒有時間喝茶吃水果，兩只拉在一起的手幾乎就不曾分開，客廳中的說話聲就一直沒有斷過，主要都是卞小漁在說，卞小漁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這樣健談，流水一般直說了一個小時：“二十年了啊，當初老師送給我的書，我都還好好保留，還有這個當初我畢業時，老師給我的手機，也都一直留存，看到它，就想起了老師?！彪m然一直沒有再見面，也很少聯系，然而心中仍然想著。

    姚琳的女兒阿凝也在一旁陪伴，本來只是因為禮貌，到后來竟然越聽越有興趣，連連問：“冰島是怎樣的？我聽說那里很好的?！?/br>
    卞小漁笑道：“要說怎樣豐富多彩，其實也沒有，就是人在那里，待久了之后，大概心比較平靜?！?/br>
    阿凝拿出手機：“我們加個微信吧，到了那邊，記得發照片給我?！?/br>
    姚琳在一旁笑著看她們加手機微信：“小漁能夠出國啊，去冰島了啊，你能有今天，真的相當努力?！?/br>
    雖然姚琳是有民族自信心的，不過出國畢竟是一件大事，能夠出國，起碼說明了比較有膽量有本事，況且又是去冰島，很傳奇的地方啊。

    當天姚琳一定挽留卞小漁在家里吃飯，卞小漁笑道：“我以后還回來的?！?/br>
    姚琳道：“雖然如此，這么多年不見，一定要吃一餐飯。你很快要出去了，還在國內的時候，記得多吃一點家鄉的食物，出國之后要吃這樣正宗的，可不容易?！?/br>
    卞小漁咯咯一樂：“老師，我也是這么想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