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畫滿正字的日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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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朗的酒吧本不是GAY吧,可不知怎得女客人越來越少,到目今清一色全是男客戶。 作為心理學和生物學的博士,周朗平生最喜歡的兩件事一是實驗,二是喝酒。 前著集中他所有的注意力,后者放松全部的心神,什么都不必想,把一切交給酒精。 物極必反這個詞簡直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 “罪惡的酒精?!?/br> 段竟遙推開威士忌,又偷偷倒掉周朗硬給他倒滿的龍舌蘭,頭疼得看著招呼侍者再開一瓶白蘭地的周朗。 “你喝醉了?!?/br> 周朗雙眼清亮得嚇人,“我沒醉?!?/br> 舌頭不打結,臉不紅氣不喘,和沒事人一樣。 但是他一站起來就暴露了,像軟塌的面條倒到地上,段竟遙嘆氣,走過去把他扶起來,出了一身汗。 “周哥,我讓大哥來接你好不好?” 周朗疑惑的望著他,“嗯?你大哥是誰?” 段竟遙無力扶額,拿出手機給段竟權打了個電話匯報現在的情況。 段竟權的反應十分平靜,丟下一句讓他看好周朗。 段竟遙猶豫了一會兒,堅定的違背大哥的命令,因為醉酒的周朗危險指數爆表。 周朗就和精神分裂一般切換到了個人格,用一種爬行動物似的冷漠眼神死死盯著他,手慢慢伸向了空酒瓶。 段竟遙朝門口挪去,小心翼翼的預備著周朗暴起,沙發上那具軟癱得沒有半點力量的身體里實則蘊含了爆發性的恐怖力量。 他有幸見證過一次。 周朗好酒,他有資本,常一坐醉一天,沒人敢打擾他。 酒吧開業第一天,試圖抄他便宜的肌rou男被他徒手暴打斷了七根肋骨,從那以后這家酒吧乃至整條街,頓時從最混亂的街區變成了最平寧安全的地方。 有句講句,段竟遙佩服他大哥,真是慧眼識珠啊,一眼就相中了優雅無害的小白花內置的食人花本性。 和別人相處時,周朗的情緒不外漏,只要別人不冒犯到他,就永遠是維持著溫文爾雅,善良大度的假面具。 段竟遙知道梅塞爾醫生的去世打擊的太大了,周朗需要發泄。 所以段竟權二十分鐘后抵達,就看到一地狼藉,周朗生生拆了包間,連裝潢都被撕下來了。 段竟權踩著滿地無處下腳的碎玻璃渣走進去,厚重的靴底碾碎了殘渣,伴隨一路的碎響。 “咻!”半個玻璃瓶砸了過來,他眼疾手快一把接住。 對上蜷縮在沙發上眼神清明的男子,根本不相信他現在意識還清醒著,試探性的叫了一聲,“周朗?” 周朗面無表情的望著他,純質的黑眸里是對整個世界的漠然,好似世上的一切都不能在那雙眼睛里留下半點痕跡。 段竟權在沙發前蹲下,伸手去摸周朗的臉,“周朗,你還記得我是誰么?” 這個舉動是十分危險的,周朗眼神狠厲,條件反射性的揚起了巴掌,卻落到了沙發背上,他用力的錘了一下沙發,像一根終于發動起來的彈簧跳到了地上。 “你怎么來了?”周朗找回了神智,面無表情的掃了一眼露出水泥的墻體,“我干的?” 段竟權早習慣了,平靜地評價,“你抵得上一個暴力拆遷隊了?!?/br> 周朗伸手扼住了段竟權的脖子,低低的笑出聲,笑聲詭譎邪氣,和他整個人的氣質十分不相符合。 最敏感的部位受制于人,段竟權眉頭也不皺一下,甚至還仰高了脖子抬起下巴,露出修長的脖頸,讓他掐得方便點。 周朗貼近段竟權的脖子,吐氣如絲,似惡魔的引誘,“段竟權,你喜歡我么?” 段竟權道:“喜歡?!?/br> “那,陪我去死好不好?” “好啊?!倍尉箼嗖徊L思索點頭。 他們談論的仿佛是今天下雨了沒,這個星期天氣好不好,云淡風輕的讓人瞠目結舌。 段竟遙默默收回了跨進屋的腳,他總為自己不夠變態而覺得和周圍人格格不入。 周朗攸地收回手,嫌棄的把手掌在褲子上蹭了蹭,“真沒意思,這個時候你應該給我一巴掌,打醒我,告訴我世界多美好,我還有夢想沒完成?!?/br> “又不想死了?”段竟權的表情似乎有點遺憾。 “……我老師死了?!敝芾逝ら_臉,眼眶微熱,“我老師死了?!彼种貜土艘槐?。 段竟權扳過他的臉,不可思議的地問:“你哭了?” 悲傷的氣氛被破壞的一干二凈,周朗咬牙恨恨的瞪著他。 “我老師就和我爸一樣,你爸死了你不傷心么?” 段竟權認真地道:“為什么傷心?他早該死了,我會很開心?!?/br> “……”無法溝通。 周朗瞬間酒醒,他也是蠢,怎么能指望段竟權能體會他的感情,整理一下表情,一轉身往外走。 門口站著兩個人,一個是段竟遙,一個是威爾,兩人的表情如出一轍的驚訝,但是關注的點卻完全不同。 “周哥,你能走了?”恢復力好驚人吶,段竟遙佩服。 威爾則震驚的看著被毀壞殆盡的房間,右手拇指和食指的第一個指腹壓到一起,訝然問:“遭劫匪了么?” “……” 周朗冷下臉,徑直從兩人身邊穿過去。 威爾奇怪,“周教授好像生氣了?生氣了?” 段竟遙不悅的瞪了他一眼,扭頭跟上。 威爾莫名其妙撓了撓頭發,不知道怎么就被針對了。 —— 副駕駛上周朗睡著了,段竟權脫下西裝給他披上,他注視著周朗恬淡安靜的睡顏,心底涌起少有的急躁之感。 不就是個老師死了么?至于這么傷心么? 果然是段家的人,在這方面段竟權和段川凌不遑多讓。他想人一生中不知道要遇到多少老師,年年都有的死,年年都要傷心么? 過了一會兒,段竟遙敲了敲車窗,遞進來一罐酸梅湯。 段竟權接過來自己喝了,揚了揚下巴,“上車,先送你回家?!?/br> “周哥睡著了?” “嗯?!?/br> 段竟遙規規矩矩的坐在后位上,段竟權問他:“怎么去了那么久?” “威爾和我說了幾句話?!?/br> “他的病好了嗎?” 威爾有強迫癥,和段竟遙是病友。 這人的病比較有意思,他什么東西都喜歡成雙成對,比如自己的名字,寫在書頁上一左一右,完美對稱。 后來他的心理醫生為轉移他的注意力,教他一個法子,忍不住想重復別人的話或者強迫成對時,就捏自己的手指。 久而久之病況是少了,但手指常被掐紅了。 “他喜歡你?”疑問的語氣從段竟權嘴里說出來完全是質疑的意思。 段竟遙一愣,“不會吧?”他完全沒看出來啊。 段竟權的話題跳得很大,“伊莎找過你么?” “沒有?!?/br> “真可惜?!?/br> “……”段竟遙跟不上他大哥的思維,“你想說些什么?” “父親來倫敦了,你知道嗎?” “知道?!鼻皫滋爝@人還在他家里待了好幾個小時,順帶弄死了他的仙人球。 “小心一點?!?/br> “嗯?!?/br> “不是說你,是讓你身邊的人都小心一點?!?/br> “嗯?”段竟遙懷疑今晚喝醉的人是段竟權,擔心起自己的安危了,怎么他說的自己一句話都聽不懂呢? 段竟權從后視鏡打量著他,“梅塞爾死了,再給你安排個心理醫生?!?/br> “再說吧?!?/br> “不需要?” “暫時還不需要?!?/br> 段竟遙評估自己確實好很多了啊,生活狀態都很好,完全不影響現實生活,為什么大家都非要給自己安排心理醫生呢? “你畢業怎么打算,段川凌是要你回家吧?” “嗯?!?/br> “你想回家么?” “還不想?!?/br> 段竟權平靜的語氣里終于多了一絲喜悅,近乎慫恿地道:“考研嗎?和讀博一起,再待個五六年如何?” “……再說?!?/br> 回到家,坐到電腦桌前調出查閱的資料為選定論文題目,心情郁燥,習慣性伸手去端馬克杯喝水,卻不小心摸到了一手的刺。 段川凌自以為做得隱蔽,不會被發現,卻不知道很巧合的他掐了小球第二天仙人球就死了。 死于澆水多度。 要不然段竟遙還真發現不了,總忘記了丟,一直擱在桌子上。 轉過小黃鴨花盆,五彩仙人球蔫噠噠的躺尸,被切掉的部位結痂了,段竟遙看了一會兒,帶盆都扔到垃圾桶里。 都這么關心他畢業后的去向啊……段竟遙抿了抿唇,起身煮了杯咖啡。 咖啡豆在沸水里翻滾,液體逐漸變深,段竟遙的心情就像那在水中上下浮動的小小咖啡豆,難以平靜。 梅塞爾的去世是一件,段川凌的出現又是一件,都趕一起了,讓他很煩,不知道如何面對。所幸段川凌還知道分寸,這幾天沒再上門叨擾,可他也知道平靜只是暫時的。 段川凌不可能不關心他畢業后的打算,那人偽裝的一點都不到位。這幾年倒是教會了段川凌學會捺下性子,學會忍。 真不容易,可忍耐是有限度的,況且那人的耐心說不上好。 想到段川凌他就更煩了,要是擱在幾年前,還沒變得現在這樣父不父子不子的,段竟遙相信自己絕不會視段川凌為洪水猛獸,應該會非常聽話,他不想讓爸爸失望。 可世事難料啊。 嘆了口氣,真煩。 入夜,喝多了咖啡,輾轉難眠,段竟遙霍然起身,他猶豫了片刻從窗戶上往下看了看,街道兩側都在深眠。 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淡淡的懊惱爬上臉頰,段竟遙把自己扔進沙發里,一星兒的瞌睡都沒有。 簡易沙發連著一個小型書架,順手拿起一本書,卻摸出了一個日記本,帶了鎖。 段竟遙愣了愣,他快半年沒動過這本日記了。 小巧的鑰匙就插在鎖上,擰動鎖眼打開,隨手一翻,滿頁的“正”字。 兩種顏色,一種黑筆寫的,一種是紅色。 開頭的一小部分紅字非常多,占據了一半。 段竟遙逐漸想起這兩種顏色代表的含義,臉色忽明忽暗起來。 離開一個人沒有那么簡單,還是一個生活了多年,幾乎鑲嵌進生命里的對象。 段竟遙被照顧得太好了,以至于他的獨立生活能力并不好,從小到大生活的一切瑣事都是段川凌安排的,突然有一天讓他自己去處理,不出亂是不可能。 他連自己衣服鞋子尺碼都不知道,又傲氣的丟了斷開段川凌的聯系,那段時間用兵荒馬亂形容都不為過。 到了倫敦后,這間公寓里的一磚一瓦都是他精心挑選的。 在慢慢適應的過程中,不可避免的會想起段川凌,而一個人生活太寂寞了,他的性格導致他難以交到朋友,絕不可能再對任何一個人交心。 他想寫日記,初到段家他的心事都是對日記傾訴的。又怕日記本會落到段川凌手里,家里多次不翼而飛的東西提醒著他,保險柜都不保險。 所以段竟遙就畫了“正”字,他很不愿意承認,原來自己每天都會想起段川凌那么多次,這代表對方對自己的影響刻入骨髓,在靈魂里都打下了烙印。 段竟遙無比慶幸自己及時從泥潭里爬了起來,他都不敢想象要是一直和段川凌待下去,指不定以后的生活里除了段川凌就沒有別的活物了。 而紅字則是——性沖動與夢。 段竟遙的身體很敏感,離開了段川凌之后他才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原本他覺得自己就算沒到出家當和尚的地步,但也是清心寡欲的。 可現實提醒著他的天真。 其實也算正常,血氣方剛的小年輕,正是荷爾蒙爆棚的時候,輕輕松松引起生理上的反應,晨勃更不算稀罕事。 但稀罕在于段竟遙一旦涉及到這方面就會直接想到段川凌啊,性這方面完全和段川凌聯系起來了。 如果說段川凌想給他的小孩打下畢生難忘的印記,毫無疑問,他做到了,而且這個烙印非常之深,足以讓他萬分驚喜。 段竟遙畫上幾筆,面無表情的合上日記本,丟到一邊,掏出了煙。 打火機吐出幽藍的火焰,點燃了煙卷,忽明忽暗的火光里飄散著悠揚的白霧。 段竟遙皺著眉抽了一口,嗆了幾聲,掐滅了煙。他還是學不會抽煙喝酒,周朗不是個好老師,他也不是個好學生。 洗個澡吧,然后就睡覺。 段竟遙想借水流把腦海里亂七八糟的東西沖走,可等他出來后,臉色更差了,玉白的臉蛋不是被水汽蒸的還是怎么的,染著紅暈。 躺回床上,一拉被子蒙過頭,睡覺! 半開的衛生間里只有冷氣,公寓的主人洗的是冷水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