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天(二十一)
戚明牧沒有追出,回頭看了看,谷云起架勢未收,看起來像是要與他動手。 “谷兄……” “看來這些隨行之人,你很難說服?!?/br> 戚明牧無奈:“能被說服的人,至少得有點腦子?!闭{侃過后,他神色一肅,道,“我本打算說服了谷兄,才好向主事之人商討。袁山重先來探查,這卻有些不妙,我們恐怕得重定計劃,而且要快!” 谷云起道:“為何?” 戚明牧皺眉道:“瞧他行止,雖是擅自行動,但此刻退去,必然先向主事人告密,大肆挑撥。主事就算不受挑撥,對我原來計劃的說服也會有些偏見……” “我并未答應你任何事?!?/br> “谷兄……” 谷云起道:“盜匪為所謂寶藏,要攻打天門。天門交出寶藏,可幸免于難么?” 戚明牧一怔,道:“眼下情勢尚不須……” “便是可幸免于難,天門也絕不會交出?!惫仍破鹑萆C冷,“財物雖不重要,對強盜俯首低眉,卻絕非天門之風!” 戚明牧默然半晌,道:“你說的是?!?/br> “戚兄若在平日提出,或許無法借出原本,抄錄總是可以的?!惫仍破鸬?,“趁火打劫,請恕在下絕不接受?!?/br> 戚明牧瞧著他,嘆道:“我忽然覺得,找谷雁回商量,此事或許反而能成?!?/br> “權宜之計,大哥確實比我懂得變通?!惫仍破鹉匦α诵?,將裝藥的玉甁輕輕一搖,道,“我不受脅迫。你不妨換個思路,考慮一下……我的辦法?!?/br> 他不會妥協。 戚明牧卻是懂得妥協與轉圜的人。 戚明牧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卻流露出焦急與擔憂的神色,道:“這藥……可不能亂用……” 竟陵城東,林木陰翳。一騎緩緩行于其間,不慌不忙。馬上人一身灰衣,斗笠低壓,隱約能見青黑赤紅的文繡花紋。 繡面盜? 他走得不快,不知是因將至目的地而放松,或是心中猶疑。 驟然風起,枝葉颯颯?;乙吕C面盜一手挽著韁繩,一手卻陡然拍向腰間長劍。劍簧彈開,他挽韁的手已松開,“噌”一聲拔劍出鞘,當頭撩去。 “當啷!” 金鐵交擊,他這一劍沒有落空,不但抵住來自上方的襲擊,且巧勁一旋,將偷襲者自頭頂撥至馬前。 偷襲者翻身站定,一身黑衣,面上文繡。 又是繡面盜? 馬上的“繡面盜”勒馬停駐,將斗笠推高,看著馬下的“繡面盜”。 “你不是真的繡面盜?!?/br> 馬下的“繡面盜”開口,仿佛解釋襲擊對方的原因。 馬上的“繡面盜”卻道:“你也不是真的繡面盜?!?/br> 馬下那個沒有否認,反而又一次開口:“你卻也不是谷云起?!?/br> 馬上的“繡面盜”頷首道:“我不是?!币活D又接道,“你們卻不妨就將我當作他來看待,因為我要做的事與他也相差無幾?!?/br> 話音未落,二者均已騰身飛出,剎那間人影交錯,金鐵激鳴,殺意寒氣直絞得樹林間綠葉紛飛。兩人又在倏然間迅速分開,黑衣繡面盜弓身退伏于一株樹下,灰衣繡面盜沒再回馬上,右手劍尖上已染血半寸,顯然在對方身上留了印記。 他跟著一踏步,飛身上前,便要一舉結果了黑衣繡面盜。左近卻陡然一聲弦響,利箭破空之聲呼嘯而來,逼得他不得不偏身避過。黑衣繡面盜趁機翻身遁逃,左旁的箭矢同時接二連三地阻滯灰衣繡面盜的腳步。 灰衣繡面盜揮劍蕩開幾支,左手跟著取下斗笠,如盾運轉以擋箭矢,腳下不停,依舊緊追黑衣繡面盜而去。 那弓箭手接連變換幾個方位,未曾建功,便也停下射擊,大約亦在追趕。 黑衣繡面盜已穿過密林,疏朗樹叢間系著一匹駿馬,他翻身跨上馬匹,一抖韁繩正要策馬離去,灰衣繡面盜也正穿出密林,眼看追之不及,立時歸劍入鞘并自斗笠上拔出兩枚箭鏃,甩手一擲。兩枚箭鏃一高一低先后奔著黑衣繡面盜與馬屁股而去。 黑衣繡面盜耳聽風聲,回劍抵擋。不料那灰衣繡面盜暗器手法卻頗為精妙,角度刁鉆,他只擊落射向自己的那一枚,馬股上仍不免挨了一下。那馬頓時疼得一聲狂嘶,原地轉起圈子,又是跳躍又是人立,黑衣繡面盜本已受傷,控制不住,不得已脫鐙躍下。無人拉韁,那馬立即一尥蹶子,自個兒狂奔入林。 灰衣繡面盜正趕上來,劍已再度出鞘,身后倏然又一陣霹靂也似弓弦驚響,一騎風馳電掣地兜過他身側,箭矢連珠,直至馳過黑衣繡面盜旁方停頓一下,彎腰一把將之提攜上馬,即刻絕塵而去。 灰衣繡面盜拔身去追,然終不及畜力持久,幾個起落后距離反拉得更大了。他只得停下,望了一眼,轉身縱入林子。 片刻后,他已騎馬踱在林道上,手中卻多出一根韁繩。 黑衣繡面盜那匹受傷的馬赫然踽踽在前,韁繩放得松松長長的,仿佛正在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