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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里傳來女子的尖叫聲。 君逸蘭的臉在快速發生變化。 原本晶瑩如玉的肌膚生出青色的鱗片,一張美艷絕倫的婦人面孔變得尖銳凸起,成為了一張蛇臉。水榭的地板被紛紛掀到半空,化作碎石瓦礫紛紛朝人臉上砸來。百里臨江被摔出去三四尺遠,仍不忘護住身邊的受傷女子。鶯歌卻使勁推開他: “燕舞在哪里?我要去找燕舞!” 水榭的木質橫梁整根折斷,重重砸在二人面前。巨大的妖蛇沖破水榭的屋頂,身體瞬間暴漲出數十丈長,迅速盤旋在了整個崖頂。 溫別莊輕哼一聲,身形微動,足尖沿著巨蛇的身體輕點,輾轉騰飛到半空,踩著斷崖上的一枝枯木,身體不斷隨著木枝擺動上下起伏,一身白色紗衣在飛瀑化成的煙氣中宛若云霞,如妖如仙。 百里臨江怕那人有失,一時心神恍惚,竟教鶯歌掙脫了自己,片刻間便在山路中消失無蹤。他咬咬牙,拔出腰間寶劍,在不斷墜落的山石間跳躍前行,奔到那巨蛇尾邊奮力一砍。卻不想那巨蛇鱗片如甲胄一般,雖然尾部受了輕傷,竟也將刀刃豁出了個缺口。那巨蛇吃痛,尾巴用力一卷,便將百里臨江高高拋到半空,又猛地摔下。 百里臨江只道自己要被摔得腦漿迸裂,不由得咬牙閉眼,心中一橫,卻只覺得手足之中綻出一股涼意,身體下墜的趨勢也隨之停止。 他不由得睜開眼睛。 百里臨江手足處皆攀爬出了細細的金線,整個身體如同壁虎一般,緊緊纏在那巨蛇的尾巴上,隨著巨蛇的前行不斷上下起伏。那巨蛇大約也感到了異樣,使勁甩動尾巴,試圖將百里臨江甩落。百里臨江乍一心喜之下,又忍不住大驚失色,忙催動中的經句—— 手足皮膚處的細細金線化作金色利爪,將巨蛇的鱗片猛地撕開,生生挖掉幾塊血rou。 那巨蛇發出撕心裂肺的嘶聲,瘋狂地甩動尾巴,將百里臨江猛地甩開—— 百里臨江閉上眼睛,卻覺得自己跌入一個微涼而溫柔的懷抱里。 學藝不精,就敢妄用,真是不要命的小子。那人在耳邊輕哼。 百里臨江心中一動。 誰道小爺我學藝不精?有本事——有本事你來教??? 百里臨江在心中碎碎念,卻聽得那人在耳邊噗嗤一笑。玄之又玄,你這小子如此蠢笨,本座又如何教得會你其中精妙? 百里臨江心下大怒——你又沒有認真教過小爺,憑什么說小爺學不會其中精妙? 那巨蛇盤旋在崖石之上,口中一點寒信不斷吐出,足足有四五尺長。那人摟著百里臨江,足下一點金線驟然暴出,四散開來,在空中綻出無數金色細絲。那人足尖一點,身體便沿著細絲緩緩滑行,周身素紗被風一吹,獵獵鼓動。 百里臨江忍不住回過頭,看著那人冰冷絕美的容顏,心中忍不住又是一動。 那人朝他微微一笑,仿佛冰天雪地之中,一朵玉色蓮花悄然綻放。 那人抓住百里臨江的手腕,百里臨江頓時覺得一股寒氣注入體內,指尖似乎被無數細針扎著,劇痛之下,心猿鎖鉆破皮膚,化成一道金索,朝那巨蛇雙眼揮去。那巨蛇吃了一驚,立時退后,百里臨江只覺得指骨仿佛被無數個鉆子攪動,心猿鎖被進一步催動,金索的末梢化出利刃,朝那巨蛇信上一斬,竟然將蛇信斬斷了一截。 百里臨江見狀,也顧不了自己手掌的疼痛,心中狂喜。那人卻如司空見慣一般,在他耳畔輕輕道: “若你隨本座勘透世間至道,可上窺天機下參物理,逆天改命改換形容,又豈止區區cao縱心猿鎖的威力?” 百里臨江聞言,心中如萬鼓狂擂——世間習武修道者,又有幾人能抵御住如此強大力量的誘惑? 那巨蛇吃痛,猛地朝后一縮,飛速地朝山崖后方游走。百里臨江見山石撲簌滾動,那枚巨大的黃鐘掛在空中,不住回蕩著震懾人心的響聲,露出疑惑之情。溫別莊仿佛知他心意,解釋道: “君逸蘭十八年來憂思反復,又殺了自己的meimei、情人和婢女,將尸體埋在莊中,更使得亡者怨氣不散,形成結界,非一般妖魔可比。此黃鐘乃昆侖弟子靈力締結之物,用以平衡結界里的怨氣,否則妖魔的力量進一步增強,不但有顛倒乾坤之虞,更有引發窮奇異動之險——” “窮奇異動?” “窮奇乃上古兇獸,監管宇宙中的清氣與濁氣。三百年前窮奇現身,幾乎讓四海湮滅,幸有昆侖、天火正邪兩派聯手,揚魔扶正,方才暫時驅退窮奇,換得四宇清靜?!?/br> 巨大的黃鐘掛在半空,上面的陰陽符文隱隱流動。 自然虛無,體稱混沌 初見陰陽,太虛無光 太初有形,太始無質 動極復靜,太極始生 三生萬物,變化無窮 陰陽之氣,雷霆陣陣 大道根宗,允執厥中 妙有自然,金光萬重 昆侖弟子依陣法而坐,口中不住念念有詞。昆侖青曉睜開眼睛,見黑色的巨蛇沖天而起,朝空中的黃鐘撲去,作勢要將法器一口吞入腹內。他口中呼嘯一聲,背后靈劍錚然出鞘,化作一道金光朝黑蛇飛去。 巨蛇尖銳地嘶鳴一聲,張開血盆大口,幻化出女子泣血的面容。 昨日種種,譬如朝露。 君若見憐,何妨貪歡? 你們這些道士,一本正經假仁假義,又怎知情為何物? 怎知情為何物? 泥土碎石沿著石階不斷向山下滾動,地面裂出數個巨大的豁口,亭臺樓閣、奇花古木紛紛陷入豁口之中。那裂縫之中又不斷地向外紛紛爬出無數細小的青蛇,夾雜著斑斕彩蝶——那些蝴蝶翅膀上散發出金粉,莊中紛紛亂跑的婢女肌膚被金粉沾上,頓時血rou糜爛,露出慘白的枯骨。 “燕舞!燕舞!” 鶯歌披頭散發從山路上趕來,抱住自己的孿生meimei。燕舞的手臂被妖蝶金粉腐蝕,鮮血淋漓,她卻仍然試圖掙扎著站起。浮在空中的女子臉龐朝二人投注過來目光。 “鶯歌——燕舞——” 君逸蘭美麗的臉龐變得扭曲而恐怖,咬牙切齒: “我視你們如親女,你們卻背叛了我——” 燕舞睜大眼睛,偎在鶯歌懷里,臉上露出極為畏懼的表情: “莊主,不是奴婢——不是奴婢——” 鶯歌朝空中的女子臉龐連連磕頭: “莊主,求您饒恕燕舞,她還小,并不懂事——都是奴婢的錯,都是奴婢的錯——” 晶瑩的淚水從鶯歌臉上如珠串滾落。 燕舞尖叫起來。 “我沒有錯——我沒有錯!說什么待我們如親女,我們只不過是任憑你呼來喝去的下等奴婢!我才不要和你這個老女人一樣,孤獨終老在這個見不到人的鬼莊園里!是我,是我引誘了昆侖青夜,是我假冒了鶯歌的名義與他私會——” 燕舞一把推開姊姊,兩只鮮血淋漓的小臂在空中狂舞,形狀極為慘烈恐怖: “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離開這里!可是我沒想到,沒想到昆侖青夜竟然是個懦夫,不肯當即帶我離開—— “你們知不知道,當我發現我有了身孕以后,一整個冬天我都在提心吊膽,我知道一旦有人發現,莊主一定會殺了我—— “她一定會殺了我,就像她殺了那些發現了她的秘密的管事婢女一樣——” 鶯歌聞言,錯愕地捂住嘴唇,充滿震驚地看著燕舞。燕舞卻變得更加激動: “就算背上人盡可夫的名頭,我也顧不得了……我去找于庸人,可是他連看也不看我一眼…… “昆侖青夜死的時候,我就知道,一切都完了……是莊主殺了他,就像她殺了那些管事婢女,殺了白沙幫的那些人—— “她瘋了,我早就知道她瘋了,她要讓我們所有人陪葬——” 燕舞滔滔不絕地說著,像是要把心底壓抑的所有秘密都一口氣吐露出來。她越說越快,卻未留心兩只金色妖蝶隨風而至,在她面孔上輕輕一撲,燕舞便慘叫一聲,原本絕美的眼眸只剩下了兩個血窟窿。 你們背叛了我—— 空中的巨蛇伏下身子,朝姐妹二人吐出蛇信。燕舞看不見周遭景況,只能尖叫: “姊姊,救救我,救救我!” 鶯歌花容慘淡,擋在meimei身前,仿佛還要向君逸蘭乞求??罩械木奚邊s猛地向前一湊,蛇信幾乎戳到燕舞的臉上。燕舞目不視物,只道是巨蛇要吃了自己,毫不猶豫地將鶯歌往前一推: “你吃了她,吃了她!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綠衣少女被巨蛇噴出的寒氣侵襲,身體立時被凍成寒冰,原本嬌艷的容顏蒙上一層寒霜,被足下不斷晃動的地面一震,身體四分五裂,化作了千萬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