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章 河邊
慢慢悠悠地走了四十多分鐘,兩人才到達地方。 其實青年只是想去個沒有人的地方對這人動手動腳而已,走了十來分鐘的時候,已經看不見人了,但約定了目的地,終歸還是想走到地方。 便牽著手一直往前。 遠看只覺得那處地方很美,走的近了才發現那兒的景色很是巧妙,像一座島嶼,河流圍著繞了一圈,最窄處架了一坐木橋,很簡易幾根木頭,看起來顫顫巍巍。 按道理來講,這么個好地方肯定會被開墾出來,可妙就妙在,島嶼上是一片不算太大的林子,便沒人再去打它的心思。 農村野地成片,也不需要專門打造公園,故而“荒廢”了下來。 正好給兩人做些偷偷摸摸的事。 江火拉著青年的手,站在木橋一頭:“能走嗎?” 青年斜了一眼:“怎么?我是瘸了還是咋的?” “怕你不敢?!闭f完便拉著他上了木橋。 青年撇了下嘴,比這危險的地方,他去的多了,比這難走的路,他也走的不少。 有何不敢! 不過,這人的關心他倒是很受用,走在后頭時嘴角掛著笑。 橋不算長,抵達對岸時,笑意都沒能散去。 這人一直握著他的手,掌心的guntang不斷往他手上傳。 還挺暖! 其實這時候說“暖”不太合適,日頭高高的掛著,就追著往人身上灼,兩人在河邊洗了把臉,找了個陰涼處席地而坐。 所謂的偷偷摸摸,也不過是青年抱著他的手臂睡覺而已,這塊兒地很干凈,兩人鬧著鬧著便躺在了地上,青年枕著江火的肚子,像個“丁”字。 青年學著江火的樣子在嘴里叼了根草,那草甜甜的,還是江火塞給他的,嘴里叼著東西,兩人便沒了交流。 青年無聊地左右擺頭,欺負了一會兒江火的肚子,索性側了個方向。 這一轉,眼睛便對上了某處地方。 青年輕咳一聲,語調里帶著笑意:“你小兄弟起來了?!?/br> “嗯?!苯饝艘宦?,沒再回其他的。 被他在肚子上這樣蹭,不起來才有鬼了。 “要幫你解決嗎?”青年伸手指戳了一下。 江火身體驀地一僵。 “不用,自己能下去?!辈贿^加了個限定條件:“你別動?!?/br> 那小兄弟這會兒還沒有挺多高,若是這人再動下去,待會兒就很難保證了。 青年“哦”了一聲,語氣像是有些失望,嘴角一扯繼續不正經地逗他:“原來能下去??!” “看來也不行嘛!” “……”江火挺起一側骼骨在他肩膀處頂了一下:“去!” 這人一逮著機會就“欺負”他,關鍵是這毛病還真得慣著。 嘴上雖然打趣他,動作上倒也疼惜的很,知道自己再這么玩兒下去這人可能會爆體在這兒,青年便換了個姿勢,并排與江火躺著。 頭頂上是幾棵樹,共同搭建成一片陰涼地,躺在下邊,陽光便從灼熱轉變成暖烘烘。 這溫度實在太適合睡覺了。 青年拽過來一只手,后腦勺枕在上面,閉上了眼睛。 夢里有一條長長的路,這頭是天邊村,那頭是繁華的城市,青年就在路上玩耍,兩處地方似乎都觸手可及。 天空不時會有所變化,偶爾是燦爛的陽光,有時又布滿了星子,一閃一閃地簇擁著一輪彎月。 他見到了農耕,見到了收獲,還見到了暮冬的雪,白茫茫地鋪在屋頂,田里,山上,小孩兒一會兒在田埂上奔跑,一會兒又在拖了塊板子從山頂順著雪面而下,滑出一道長長的痕。 江火架著牛車,載著他慢悠悠行駛在路上,暖黃的玻璃燈在車框上搖曳,那條路似乎永遠也走不完,他們臉上是散不去的笑。 城市里車水馬龍,繁華似錦,車輛從筆直的道路上呼嘯而過,周圍是林立的高樓,一處別墅的院子里,一男一女正坐在涼亭里喝茶。 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容,仿佛沒有一點兒憂愁。 睡夢中的青年無意識嘖了下嘴,可真是個美好的夢! 這聲音落在江火耳朵里,他睜開眼睛轉過頭來,見到的便是青年嘴里彎起的弧度,他不自覺也跟著笑,雖不知道這人夢到了什么,但能愉悅成這樣,定然是個好夢。 江火伸著脖子親了下青年的臉頰,本想親吻嘴唇,但手臂還在這人腦袋下頭,這一動定會擾人清夢,便退而求了其次。 …… 夢境里,江火從他的嘴唇上退開,周圍的場景便倏然換了個樣,兩人明明都坐在車上,卻像隔著一個銀河的距離,只能遠遠的望著,聽不清說了些什么,也看不清在做什么動作。 江火在場景中極速后退,不一會兒便站在了道路中線的兩頭,青年腳底下細密的柏油路,而江火腳底下塵土飛揚。 兩人中間像隔著一道氣墻,怎么也打不穿,路的盡頭是兩波人,江火那邊站著天邊村的村民,正又笑又鬧地指指點點。 而青年這頭,行人低頭趕路,偶爾幾個人駐足,也只是好奇的探究了一會兒便又重新起步,院子里的人在對他笑,青年也回了個笑容。 就在這時,路上走過來一個男人,看不清楚臉,額頭上一道長長的疤痕卻很是明晰。 到青年跟前時,男人蹲下來,與他同高。 青年皺了下眉,低頭一看,才知道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成了小孩兒模樣。 面前的人五官模糊,若是個其他人來看,定然會被被嚇的一驚,但青年不怕,因為那道疤痕他太熟悉了。 男人牽起青年的手,覆在額頭上,正好蓋住那道疤。 他說:“摸一摸這道疤,以后就會長成男子漢?!?/br> 接著他又吹了吹小孩兒裸露手臂上遍布的傷痕:“每個人身上都有疤,這是我們血性的見證?!?/br> 說完后,男人站起身來,青年驚奇地發現,自己竟然還與男人同高,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已然是青年模樣。 可男人卻離他遠了,那人五官清晰了些,正指著額頭上的疤,青年很想伸手去摸,卻怎么也觸不到。 他突然有些氣急,完全控制不了思想,只覺得這人怎么那么壞,小時候這樣哄騙就算了,長大后居然還用這樣哄騙他。 男人在往后退,青年想去追,無論他跑的有多快,追的有多努力,中間卻始終隔著一段距離,他累了,再也跑不動了,索性就地蹲了下去。 男人也停下身,依舊指著額頭,嘴里說了一句話,青年聽不清聲音,只能辨認出唇形: “別在乎留疤?!?/br> 青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從一個嘴唇還模糊著的人臉上超辨認出唇語的,反應了半天,終于想了起來。 這句話太耳熟了,小時候,每次叔叔哄著青年摸了他的疤痕之后,雷打不動會說:“別在乎留疤?!?/br> 青年不太懂,疤痕這種會疼還丑,偶爾還會讓人心煩的東西,怎么會不在乎。 他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叔叔先問他:“你覺得我的疤痕丑嗎?” 青年搖了搖頭。 叔叔笑了下,接著跟他說了許多,記憶最深刻的一句便是:毫不猶豫地去做想做的事。 而眼前這個怎么也追不上的男人,一連說了許多次,五官越來越清晰,距離卻越來越遠,直到身影完全消失。 蹲在地上的青年低聲哭泣起來,忙亂中,只覺得有人在砸他。 氣墻另一面的江火見前頭的人蹲在地上哭,一連叫了許多聲,地上的人卻一點反應也沒有,他在周圍找了半天,尋到些石子,對著那人便開始扔。 第一個石子落在青年腳邊上,第二個在肩上,第三個也在肩上……即便把他肩膀砸的鮮血淋漓,江火卻依舊沒有停下來。 眼看著下一個就要落到臉上,青年猛的站起了身…… …… 青年突然睜開眼睛,眼前是一張臉,神情很是焦急。這臉自然屬于江火,而他的手也正停留在青年肩膀上。 見這人醒了,江火總算是松了口氣,拍了半天肩膀都沒反應,再這樣下去,他都打算掐人中了。 “你做了什么夢?”江火皺著眉頭問。 先前親了這人一下之后,他便一直盯著青年的臉瞧,一遍又一遍勾勒他的輪廓,描摹他彎起的嘴角。 可是不多會兒,這人的臉色卻突然凝重起來,他眼睜睜地看著青年收起嘴角的弧度,臉部的肌rou群時不時變換著動作,一會兒焦急,一會兒悲傷,甚至嗚咽出了哭聲,眼角也確確實實流下了淚水。 他趕忙拍肩膀,叫了半天才把人叫醒。 青年的臉色半天沒緩過來,江火把人扶起來,拉著去河邊洗了把臉,青年才慢慢恢復神識。 “我夢見叔叔了?!弊诤舆叺氖^上,青年緩緩開口。 江火知道這句話之后肯定會跟著東西,便不開口問,只靜靜聽著。 青年邊說便比劃:“他額頭上有道疤,從這兒到這兒?!?/br> 這是叔叔的主要特征,也是夢境里最重要的事,縱然說不說都一樣,青年卻還是脫口而出。 但他并不是要還原夢里的場景,而是一字一句向江火敘述,現實生活中叔叔的故事。 “他算是我爸爸的,下屬,從小就帶著我,我們關系挺親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