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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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年前,蕭啟明五歲,傭人把新衣服送了過去,他換上,在樓里走了幾圈,不小心跌倒了,在地上趴了一會兒,好像聽見外面有人說,今天是年節。 二十二年前,冬玉衡四歲,抱著冬鳳凌把口水淌到了他身上,“母親!你看他?!倍P凌抓著濕答答的衣服氣的不行。冬夫人笑著安撫,“好了好了,那讓九兒把自己的壓歲錢分給你賠罪,九兒,你給不給哥哥啊?!倍窈獍讯道锏慕鹪獙氁粋€一個的抓了出來,捧在手心舉了起來,“都給…哥哥?!?/br> 十五年前,蕭啟明十二歲,他爬到了樹上,掉下來摔斷了腿,望著眾人驚慌的神色,難以言喻的笑了一下。沒有人知道他為什么要爬上去,也沒有人問。 十五年前,冬玉衡十一歲,被冬都主喂了幾口酒,醉的東倒西歪?!八緛砩碜泳筒?,你還敢喂他酒?”冬夫人急的團團轉,都主也醉了,他大手一揮“我兒子喝個酒怎么了,冬家人要披掛上陣,要揮斥方遒,要大口喝酒大口吃rou,我有什么不敢,他…他有什么不能?”冬玉衡倒在椅子上攥了攥拳頭,向上揮了揮,“吃rou!” 八年前,蕭啟明十九歲,冬玉衡十八歲,雪下的很大,冬玉衡隔著雪花,踮起腳在他臉上落下一個冰涼的吻?!靶履昕鞓?,阿明?!笔拞⒚鞯闹讣饴涞剿^上,想要把雪撫去,不知為什么又放下了?!把┞溆新?,不似風光,似余生,似白首?!?/br> 三年前,蕭啟明二十四歲,他弄傷了自己的私奴,讓他在醫局住了半月,連著路過了醫局幾次,都沒有走進去,雖然費不了多少時間,但是他何必。 三年前,冬玉衡二十三歲,因為后面撕裂的有些嚴重,只能吃流食,年節還在值班的醫生不多,一片靜謐。他一瘸一拐的下床,打開窗子盯著樓下看,直到止不住的咳嗽了起來,才把窗戶關上回到床上。護士來了一趟,“冬大人,時間不早了,我幫您把燈關上吧?!倍窈庑χ鴵u了搖頭,舉了舉手里的書“不用了,你們不用管我?!彼抗庖恢甭湓陂T上,直到鐘表指針劃過了十二點,才似是有預兆一般的紅了眼。他咳的厲害,夠了好幾下才夠到開關,關上了燈。 第九年,他們分開了,隔著無數的山與川。 兩處煙火同時映照進人眼。 冬玉衡和父母說說笑笑的走下了塔,車子啟動,正商量著一會兒要不要再去哪里逛一逛,冬玉衡的神情徒然發緊,臉色也變白了,猛的踩下了剎車,卻還是把突然出現在車前的人撞倒了,往前頂了數米。 冬玉衡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指尖都在發顫。 “九兒,你坐著別動?!倍贾髯鲃菥鸵萝?,石清等人也從后面的車下來了。 冬玉衡卻搖了搖頭,解開了安全帶,突然車前窗被一雙滿是鮮血的手糊住了。 那人一點一點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勾起了一個肆無忌憚的笑。 冬玉衡的瞳孔在夜色里縮了縮,他立馬打開了車門走下去,一雙帶著血的手抓住了他的褲腳。 “冬……大人,好久不見啊?!?/br> 冬玉衡緊皺著眉,一些不好的記憶被回想起,冬都主也站在一旁蹙眉,“你認識他?” 冬玉衡慢慢點了點頭,“是何玄英?!?/br> 冬都主立刻不動聲色的把他往后拉了拉,擋在了兩人之間。 冬玉衡抬頭對著石清道“把他送哥哥的醫院去,我還有事要問,千萬別讓他死了,另外,把江渡叫過來……算了,明日吧?!?/br> 當日冬鳳凌疏忽了何玄英,本以為他從陳泉手底下死里逃生,一定很樂于向冬家交代天渠之事以及針對冬玉衡的陷害的始末,沒有想到他竟然寧可跳車逃走也不肯說。后來無論冬鳳凌怎么在青都搜尋,也是遍尋不到,沒想到今日出現在了郢都的街上。 冬夫人也要下來,冬都主看著那一地的血,抬手擋住了車門。 “九兒,你小心,來者不善?!?/br> “我知道,父親?!?/br> 何玄英不省人事的被送進了搶救室,冬玉衡吩咐人仔細看著,等第二日同江渡一起過去時,他已經脫離了危險期,在觀察了。 “江渡,何玄英這個人,你了解嗎?” 江渡搖了搖頭,“并無太多交集?!?/br> 冬玉衡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江渡嘆了口氣。 “是真的,我只有小時候見過他,何復也從來不提他這個兒子,如果不是那日春宴他來到蕭邸,我都幾乎忘了這個人?!?/br> 冬玉衡推開了房門,何玄英的眼睛轉到了冬玉衡身上。 “呦,冬大人來了……阿渡也來了?!?/br> 冬玉衡揚了揚眉,聽見他繼續道“別站著了,坐吧?!?/br> 江渡拉過了兩把椅子,和冬玉衡一起坐了下去。 “他本性…原來是這樣的嗎?”江渡點了點頭“差不多?!?/br> 冬玉衡按了按頭“好吧?!?/br> “沒能燒死冬鳳凌,我真的很遺憾,你說他命怎么那么大呢?” “他吉人自有天相,你還活著才讓人意外?!?/br> “嘖,這話說的,真讓人難過啊冬大人,我們可是住在一個樓里的交情,被同一個男人上過,不得不說蕭啟明技術還是不錯的,你覺得呢?” “江渡,我們走吧,看來他只是來送死的?!?/br> 何玄英笑著投降“別呀,我錯了,我當然是有話要說,才來的?!?/br> 冬玉衡點了點頭“好,那三個問題,第一,你主子是誰?為誰做事,第二,天渠到底是怎么回事,第三,你為什么而來?;卮鸩簧蟻淼脑?,我們就沒什么好談的了?!?/br> “這些,我都可以回答,但是,我要和冬鳳凌講?!焙涡喩砝p著繃帶,明明虛弱的坐都坐不起來,氣人的本事倒是一如既往。 “呵,行,等他回來,估計你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到時候,我們慢慢談?!倍窈庹酒鹕韥?,剛走到門口,何玄英又把他叫住了。 “冬大人,其實我還是很佩服你的,蕭啟明為了你失憶,你也能說走就走,當真是面熱心冷的人呢?!?/br> “什么?”冬玉衡的呼吸滯了一瞬,猛的回過頭,江渡抓住他的胳膊用了用力“二少?!?/br> 冬玉衡慢慢把頭轉回去,任由江渡拽著他,走出了病房。 “他說……” “在弄清來意前,無論他說什么都不要信,可能只是為了套話,二少不要被他騙了?!?/br> 冬玉衡也知道,但是他還是止不住的往門里面看。 蕭啟明為了他而失憶?這話是從何而來。 而一門之隔的何玄英收起了輕松又戲謔的神情,他不敢置信了一瞬,繼而又變成了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蕭啟明真的沒告訴你?”何玄英放高音量,讓外面的人聽到“他可真是個白癡?!?/br> 冬玉衡忍了又忍,告訴自己不要聽,轉身離開了。 年節過后,冬鳳凌從青都離開,本來去一趟楓城,得知了何玄英的事情以后,只能先回了郢都。 謝青翎離開了軍營,特地找了個民用的通訊器給冬鳳凌傳了一張照片。 冬鳳凌看到陌生的號碼正疑惑著,看到屬地地是楓城,心頭微蕩了一下,顧不得冬玉衡還在身邊,就將它點開。 然后就是一個字,“cao?!?/br> 照片里的男人一臉哀怨,軍裝被剝開,露出了一半胸肌,他頭上戴著兔耳朵,嘴里叼著眼鏡,跪坐在床上岔開了腿。 冬鳳凌硬的當場就想擼起來。 媽的,什么狗屁何玄英,壞他好事。 冬玉衡好奇的湊過去,“什么???” 冬鳳凌飛速的收了起開,“沒沒沒,什么都沒,我去審那孫子,你好好休息,好好吃藥?!?/br> 何玄英傷的不是很重,骨頭裂了幾根倒是沒斷,主要是身上有子彈的擦傷,胸前還有刀上,流的血多看著嚇人,住了幾天院就被提到牢里去住著了。 冬鳳凌讓人打開門的時候,何玄英正在睡覺,他聽見腳步聲懶懶的睜開眼坐了起來,“冬世子吧,久仰了?!?/br> 冬鳳凌也不磨嘰,直接讓人把箱子打開,里面的東西掏出來,一字排開。 “這個是吐真劑,如果你要是能扛下來,呵呵,我算你厲害。這個,土族的劇毒,喝下去全身的骨頭就會像被一寸一寸捏碎一樣,聽說那邊現在都不用這么陰毒的東西了,我找的還是好幾年前產的,放心,還沒過保質期。這個是癢癢粉,兌上水把人扒光了泡里面,保證想死的心都有了,哦,還有這個,別看這么一小瓶………” “冬世子,免了吧免了吧,怪嚇人的,我膽子小,不用這樣?!?/br> 冬鳳凌笑了幾聲“是嗎?那就好好說說吧,說好了,我就饒你不死,到時候把你送到楓城去,就是你這個體格,搬石頭可能費點勁兒?!?/br> 何玄英也笑“沒事,我也去勾引一下什么蘇白蘇紅蘇紫的,說不定哪天也像您一樣翻身了呢?!?/br> 冬鳳凌一腳把椅子踢倒了,踩上了何玄英的胸口,看著他疼的冷汗簌簌落下的樣子,滿意的勾了勾嘴角。 “我這人心眼小,記仇,而且特別沒有耐心,何公子,就別給自己找不痛快了吧?!?/br> 何玄英上下點了點頭“好,好好好,松開吧…冬世子…我這…體格,抗不住你這么使勁?!?/br> 晦氣,這是冬鳳凌唯一能想到的詞。 他抬起了腳,在地上蹭了蹭,“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說吧?!?/br> “啊……該從哪說起呢?”何玄英似乎是在回憶,“就從我的身世說起吧?!?/br> “我不是何復的兒子,他所謂的兒子,就算轉世投胎,都該有……你兒子那么大了,哦不好意思你沒兒子,我打個比方。那個男孩在外求學的時候被我們殺了,他們用了你能想象到的,所有的…嗯,你應該懂,逼問那個男孩關于他短暫人生的所有細節。然后,把容貌和他三分相似的我,打磨成了他的樣子?!?/br> 冬鳳凌聽到這兒,經歷了憤怒,對男孩的同情,以及惡心,但是他還是在瀕臨失控時察覺到了那個詞,“打磨?” “哦,先是整容嘛,然后背下來關于他迷迷糊糊中交代的長篇大論,包括對同桌女孩的朦朧好感,包括洗澡的時候習慣用兩遍洗發露,兩遍沐浴露?!?/br> “目的呢?” “何復是江家人,只是覺得以后可能會用上吧,哈哈哈,就像是……裴瑾一樣?!?/br> 冬鳳凌的呼吸緊了緊,聽見何玄英繼續道“你是不是百思不得其解,裴瑾為什么會背叛你,為什么等天渠那邊民怨沸騰了才讓你知曉,為什么背著你下令讓郢軍屠殺災民,為什么在你趕到的時候,把上了膛的槍遞到了你的手里,然后裝作被人襲擊的樣子引你開槍,為什么那一幕就正好被人拍下來,你是不是不能理解?” 何玄英說起這些,嘴角一直帶著笑,“你們當初從大街上把裴瑾撿回去,是不是覺得他特別的可憐?五歲的小孩兒渾身上下都凍的生滿了瘡,你們查了他的身份,得知他母親在勾欄里生下了他,然后把他扔掉,得知他生父是青都的商人,早就離開了??墒悄莻€真的……其實也早就病死了?!?/br> “裴瑾后來,也是糾結呢,他跑來問我,有沒有不傷害你,還能完成任務的辦法,我聽了都快要笑死了,你確實對他不錯啊冬世子,聽說每年他過生日,你不是送地契就是送莊園,就連郢軍也聽他調遣,他甚至成了你在外面行事的代言人,哈哈哈哈,我姑且問一句,你后悔嗎?” 看著冬鳳凌的眉眼都要凝霜似的,何玄英也沒想等什么答案,他繼續道“咦,你怎么不問我受誰指使?” 何玄英偏了偏頭,從地上爬了起來,扶正了椅子,自顧自的坐了下去?!霸瓉砟阒懒??!?/br> “你…知道多少了?” 冬鳳凌終于開口了“我先聽聽,你準備說多少?!?/br> “和聰明人講話這么累的嗎,真討厭?!?/br> 冬鳳凌是下午進去,晚上出來的,后面還跟著何玄英。 “如果你膽敢騙我,就算是用吐真劑把你弄的精神失常,我也不是很在乎,你應該知道的吧?!?/br> 吐真劑不是萬能的,只能問出幾個關鍵詞,不能得知大量的細節,而且用幾次人就癡傻了,到時候是真是假就難以分辨,如果可以,冬鳳凌并不想用。 何玄英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我騙沒騙你,你一試就知道了,我有那個必要嗎?” 冬鳳凌還是覺得有哪里不對勁,他簡單粗暴的招了招手吩咐人控制住他?!拔液蠡诹?,你還是先進去待著吧?!?/br> 何玄英難得的顯現出了震驚的神情,他的雙臂被反拷在身后“冬鳳凌,你堂堂世子,怎么能出爾反爾?” “我有嗎?”冬鳳凌問了一句,然后笑了笑,自己回答道“沒有?!?/br> 何玄英被扭送了進去,他邊走邊吹著口哨,弄的冬鳳凌心頭又是一滯。 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