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的商店靠近體育館，離教學樓有一段距離，她們走過來花了大概五六分鐘，這個點了，大家都買完東西往回走了，只有她們兩個是逆著人流。

    她倆走得近，兩人又都是學校里的”名人”，自是引了不少注視。

    那些目光都帶著好奇，探究，林書鈺覺得每一道投向她的目光都是一根刺，將她扎得體無完膚。她臉上的表情也愈發冷漠，冰冷冷的，像是經年不化的積雪。

    但顧漫生來便是人群中聚焦的焦點，她沒有絲毫不自在，反倒是林書鈺冷著臉，身體有些僵硬的摸樣將她逗樂了。

    膽子真小，顧漫眼底藏著笑意。

    她眼睛稍稍下垂時落下的位置便剛好是林書鈺的頭頂，林書鈺的發質細軟，順滑，倒是符合了她在人群中膽小的性質。

    林書鈺看著顧漫從冰箱里拿出兩瓶蘇打水，關冰箱門，結賬，然后給她遞了一瓶，朝她揚了揚下巴。

    看了一眼顧漫的臉，又看了一眼顧漫遞過來的水，林書鈺真心覺得顧漫是一個完全不按套路出牌，腦子甚至可能有點問題的神經病。

    林書鈺接過了水瓶，溫熱手心上的溫度被冰冷的瓶身吸收了。

    擰開瓶蓋，顧漫仰著頭喝了兩口。

    她喝水的模樣很是矜貴，瓶口輕抵下唇，舌尖微微探出，蜻蜓點水似的觸了觸瓶口，卷了一點液體收回口腔后，才小口小口地喝著，喉管輕輕滾動著。

    像貓科動物，自帶優雅矜持屬性。

    和本人惡劣的行為大相徑庭，林書鈺看了顧漫一眼后，便將視線移開了，抿著唇角，臉上透露出不滿。

    外面氣溫高，剛從冰箱拿出來的冰冷的蘇打水瓶身沾滿了液化的水珠，順著顧漫的掌心，滑到她的手臂上，最后從彎曲折疊的手肘滴落。

    “啪”地一聲砸在瀝青地上。

    “你讓我下來就為了這個？”

    林書鈺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擰著秀麗眉毛的樣子仿佛在看外星人。

    “嗯——”

    顧漫含著一口水，擰了瓶蓋，菱形的飽滿唇瓣沾著水，殷紅濕潤，唇瓣輕啟。

    “下午上完課過來幫我撿球?！?/br>
    帶著濕意的骨節分明的手指抬起來，往一旁指了指，林書鈺的視線順著顧漫手指指著的方向望過去，圓盤型建筑上邊焊著三個大字，”體育館”。

    林書鈺的臉色更冷了，眼里帶著慍怒，這也讓她的眼睛變得更亮了，像一朵正在燃燒的帶刺的白玫瑰。

    “顧漫，我有別的事情要做?！?/br>
    林書鈺手握成拳，抵在大腿外側的褲縫上，液化了的水珠在手心里是濕漉漉黏糊糊的存在，就像她目前的生活一樣，讓人厭惡，卻沒有辦法當著顧漫的面，惡狠狠地將那瓶水扔掉，就像將顧漫從她的生活徹底摘掉一般。

    “推掉?！?/br>
    眼皮掀起，看向林書鈺的目光是輕飄飄的，但她的話砸在地上確是斬釘截鐵，不容置喙的。

    無理取鬧到讓人再無法接受的地步，血壓激升，林書鈺氣不打一處來，眼睛都逼紅了，極力抑制住劇烈起伏的胸膛，幾乎是咬著后槽牙說到。

    “我有物理競賽題要做，我需要時間學習?！?/br>
    “我說，推掉?！?/br>
    顧漫勾了唇角笑了笑，僅僅只是唇角往上彎了彎，眼里沒有一點笑意，濃黑睫毛簇擁著那雙眼，像是藏匿在森林里的獸，陰森森地露出尖銳的獠牙。

    她將手里的蘇打水扔到垃圾桶里，撞出好大一聲響，引來旁人投來驚詫的側目。

    那瓶水像是砸在林書鈺的頭頂一般，她心臟驟縮，臉上緊繃的皮rou也慢慢松弛了下來，最后灰敗得像一張白紙。

    “下課后十分鐘內趕到，別給我磨磨蹭蹭的?！?/br>
    顧漫用冰冷的，沾著濕意的拇指重重擦了一下林書鈺的下頜，手離開的時候，白皙的皮rou上劃出了一小道明顯的紅痕。

    手掌扣在林書鈺削薄的肩上，顧漫俯身，火熱的唇貼著她白凈小巧的耳垂。

    林書鈺的身體立刻繃緊了，梗著脖子往后退，扣在肩上的手掌卻收緊了。

    她能夠感受到顧漫炙熱潮濕的氣息噴灑在耳旁，渾身的毛孔瞬間立了起來，林書鈺硬著頭皮忍著，就在林書鈺以為不會再有比這更過分的事情的時候。

    “別讓我又找著機會收拾你?！?/br>
    伴隨著顧漫低低沉沉的聲音，是耳垂突然被舔了一下。

    “啊...”

    林書鈺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呼，她雙臂加緊胸膛兩側，雙手握拳放置胸前，聳著肩，脊背繃緊，呈現出戒備狀態。

    “顧漫！你做什么？這里這么多人！”

    水瓶被捏得”咯咯”作響，壓低的聲音里明顯地透出顫音。

    林書鈺驚恐地瞪大了雙眼，警惕地環顧四周。

    大課間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林書鈺視野里只有不到二十來人，分布得也比較散，小籃球場有幾個男生在打籃球，其中一個不小心被撞到了，怒沖沖地罵了一聲，這些人的注意大都落在了他們身上。

    林書鈺沒有發現一道詫異的視線是落在她倆身上的，不由得松了一口氣，這才發現后背已經是汗涔涔的一片了。

    她們的位置處于一個相對角落的樟木樹蔭下，郁郁蔥蔥的香樟樹葉下是影影綽綽的光斑，右側是商店緊閉的小門，她們斜后方五六米處是圍墻，林書鈺站在商店小門斜對面。

    顧漫倚在她身上，俯身靠近她耳朵時，落下的紅發正好能將她狎昵的舉動擋得嚴嚴實實的。

    況且她倆都是女生，肢體接觸親密點，也不會引起人們的注意，目光落到這邊時，就只當是兩個玩得要好的女生貼得近了一點而已，根本不會讓人往那方面想。

    “呵...”

    “這么緊張？”

    顧漫緩緩直起身，低著頭看著林書鈺微微松了一口氣的臉，腦海中閃過一個詞。

    香汗淋漓。

    白皙柔潤的額頭、鼻尖、鬢角有些濕意，顧漫的視線從林書鈺的額頭往下看，最后停留在她的鬢角出，那里有顆汗珠正順著線條清晰的下頜滑落，留下一條濕漉漉的水痕，最后掛在下巴處。

    顧漫盯著這顆晶瑩剔透的汗珠，喉頭微微滾動了兩下，拇指摩挲著食指的第二個指關節，她突然覺得喉嚨有些癢。

    “請你，下次別在公眾場合做這樣的事情?！?/br>
    林書鈺仰著頭，泠然的目光直直對上顧漫的眼，抿緊了唇，嚴肅凌冽。

    顧漫卻沒有被她這副模樣嚇到，她正盯著的那顆汗珠，隨著林書鈺猛地揚起下巴的動作，正滑向纖細修長的頸，滑出一條長長的水痕后，汗珠也就失了形狀。

    有些可惜。

    她的視線從林書鈺的脖子往上，經過她精致小巧的下巴，飽滿紅潤的嘴唇，翹翹的鼻尖，再到那雙沾染了被冒犯的后的慍怒的眼。

    顧漫彎了彎唇角，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細長的眼睛危險地瞇了瞇。

    “林書鈺，你在命令我？”

    林書鈺踩著鈴聲進入教室，講臺上的英語老師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沒有說什么，加上她是從后門進來的，也沒有幾個人注意到她。

    她回到座位，拿出英語書，翻到老師要將的部分，便心不在焉地轉著筆。

    眼睛下面泛著青黑，在白皙的臉上就更為明顯了，低垂著眼瞼，一副疲倦的模樣，神情怏怏，白皙，脆弱，略帶病態的蒼白的美，我見猶憐。

    坐在她前排的女生雷蕾，咬著下嘴唇朝林書鈺看了好幾眼，欲言又止。

    終于熬到下課鈴敲響，她立馬轉了過來，一臉關切地問到，“林神，你身體不舒服嗎？”

    “還好...”

    林書鈺越過雷蕾的肩膀望向講臺上的英語老師，講臺上圍著幾個女同學在問她問題，林書鈺掃了一眼，便將目光收了回來。視線落在雷蕾張張合合的嘴上。

    “怎么是王澤幫你把資料拿回來了呀，年級組長讓人把你叫到辦公室去，到上課都不見你回來，我還以為你出什么事了呢，幸好你踩著上刻鈴聲回來了?！?/br>
    說話的女生叫雷蕾，是這個班里為數不多的幾個能跟林書鈺說得上話的人，而且，她們初中就是一個班的，初中三年，高中三年，也確實是緣分。

    林書鈺跟她也算是熟悉，女孩子皺著眉頭，有些小激動的模樣也確實很可愛，而且被人關心惦記的感覺沒什么不好。

    林書鈺勾了勾唇角，撩起眼皮望向她，開玩笑似的說到。

    “學校有這么不安全嗎？”

    女孩漲紅了臉，沒想到林書鈺會這么回她的話，愣了一秒，憋出一句話。

    “有的呀！”

    “我擔心你嘛，王澤說你跟顧漫走了?！?/br>
    “我...”

    “我怕她傷害你?！?/br>
    女孩聳了聳鼻子，眼珠移向左下方，一副認真回憶思考的模樣。

    “我覺得她有點...嗯...不像個好人?！?/br>
    女孩子很可愛，率真的可愛，不帶一點刻意的矯情，就像夏日里喝的草莓冰沙，酸酸甜甜冰冰的。

    顧漫確實是個人渣。

    林書鈺聽她說話心情似乎也明朗了一些，她歪著頭笑了笑，望向女孩子的目光是罕見的柔和，“還有呢？”

    雷蕾接觸到她的目光，覺得心里躁躁的，臉上熱熱的，她有些羞怯地別開眼，放在腿上的雙手絞在一起。

    “林神什么時候跟她認識的啊?！?/br>
    “也沒多久?！?/br>
    林書鈺垂了眼，將攤開的干干凈凈沒有一點筆記的英語書合上了。

    “嗯......”

    雷蕾眼珠子到初亂轉，抿著唇，糾結了好久才說到，

    “林神，你剛才跟她去哪了啊?！?/br>
    “去商店了?！?/br>
    “哦哦，這樣啊?！?/br>
    雷蕾點著頭，齊劉海的她做這個動作的樣子，很像動漫人物。

    兩人之間有短暫的沉默，最后，女孩子怯怯伸出一只白皙柔軟的手，伸到林書鈺面前。

    林書鈺單手撐著下巴，眼睫扇了扇，垂下了眼瞼，任由那只手靠近。

    下眼瞼處薄薄的肌膚落下了輕輕的一點，便收了手，很輕，小心翼翼的，像是對待珍貴而脆弱的珍寶。

    “林神，昨晚沒休息好嗎？”

    林書鈺有著黑葡萄一般水靈靈大眼睛的女孩，幼黑色的眼珠子顫顫的，眼黑的部分比眼白的部分多一些，黑白分明，像是某種乖巧柔順且忠誠的犬類。

    “是有點，黑眼圈很明顯嗎？”

    纖細的手指探到眼下，林書鈺地手指觸了觸女孩子剛剛碰過的位置。

    “還好，你怎樣都好，”

    這話一出口她就愣住了，像是在表白，雷蕾有些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一聲。

    “林神不要學得太辛苦啦，把身體搞壞了怎么辦？”

    “嗯好...”

    林書鈺話音剛落，上課鈴便敲響了，她看到數學老師拿著三角尺進來了，透著粉色的指尖往教室門的方向指了指。

    “上課了，老師來了?！?/br>
    “??？哦?！?/br>
    “完了，是數學課！”

    雷蕾面露驚慌，趕忙轉過身去。

    雷蕾轉過去的時候，白凈的耳朵泛了紅，看起來粉撲撲的，煞是可愛。

    可見，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想顧漫那樣惡劣的。

    林書鈺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