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漫經過年級組辦公室的時候，眼睛不經意間往里一掃，便看到了大腹便便的年級組長對面的林書鈺。

    微微側低著頭，修長的細頸從校服衣領里伸出來，瑩白瑩白的，抿著唇，時不時輕輕點點頭。

    顧漫突然頓住了腳步，碰了碰身旁并排走著的林許愿。

    挑了挑眉說到，“許愿，你跟老楊說我不過去了，有點事?！?/br>
    “你不過去啦？我看老楊主要是想跟你聊聊?！?/br>
    叫林許愿的女生看了一眼顧漫在陽光底下宛若烈焰一般的紅發，刺刺的碎發伸了出來，宛若燃燒時炸裂的火星，倨傲又張揚。也只有顧漫這張立體華麗到讓人嘆為觀止的臉才hold住這樣的顏色。

    整所學校將近六千人，一眼望去全是烏黑黑的頭頂，只有顧漫，一頭張揚囂張的紅發，在廣藤中學里，扎眼得厲害。

    “不就是頭發的事？”

    顧漫甩了甩頭，飛揚的紅發攪著暖黃色陽光，光線從發絲間穿過，替她的臉蒙上了一圈光暈，帶著某種虛幻的神圣，紅發熱烈且張揚，像一團燃燒的火焰。

    菱形飽滿唇角扯了個冷笑，眼睛細長深邃，只一瞥，便叫人心生畏懼。

    饒是同為學美術，審美甩出常人一大截，審美閾值高到不行的林許愿見到這樣的顧漫，也不免被驚艷到瞪圓了眼睛。

    超越性別的美才是人類審美的最終追求。

    林許愿愈發堅定了自己的看法，孤立的男性與女性的魅力永遠比不上雌雄同體的。

    “行...吧，怎么突然改變主意了？有什么要緊的事......”

    林許愿順著顧漫的視線望過去，看到了林書鈺，愣是將那個”嗎”字硬生生地給吞了回去。

    她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切換，直到肩膀被顧漫推了推。

    “林許愿，還不走？”

    顧漫偏了偏頭，嘴角微微扯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

    林許愿心里”咯噔”一聲，覺得顧漫身上的氣壓有點冷，尷尬地抓了抓自己剛染的亞麻色頭發。

    “我這就去，再不去就要打鈴了...哈哈...”

    林許愿不尷不尬地笑著，僵硬地轉過身，在拐彎的時候往顧漫那個方向看了一眼。

    只見顧漫閑閑散散地倚靠在走廊的欄桿上，目光悠悠遠遠地投向正前方，斜側著的暖黃陽光照在她臉上，虛化了她輪廓的同時，讓眼睛的顏色也淺了一些，瞳孔周圍散著一圈柔和的光。

    只一眼，顧漫的臉就被墻壁擋住了。

    林許愿看著泛射的陽光充斥四周，刷得僵白的墻壁似乎也被蒙上了一層淺暖黃色的薄紗。

    今天陽光真好。

    林許愿感慨道。

    林書鈺的視線落在年級組長快速蠕動的兩片嘴唇上，他說得太激動了，唇角沾了唾液的飛沫。

    “書鈺，恭喜你進入復試，我們學校只進了兩個人，整個省也只是區區十來人?！?/br>
    他激動地握緊了拳頭。

    “復試可要好好準備準備，這是一場艱難的戰爭！”

    “拿個獎，不僅可以為學校爭光，高考還可以加分哩?！?/br>
    “雖然吧，老師知道以你的能力上H大物理學院是沒有問題的，但能加分總歸是保險一點的?！?/br>
    ......

    年級組長說得鼻子都泛紅了，最后似乎也被自己的聲情并茂的演講打動，滿意地笑著拿起了桌上的保溫杯，朝水面呼了一口氣，抵在唇邊，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喝完后還用手背拭了拭鼻子。

    將杯子放到桌上，年級組長稍稍將背往后靠了靠，雙手交叉放在肚子上，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他心中的好苗子。

    林書鈺垂下眼瞼，目光落在杯子水面上蕩起的一圈圈漣漪，像是吹皺了的笑容。

    沒有想象中的開心，林書鈺抿了抿唇角。

    她本來是要翱翔的雛鷹，卻在半空中被人狠狠拽落下低，跌落沼澤，越掙扎陷得越深，

    再堅持一下，等到她徹底逃離這個惡心的環境，擺脫那些惡心的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林書鈺給自己打氣，抿出一個淺淺的笑意來。

    “嗯，我會好好準備的?！?/br>
    “每周五下午的課可以不用上了，會有專門的老師帶你們倆攻競賽難題?！?/br>
    “老師已經跟你們班的王同學說過了，你們的物理水平不相上下，要一起學習啊?！?/br>
    年級組長欣慰地笑著。

    “好的，謝謝老師?！?/br>
    臨走前，年級組長遞給她一沓厚厚的資料，林書鈺接過來，朝他微微鞠躬，邊離開了。

    左腳剛踏出辦公室的門檻，落在第一頁資料上的視線往上一抬，便撞進了顧漫那雙似笑非笑的散漫的眼里。

    身體比思維的反應更快，那只剛踏出去的腳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

    她看著顧漫臉上浮現出戲謔的笑來，那笑，在陽光下耀眼得刺目。

    林書鈺眼皮一跳，眼睛微垂了下來，視線落在手上的資料上，白花花的紙張印著規規整整的楷體，暴露在充沛的陽光下，晃得林書鈺眼睛生疼。

    抱著資料的手在最后一張紙上劃著，手上傳來輕微的刺耳聲響，林書鈺硬生生將那只往后縮的腳向前邁了一小步。

    走廊本應該是吵鬧的，但林書鈺卻聽不到任何吵雜的聲音，余光里只看見一張張稚嫩的臉，快速地變換著表情，嘴巴也快速地張張合合。

    似乎是一個大的透明罩子，將她跟顧漫罩住了，周圍的吵鬧聲被隔絕在罩子外，而她，被迫接收著顧漫赤裸裸的審視，即使在熟悉的人群中，也孤立無助。

    “過來...”

    顧漫朝她招了招手，陽光在她指尖跳動著，她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展示出內斂的力量，林書鈺感覺圓潤的五個指尖探出細絲，將她纏住了，讓她成為提線木偶，只得跟著她的意念行動。

    “那老頭找你說什么了？”

    長臂一伸，顧漫便一把摟住了林書鈺的肩，隨著上一句話音剛剛落地，她的注意便被林書鈺手里的資料吸引住了。

    上面的大字，她瞇著眼跟著念。

    “全國物理競賽......”

    而后還隨手翻了翻，看到了那些令她頭疼的圖跟字，眉頭一下子便擰了起來，喃喃自語到“啊...物理競賽啊?！?，聲音透露出nongnong的厭惡。

    但她的情緒轉眼就變了，嘴巴咧得大大的，露出一口潔白的貝齒，笑彎了眼，眼睛里盛滿了陽光，波光粼粼的，濃密的眼睫簇擁著眼睛，讓那雙眼顯得愈發深邃迷人。

    “我的小玩具，真聰明?！?/br>
    顧漫毫不吝嗇地贊美到，勾著林書鈺肩的手掌揉著林書鈺的手臂，纖細的，仿佛骨架上只覆了一層淺淺的rou。

    林書鈺卻宛如吃了一口的蒼蠅，想把手里的東西狠狠地砸在顧漫那張臉上。

    但也只是想想，她眼色只一閃，之后眼瞼便掩了下來，抿了抿唇。

    “怎么這么厲害？”

    顧漫彎腰外頭湊到林書鈺跟前，鼻尖差點就要碰到林書鈺臉上了，笑瞇瞇地說到。

    “......”

    林書鈺知道顧漫有些生氣了，原因很簡單，就是她說她自己的，林書鈺理都不理她，讓她覺得自己像個跳梁小丑。

    “還好...”

    林書鈺的聲音干巴巴的，不得不臣服于霸凌。

    顧漫臉上的皮膚紋路這才松弛了下來，閑閑散散地斜靠在林書鈺身上，也不管林書鈺是否能夠承受得住。

    “我們學校有幾個？”

    手指屈起來，叩了叩林書鈺厚厚資料的第一頁。

    “兩個...”

    顧漫聳了聳鼻，很明顯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目光張望著。

    她隨手攔住了一個經過的同學，將林書鈺手里那疊資料推到對方懷里，“麻煩送到二班，放到林書鈺的位置上，謝謝?！?/br>
    “不，不用客氣，我跟林神是一個班的，舉手之勞?！?/br>
    長相清秀的男生兩眼冒星星地看著林書鈺，白凈的臉上甚至漲紅了一點。

    cao！

    顧漫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隨意往旁邊的圍欄一踢，鞋尖白了一小塊，那是帶下來的石灰。

    “謝謝你?！?/br>
    林書鈺的聲音清清冷冷，像一顆顆浸泡在泉水里的玉珠，清脆墜落下地，讓人覺得有距離，又讓人像飛蛾撲火一般想要靠近。

    “林神，我叫王澤，我也......”

    他的腳往前邁出了一小步，是想要跟林書鈺交談的動作了。

    顧漫摟著林書鈺肩的手往后帶了帶，讓林書鈺往后退了點，撞進自己懷里，手心順著林書鈺的手臂往下滑，手臂抵在她凸出的胯骨上，手掌回勾，以一個占有欲十足的姿態松松摟住了林書鈺的腰。

    眉毛輕挑，眼尾也是上挑著的，一副不好惹的模樣，她打斷這個男生的話也是意料之內的事。

    “這位王同學，我們有事，你沒什么事的話，我們就先走了?！?/br>
    “哦哦，好，好的，就不打擾林神了?！?/br>
    男生也知道分寸，雖然略有遺憾，但能夠聽到林書鈺的一聲謝，就真的已經很激動了。

    他朝林書鈺歉意地笑了笑，邁出步子先走了。

    舌尖頂了頂口腔，顧漫覺得心里涌出了一股氣，讓她很是不爽。

    她摟著林書鈺就要往樓梯下走，林書鈺卻頓住了腳步，仰著一張犢羊似的白皙細嫩的臉蛋，紅唇輕啟。

    “去哪？快上課了?！?/br>
    顧漫比林書鈺多邁了一步，扭過頭回來看她，陽光將林書鈺臉上茸茸細細的絨毛蒙上了一層柔和的薄紗，她的眼睛明亮，干凈，水潤潤的。

    簡單扎個馬尾，校服整潔地穿在身上，亭亭玉立地站著，望著她，陽光穿過顏色本就偏淺的眼珠子，讓那雙眼睛琉璃似的漂亮。

    漂亮得讓人心癢癢，顧漫的眸色暗沉了下來，藏在身后的左手拇指捏緊食指的第二個指關節，用力到整只手細細發顫的程度。

    顧漫也不知道拉著林書鈺去哪，她本來要去老楊辦公室的，但在經過年級組辦公室的時候看到了林書鈺，就不想去老楊辦公室了，她在這里站著，一直等到那愛說道的老頭念念叨叨老半天。

    天知道她什么時候有這耐心了，但看到林書鈺犢羊似的恬靜側臉，她的心思便全在她身上了。

    現在，林書鈺問她要去哪，她怎么知道？她只想拉著林書鈺走，至于到哪里，無所謂。

    “跟我去趟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