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伺候
十八 伺候 一品竹院子里正在如平常那般忙碌,側門突然敲響了。 “快開門,小公子回來了?!?/br> 最近的伙計聽到聲音好像是新來的護衛,拉了門栓打開一條縫來看, 便看到小公子被高大的于淳護衛抱在懷里,眼睛蒙了一層水汽兩只手捂著鼻子,侍衛的一只大手則托在小公子下巴上,讓小公子仰著頭。 “把車趕到后頭去?!?/br> 這護衛沉聲吩咐,自己則大步推門進來,直奔后院。 小桃正在院子口掃地,于淳經過她身邊時道:“公子在不在?” 愣了一下,小桃才反應過來,搖頭道:“公子出去買蔬果了?!?/br> 于淳廷便指揮小桃:“去打盆水,放上小公子常用的巾子,端到小公子房里來?!?/br> 說罷就走,小桃呆呆的哦了一聲,半晌回過神趕緊丟了掃帚去打水。 進了房于淳廷抱著姬蘇在地臺邊坐下,輕聲哄:“殿下,把手放下來給在下看看?!?/br> 于淳廷耐心的道,“是在下的錯,殿下,讓在下瞧瞧止血了沒有?” 姬蘇哼一聲,委委屈屈的眼睛里又浮上一層淚花,但還是聽話的放下了手仰起臉。 鼻唇周圍處血糊成一團,已經結成痂了,并未有新血流出,小桃端了水進來,于淳廷也不放開姬蘇,把案幾拉近,讓小桃把水放到幾上,自己擰了巾子來給姬蘇擦拭鼻血。 巾子一沾臉,姬蘇就叫于淳廷的力道抹得鼻子生痛,眼淚BIU的就流下來。 “痛?——!” 大兄弟,你就放過我吧。 姬蘇哭著抓住于淳廷衣袖:“是不是又流鼻血了?” 于淳廷手僵了一僵,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把姬蘇往一邊推,推得姬蘇仰躺在自己左臂上。 姬蘇還沒反應過來,呆呆的瞪大了眼睛仰視著上方。半晌,方把眼神調到于淳廷臉上。 于淳廷面色沒有變化,嘴角還微微有一絲笑,可姬蘇就是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那么一絲尷尬古怪。 “……殿下,仰起頭就不會流鼻血了?!?/br> 姬蘇眨了眨眼睛,抬手抹了眼淚:“讓我躺地上吧,等郭義回來叫他給我擦臉?!?/br> 你一個武人還是別搶內侍的活了,走吧,真的,我現在一點也不需要你。 于淳廷沒看出姬蘇深藏在眼底的這期盼,依言把姬蘇放在地臺上躺平了,反而坐在地臺緣邊彎下腰,拿起巾子繼續挑戰。 姬蘇表示真的很害怕。 自家的侍衛不止身上肌rou硬得跟石頭一樣,力氣也和牛一樣。自己并不想歪鼻子斷鼻骨梁啊。 然而于淳廷并不打算放棄,聲音放得更溫和:“殿下,在下一定小心力道?!?/br> 說著把巾子放在盆里擺了擺,然后擰出來給姬蘇擦鼻血。 干涸的血跡力道太輕擦不干凈,力道重又怕弄哭姬蘇,于淳廷只覺得這世上竟真還有能難倒自己的事——那就是帶孩子。 好在姬蘇很聽話,雖然嚇得緊緊攥著自己的袖子不曾動彈,但不哭不叫,只眼巴巴的瞧著自己。 借著擦拭,于淳廷仔細打量姬蘇,心下感嘆:原來兒子這么小。 臉小,手小,身體小,還真的像那一個說的,白嫩嫩軟乎乎的。 姬蘇膽戰心驚的熬著,終于等到于淳廷放下巾子,這才松了口氣,發現自己還攥著他的袖子,趕緊松了手。 隨即又發現這侍衛太過逾矩了,竟眼神大刺刺的盯著自己。 雖然臉上微有笑容,姬蘇卻感覺不出他的笑意,只覺得這個侍衛眼神隱藏著隨時傷人的刀鋒和一種上位者可能有的威嚴。 他從上方俯視下來,帶著很濃的壓迫感,有種隨時要把自己表面剖開,內在都看個一清二楚的微妙畏懼在姬蘇心里滋生。 姬蘇感覺不妙,下意識咬住嘴瞪大了眼對視回去,手又抓上于淳廷的袖子,然后推他。 “于淳侍衛,你衣裳都叫我的鼻血染壞了,你快去換身干凈衣物?!?/br> 于淳廷確實在打量姬蘇。 三個兒子,兩個每年里都會見過好些面,但卻從未像現在這樣這么近的距離觀看。 于于淳廷而言,兒子的印象是哇哇大哭,從一尺多長忽的長成個米高的自己沒沾手提拎過的僅有印象的吵鬧煩人的小事物。 可眼前這個不同,哭起來并不大聲,非??酥齐[忍,也不會一臉難看,倒是粉嫩的臉龐上掛著透明的眼淚,軟綿綿的。據說已經七歲,身量卻很小,眉如墨劍,細直;眼睛是丹鳳卻較大,眼球白處白得竟是微微的晶藍色。瞳仁在光照下像郢王去歲底獻上來的淺茶琉璃,非常透,盛滿了光,最為特別的是這對通透的琉璃珠里倒映著自己。 于淳廷覺得有線趣味,于是又微微前傾,打算看個仔細這對眼睛里面映出來的自己是不是纖毫畢現。 他方動,就聽到姬蘇說話,眼神又落到姬蘇嘴和下巴上。 唇粉齒白,生得過于秀麗了。 于淳廷想起方才自己一路托著姬蘇下巴的事情。非常小巧精致的下頜,自己一個手掌都托不滿。 這就是小孩子啊。 他微微直起背:“在下先為殿下換衣?!?/br> 說著抱起姬蘇往里間走。 姬蘇知道自己怕是沒法阻止了,認命的指了存放衣物的柜子,動手剝了衣裳站在床上。 白色里衣也染了些許血,已經變成了褐色,于淳廷找了衣服一轉身,就看到姬蘇自覺的上身剝光了在等著自己。 近了,姬蘇說話里不自覺帶上了一絲不高興:“我自己穿?!?/br> “怎可讓殿下自己動手?!庇诖就u一下頭,拿著衣裳抖開。 五歲左右兒童的衣裳很小,于淳廷再次在心里微訝:竟然這么小,穿得上嗎? 再看姬蘇,身上肌膚白嫩光滑,隱隱覆了一層細細的幼小汗毛。脖、手、身體纖細又脆弱,胸前的兩點淺淺小小的淡粉色。 兒子原來這么小。 打量只是一瞬間,于淳廷看了看衣裳,提著左袖往姬蘇抬起的左臂上套。 穿上了,于淳廷彎傾下腰,捏著帶子來系。 帶子僅只自己手指長,長年習武耍刀弄槍的大手怎么也捉不住兩邊的帶子叫它們聽話的絞在一起打成結。 于淳廷低著頭,因此沒叫姬蘇看到他臉上第一次出現驚奇的表情。 自己拎得動幾百斤的斧錘石鼓,捆過敵軍解過美人的衣帶,拿過細長狼毫揮毫潑墨,今天居然拿捏不穩兩根細短帶子? 越是這樣,于淳廷越系不上,姬蘇低頭等了半天,只看到這個侍衛晃著烏墨的頭發久久沒給自己系上衣帶。 “我來吧?!?/br> 姬蘇等不下去了。 于淳廷抬起頭看姬蘇一眼,最后還是松開手退后一步。 低頭系帶,姬蘇不忘再次開口:“于淳侍衛快去換衣吧,好叫馬婆婆把臟衣洗了?!卑萃袆e盯了,真的盯得我全身都發毛啊。 于淳廷仔細看著姬蘇的手指翻動,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還是杵在那里像個木樁。心想,兒子的手指細細的,手很小啊,怎么那么靈活? 姬蘇簡直要抓狂了,這人是什么意思?啊?什么意思? 郭義領著杜婆子一回來,便看到伙計們與小桃神色怪異,不由得臉上一沉:“出什么事了?” 小桃嚇了一跳,結結巴巴的道:“小公子……小公子回來了……” ?不是應偽皇子邀去郊外頑了么?竟這么早回來? 郭義微微皺起眉大步往內院走。 去了姬蘇房間,靴子隨意甩在地上,內室床上丟著上身的衣裳,郭義心里一蹬,大步流星走出房間四下張望,隨后望常于二人的房間奔去。 人還在走廊上便聽到于淳侍衛磁性的聲音:“公子,此處錯了,這里須一筆一氣呵成,不能停頓分開?!?/br> 隔著窗花,郭義抬眼往里瞧,就見于淳廷把殿下置在膝上坐著,手握著姬蘇的手在砂盤上寫寫畫畫。 郭義松了口氣,又提起了一顆心,敲了敲門走進去。 “郭義?!?/br> 看到郭義,姬蘇眼睛一亮,手一動就想丟開筆伸手叫郭義抱。 M噠,他忍抽風的于淳廷忍得快想踹他了,終于盼來了郭義大救星。 于淳廷似有所感,手上微微使力,壓制住姬蘇,抬眼向郭義點點頭:“皇子途中遇刺,殿下一位同窗被擄。好在殿下無事,在下趕緊帶殿下先回來了?!?/br> 郭義臉色大變,沖到姬蘇面前便上下打量,邊看邊緊張的道:“殿下可有受傷?” 姬蘇搖頭,扁了一下嘴角不高興的道:“就是撞在于淳侍衛的胸口上,流了鼻血?!?/br> …… 郭義剛放心,聞言又瞪起眼。 于淳廷把姬蘇往懷里按了按,肅道:“城內最近不會太平,賊子宵小必不會死心。為著殿下安全,郭內侍,在下與常尉令也輪值為殿下守夜?!?/br> “州府必派守備兵力過來戒嚴巡查,下人們須再次盤查好底細約束好,別叫沖撞了誰白撿了牢獄之災?!?/br> 姬蘇是明白皇子遇刺不是小事,但顯然,于淳他們這次圖謀的不會是小事。 想到桐城一事,姬蘇心里震動開,微微泛起惡心感。非常想開口拒絕這樣的安排。 但顯然,這件事并不能以姬蘇的意志做決定,到了下午常孟人回來,兩個侍衛一個內侍只湊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就把輪值表安排好了。 心不在焉的看小桃在板子上刷竹漿,姬蘇的眼神穿過竹林看向三人所在的房間,想了想站起身拍拍灰,走到正在組裝竹床的匠人們處。 “白全叔,盛大叔,無名叔,能幫我切一節竹筒嗎?我想做個筆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