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親臨
六 親臨 天還未亮,風吹得人手臉都刺痛冰冷的時候,桐城的守門官兵拉起城門,前后出放了好幾匹駿馬,分了好幾個方向急馳而去。 其中兩匹先后向京城方向而馳。 姬蘇手痛得厲害,睡不著只好要郭義陪自己說話來分散注意力。躺在床上,郭義跪坐于床前幫姬蘇捧著手,想了想方回答姬蘇問的關于鄘王的事情。 桓帝有子十二人,武帝是排行第九的,上頭六個哥哥,鄘王正好排第六,比武帝大了七歲。 衛帝一統江山時推行了分藩圈地的法令,為了皇權集中及顯示忠誠,雖然眾皇子受藩,其長子生下后必須做為質子留京生活,而藩王亦不是代代傳承,傳至兩代就必須給新帝的兄弟們讓位置,他們只能落為旁支擁有良田千畝當個富家翁。 鄘王所受的藩地在大胤的西北,喚夜郎,物產并不是十分豐富,聽聞土地貧瘠,有三分之一的地方是砂石。本來應是長子留京,然而鄘王的長子三歲時才叫人發現是個雙腿有問題的人,身有疾病者是不能繼續嫡長之位的,這才有了次子公子德代兄留京。 聽完了姬蘇若有所思:新的藩王既然無緣最高權力,就會轉頭看向自己應該得到的土地和權力,想必是要和老藩王互相爭奪撕殺,新皇帝就能穩坐于龍椅上看著兄弟親戚們互斗成一團拼個你死我活,這就是皇家,真正是天家無父子的冰冷殘酷現實。 姬蘇側躺得累,于是動了動,翻個身仰面看向頭頂的木屋頂:“那為什么要行刺我表兄啊,明明我表兄都還沒有承藩?!?/br> “我的殿下,此事奴才也不知了,奴才只知道鄘王喜美色,府里的姬娘與滕妾給他生了許多兒女,府里熱鬧得很?!?/br> 姬蘇:“……” 郭義你能不能別睜眼說瞎話,這不是知道得很么。 但是公子德看著也就十八九,他做為次子,下邊的兄弟得多大?就有能力買兇殺人了? 不動聲色的別過頭,姬蘇吩咐郭義:“有些餓了,郭義,你去叫些點心來?!?/br> 眼睛又看向床頭站著的像標槍的于淳廷:“累了好一陣了,于淳侍衛與唐侍衛先下去休息吧,換常尉令與晁侍衛來?!?/br> 這是姬蘇真正第一次意義上的使喚他們,郭義有點驚訝,但作為一個合格的宮人,他把自己的心思收斂得很好,起身行了禮就出去了。 倒是于淳廷與唐山還未動,姬蘇于是加重了語氣:“你二人下去吧,換常尉令與晁侍衛來?!?/br> 于淳廷唐山這才半跪下神情與動作帶著一絲恭敬退下。 用了些面食姬蘇沒能睡成覺,迎來了桐城守備與知府大人與他們送來的大夫,隨后又是林老先生與公子德。 睜著干澀的眼睛努力用正常孩子該有的口氣表情應付完堪比陌生人的親戚,姬蘇覺得自己的虛偽又上了一個臺階。雖然累得嫌得慌,可是看著滿桌子的貴重值錢慰問禮品,還是很值得的。 姬蘇高興了,晚膳都多吃了一碗湯,還念念的拿著一塊溫潤泛著油光的上等如意脂玉腰佩把玩。 燭光昏黃,鶴形燈換成了雁足燈,身量比鶴形要低上三分之一,因此姬蘇趴在床頭拿著玉湊近了燭光,一邊照著一邊心里默念這東西拿回華夏能拍賣出多少錢,突然沒來由的心里一跳,看看手臂,汗毛好像因為自己的腎上激素刺激,微微立起了。 “郭義?!?/br> 姬蘇喊:“你去外頭問問那賊可抓住了?!?/br> 正說話間,一陣整齊的馬鳴與重甲落地行走聲穿透了夜空,從開著手手指縫大小的窗戶空隙飄進來,隨后散開,像是包圍了客棧。 姬蘇爬起來正要喚晁知義去看個究竟,于淳廷推門而入,半跪垂頭道:“殿下,陛下來了?!?/br> 玉佩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姬蘇聲音都不穩了:“我、我、我父……皇來了?” 說著左手伸進袖子捋了把右臂上的汗毛,好像想起什么的,趕緊下了地,正胡亂套著木屐時就聽到嘩嘩的鎧甲撞擊聲伴著大步腳步聲從樓下上來。 剛走兩步,門打開了,一隊禁衛動作整齊又迅速的進了房間分立兩側肅立好,隨即姬蘇就看到穿著大袍深衣頭戴玉冠的渣爹低下頭避開門沿緩步進來。 侍衛內侍跪下的同時,姬蘇也麻溜的跪伏到了地上。 “孩兒拜見父皇?!?/br> “聽聞你昨晚受驚傷了手,讓朕看看?!?/br> 武帝直接走到床邊坐下,姬蘇只覺得衣領一緊勒住自己脖頸被提了起來。 等屁股感覺到軟和,方發現武帝把自己也給順手提到床上坐下了。 武帝的手很大,骨節大而硬,手指很長,上邊覆了一層厚繭,抓著姬蘇的手力道很重,痛得姬蘇不敢出聲只在心里罵娘。 燭火打在武帝左臉上,把他的輪廓與眉眼映照得柔和了一些,但從姬蘇的角度,還是得仰著頭偷偷仰望,另一邊靠床里側的眉眼便在黑暗里模糊,讓姬蘇想到夜晚隱藏在黑暗里盯看獵物隨時準備猛撲的野獸。 武帝在姬蘇的傷口上戳了一下,大概覺得兒子小小的,細得只有一把骨頭的手很有意思,又在手里惦了惦,“真小?!?/br> …… 這不是廢話?自己才多大,能跟你一個成年男子比較嗎? “只聽說小小蟊賊還未見過實人就嚇得傷到自己的手,也忒膽小嬌氣了些?!?/br> 武帝又惦了惦,順便把袖子一推,大手抓住姬蘇的小手臂捏了兩下才丟開來,丟下句:“休息吧,朕明天給你做主?!本陀执蟛阶吡?。 姬蘇呆呆的瞪著門,好半天才僵硬的扭過頭看向郭義:“郭義,本殿是不是做夢了?” 姬蘇不肯相信,就一個公子德遇刺,會引來武帝。 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什么?他到利用自己底布了個什么樣的大網?自己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很快的,姬蘇就知道了。 一早,武帝破天荒的叫徐明達來請姬蘇過去。 武帝夜宿在另一間上房,姬蘇進去的時候發現兩側還站著幾位穿著半衣半甲的老中青好幾人。 姬蘇注意到這幾人的冠式不一樣,唯一相同的是腰間都佩有刀劍,顯然是身懷武功的武將。 但有一人不同,峨冠博帶,全黑色的廣袖大袍,腰間系著鑲了藍色方形寶石的革帶,腰伴垂了塊雙魚羊脂玉佩,雖然兩鬢花白,眼和嘴角有很深的皺紋,卻明顯是個文官。 武帝站著頭發梳了辮子挽在頭頂扎成發髻,明明穿了一身銀白軟甲,卻手上抓著一件廣袖往身上套,隨后徐明達雙手奉上金黃色的絲絳。 武帝一邊系絲絳,一邊對姬蘇道:“你年幼,雖有孝心千里護母回鄉守孝,可瞧瞧這才走了多遠的路,就又病又傷的,不若隨朕回京?!?/br> 姬蘇心里一個哆嗦,這么溫柔的武帝,騙鬼呢。 趕緊的跪下,姬蘇恭聲回道:“父皇,孩兒此身受天佑庇于您與母親,更得母親十月懷胎受苦才生下孩兒,您二人于孩兒之恩重于山川,縱為孝而渾身碎骨孩兒亦甘愿!”說著頭置于雙手背上不敢起身。 聽完這話,武帝臉色神色莫測,看著姬蘇好一會兒。 就在全場靜肅、武帝眼神有如實質刀鋒扎得姬蘇快喘不上氣來時,才聽到上方武帝對那文臣下旨:“吾兒既有孝心,雖年幼朕卻也不好攔阻。只是皇家弟子五歲便要啟蒙識字,吾兒已經晚了兩年,若在并州呆上一年,豈不是白白耽誤浪費?” 那文臣馬上站到姬蘇身側作揖:“陛下仁愛。并州青縣有一百年清貴世家文氏,其子孫文采不遜,據聞家中藏書甚多,并州寒門學子皆以能通過嚴格考校進入文家識文習字為傲。微臣愚見,陛下可下旨文家文采傲人之輩為殿下啟蒙,一年滿待殿下回京后再入上書房受業?!?/br> 給自己請老師? 姬蘇一喜,又平靜下來。 “文人風骨傲氣,怕是朕強行下旨令他等心中不服,不對吾兒盡心,倒是不妥。這樣吧,下旨并州尋一風水寶地,為吾兒自建書院,廣招天下有志寒士學子,敢為皇兒之師者,聘之為吾兒啟蒙授業?!?/br> “陛下此舉大善!” 一群人嘩啦啦跪下給武帝見禮。 那文臣更是聲音激動:“陛下英明,然殿下年幼,若那先生有孩兒,年紀相當,可與殿下共學共勉,豈不美哉?” “只給先生孩子讀書,倒是小氣了。不若朕下旨全國各地建立書院再招些庶民白身之子,哪處先生教得好,哪個孩子學得好,將來便給個機會入京給吾兒差譴。邑相速去擬指?!?/br> “陛下仁義,此舉大善、大善哪!” “吾皇英明!” “臣遵旨!” “孩兒謝父皇!” 武帝揮揮手:“并州遠在千里之外,桐城離京城不過兩百之距竟敢有宵小于朕治下行刺皇家子弟,邑相,再傳朕旨意,一百禁衛護送林老先生與姬德,一百禁衛護送吾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