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們第一次見面,席驍提方捷,說他和方捷都不配。 他忍下那句話,是因為席向盛瞞著席驍收他為養子。 席驍心里有氣,他心里有愧。 在席向盛將他的身份介紹給其他人,他總是會焦躁不安地朝席驍瞟一眼。 那晚,對于那些陌生人,其實最讓他緊張的,是席驍。 第一眼看見席驍,時子釋覺得他好像并沒有席向盛形容的那么壞。因為席驍并沒有毀掉那次晚宴,也沒有無端發脾氣,而是單獨站在半露天陽臺上,喝著悶酒。 他無數次想上前主動問好,但一直被身邊同齡人纏住。 席驍朝他走過來,他腦子里打滿腹稿,卻只敢叫了一聲“哥”。 當時,席驍沒說什么,他就以為席驍這是認可了他,認可了他這個弟弟的身份。 時子釋憎惡任何人把他和時長榮相提并論。 以前在和陽,方捷和時長榮生活在一起的那幾年,時長榮對他和方捷不算好,但也不算差,可是在他內心深處,莫名其妙尤其反感時長榮。 “我沒有資格?!睍r子釋望著席驍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但她心里有你……” 席驍截斷時子釋的話,“有我?要是心里真的有我,現在就不會多一個身為小畜生的你了,懂嗎?” 要是方捷真有那么在乎席向盛和席驍,那從小到大,就是他們生活在一起了。 更不會有只比席驍小一年多的時子釋。 時子釋被席驍這句話問的有些窒息。 他們思維方向不一樣,時子釋并沒有想到席驍這句話的層面上。 席驍狠狠甩開了時子釋,膝蓋的疼痛導致他沒站穩腳跟,摔在了花壇里。 席驍厭惡的看著他,眼神居然和時子釋那個夢里有幾分相似。 “小畜生,你說要是沒有你,該多好?” 時子釋腦子里忽然空白一片,他迷茫地抬起眸子,仿佛感覺不到腿上的酸痛,仿佛看不見冷著臉的席驍。 心臟拉扯般的疼痛起來,像是活活被人用鋒利的刀尖刺入,握著刀的人,慢慢扭動刀柄,碎rou與血同時淌出,不堪入目。 時子釋澄澈的眸子漸漸黯淡無光,他扯著嘴角淺淺笑了下,用只有自己聽見的聲音呢喃,“對啊,沒有我……對啊……那么好……” 他的眼睛像是失了魂魄。 時子釋狼狽坐在花壇里,褐色眸子猶如死寂的深潭。 他什么都看不見了,整個世界里除了他再沒有其他人,或者說是他不想看見那些人,是他在內心深處排斥。 讓刀尖絞爛的心臟又像被一顆巨石壓住了,時子釋喘不上氣,也沒法繼續呼吸。 他的氣管好似讓細碎沙土塞住了。 時子釋喘氣尤其困難,右手緊緊揪著胸前的衣服。 席驍看見他的動作,隱隱覺得他有些不對勁,皺起眉頭踢向他的小腿。 “小畜生?!?/br> 好似溺水的人被拉上水面,時子釋精神驟然松弛下來,壓在心上的石頭被搬離了,他胸口起起伏伏,口與鼻同時呼吸著新鮮空氣。 右手松開了,胸口衣服上的皺褶仍然在。 他從地上站起來,走出花壇,蹲下來整理那些散落的書本和卷子。 席驍瞥見了一本厚厚的筆記,就落在他的腳邊,攤開著。 里面記載的不像是學習筆記,他伸手撿了起來,恰好時子釋也抓住了它。 席驍使了很大的勁,把那本筆記拽了過來。 時子釋心里再有委屈和不滿,都沒法去搶席驍手里的東西。 因為他的小腿和膝蓋疼的連站著都有些吃力。 席驍隨便翻閱了幾頁,記錄的全是一些法律上的專業知識。筆記本厚重,方方正正的字體居然已經填滿了大半空白紙張。 席驍翻到筆記本第一頁,時子釋緊緊咬住下唇。 “再渺小的夢,也會在堅持里成為現實?” 這是時子釋很小的時候寫下的,字跡歪七扭八,中間的渺字還是用的拼音。 席驍用嘲諷和不屑的語氣把它們讀了出來。 時子釋聽的出來,席驍看不起那本筆記里的內容,也看不起他。 字跡歪歪扭扭,但是每一個筆畫里,都填滿了那時候時子釋傾注的希望。 這些席驍不會懂。 “看不出來小畜生還有這種幼稚想法?!毕敯压P記本扔到時子釋腳邊,“就這樣,以后還能做律師?” 時子釋彎腰去撿,席驍嗤笑一聲。 時子釋異常珍視這些筆記,和心里放著的小小夢想。 席驍的話,時子釋完全可以反駁,可是他不想再說那么多了。 因為席驍沒法站在他的位置來體會這些感情。 同時他也不懂席驍為什么總是可以把戳心窩子的話,這么無所謂的說出來。 時子釋以后做什么與席驍無關,就算時子釋沒有去他想去的工作行業,那也是時子釋自己的事。 席驍憑什么鄙棄他的堅持? 前幾天,時子釋還在想,沒事,就算席驍對他說重話,罵他,他忍著就好,等席驍不生氣了他再湊上去,總歸有一天,席驍會愿意接受他的身份。 時子釋心里藏著的委屈,眼眶里憋著的淚水,都沒有在席驍面前表現出來。他抱著懷里的書本,轉身往宿舍樓走。 因為小腿被席驍踹了一腳,時子釋走的很慢,趙璟和炎馳從宿舍里出來,正好面對面撞見了時子釋。 炎馳故意攔著時子釋不讓他過去。 席驍從兜里掏出一包煙盒,盒身夾在食指和拇指之間,轉了兩圈,沒有半點替時子釋解圍的意思。 炎馳用眼神向席驍示意,動這家伙可以吧? 席驍抽出一根煙,點了下頭,代表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