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時子釋瞥了眼宿舍樓門口右上角,再無其它動作。 他沒有后退,也沒有畏懼,挺直背脊骨,與擋著他路的炎馳對視。 “讓開?!?/br> “我要是不讓呢?” 炎馳唇角帶笑,伸手想去拽時子釋手臂。后面的趙璟拍了拍他的肩膀,攔住了他的舉動。 “干嘛?” 炎馳不太樂意的回頭,趙璟指了指身后上方。 順著趙璟指的方向看過去,那里居然安裝了一個全新攝像頭,正好朝著他們此刻站的位置。 要是剛剛炎馳和趙璟動了手,那發生的全部都會被記錄下來。 宿舍樓前的攝像頭早半年就壞了,一直沒人來修,炎馳都習以為常了,也忘記了這里還裝了個攝像頭。 想不到什么時候居然換了個新的。 其實時子釋和席驍在花壇邊爭持時,時子釋就看見了門口的監控攝像頭,不過花壇那里是死角,是攝像范圍沒法包括的地區。 但時子釋現在這個位置,監控室的保安可以看的一清二楚。 要是炎馳真對他動手,或者說把他給拽到其他地方,這些都會被攝像頭記錄下來,到時候只要老師去調監控,那炎馳少說得先被趕回家反省。 學校對打架鬧事一類的學生幾乎都是零容忍,更何況炎馳他們幾個都是學校的重點觀察對象。 好幾次沒動成時子釋,炎馳心里某名有些小不爽,但還是笑著讓開了。 “開個玩笑,要不要送你上去?” 炎馳變臉的能力,簡直讓趙璟佩服的五體投地。 時子釋直接無視了炎馳的話,徑直進了宿舍樓。 席驍低頭點煙,余光瞥見花壇里一角白色,點火的手頓了頓,唇角銜著未點燃的煙,彎腰撿起了那抹白色。 是一張數學卷子。 從頭到尾每一個空都填滿了工工整整的字體,不管是小題還是大題旁邊全部寫著計算過程。 題目還沒有批改,席驍認出來了是最近兩天數學老師發下來的那張卷子。 雖然他們所在的班級不一樣,但學校里發下來的卷子都是相同的,有些班會早一天把卷子發下來,然后其他班上的學生就喜歡去向那些班借卷子來抄。 席驍把卷子揉成團,打算再扔回花壇,要松手的前一秒,他忽然又止住了動作,把紙團揣進了兜里。 “你撿的什么呢?”趙璟撞了下席驍胳膊,想到晚自習課間那事,“總是一個人偷偷摸摸抽煙,這下被抓了吧?!?/br> “數學答案?!毕敯褵熀腥咏o炎馳,“最后一包了?!?/br> 炎馳和趙璟都抽煙,但是抽的沒席驍那么兇,煙癮也不怎么大。以前抽煙被教導主任抓,大部分原因都是因為席驍遞給他們煙,然后就在cao場被巡視的教導主任抓住了。 “當時你居然能把姓時的也拉進去一起被訓?!壁w璟從炎馳手里接過煙盒,拿了根捏在指尖,“挺行?!?/br> 時子釋的寢室在六樓,最高一層,若是平常爬六樓,可能就是累一點,但是今天時子釋的小腿和膝蓋都有些站不住,上階梯需要抬高腿腳,他只能扶著樓梯慢慢往上走。 到六樓花的時間是以前好幾倍,時子釋回到寢室里,坐在床邊,把褲腿往上卷至膝蓋,一大片青紫在小腿中間,他用指尖戳了戳,就疼的吸了口涼氣。 和席驍把話說清楚后,時子釋覺得他沒什么必要再往席驍面前湊了。 就像他和席驍說過的,等到高考后,他自然會離開這里。這不到將近十個月左右的時間,他盡量不出現在席驍視線里。等放寒假,他回和陽那里,去葬下方捷的那個墓園里,好好和方捷道個歉,他沒有勇氣再融入這個有席驍的家了。 席驍在一班,時子釋在四班,隔了一層,一天到晚總會撞見那么幾次。 不過時子釋學乖了,他再看見席驍,就會故意把視線移到其他地方,沒有再管席驍有沒有抽煙,肩膀情況到底怎么樣。 周一清晨,是學校歷年來的慣例,升旗儀式加領導講話。 cao場上的學生黑壓壓一片,三年級按班級站在最后面,大半學生都是一幅睡眼惺忪的樣子。 何允允精神萎靡的望天,忍不住抱怨起來:“這學校就不能讓我多睡會嗎?非得來這cao場上遭罪受?!?/br> 丁曉澤和后面的幾個男生在小聲聊籃球,時子釋站在他們旁邊,聽著聽著也就忘了主席臺上的領導在講什么了。 這才開學了一周,犯事的學生不多,到點名批評那一項時就說出來了兩個名字。 “我們校園已經明令禁煙,但想不到上周晚自習居然還有兩名學生在教學樓走廊里,光明正大的吸煙,影響如此惡劣,如若再被抓到一次,將對以下兩名學生做記過處理?!敝飨_上的老師拿著話筒,大聲念出名字,“高三一班,席驍。高三四班,時子釋?!?/br> 何允允瞬間清醒,扭頭向后面的時子釋問:“這老師說的是我們班還是高二的?” 聊籃球的丁曉澤也聽見了,略微驚訝了下,拍了拍前面時子釋的肩,“最近班主任經常瞪我們那角落,不會就是因為這事吧?!?/br> 時子釋頗有些窘迫,點了點頭。 丁曉澤抓了抓后腦勺,“我還以為是我這幾天又犯啥事了,班主任在瞪我呢,沒事沒事,下次抽煙可別在走廊上了,雖然我也有點煙癮,但都是在cao場或者廁所抽兩根?!?/br> 他們站的位置靠后面,左邊隔兩個班就是席驍的班級,因為席驍個子高,也站著他們班靠后幾名。 二班和三班的學生比較少,站隊的人沒一班四班多,只要時子釋往左邊瞟,很容易就可以看見穿著短袖的席驍。 丁曉澤想起來被點到名的還有一班那個席驍,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你真的抽煙???但是我怎么都沒聞到過你身上有煙味?” 時子釋啞然。 丁曉澤把胳膊搭在時子釋肩上,跟他開玩笑道:“我跟你同桌好歹一個星期了,你居然還瞞著我有小秘密?!?/br> 時子釋解釋道:“其實我不抽煙,那天……是因為從走廊上過去,剛好被教導主任看見,就認為我是和g……席驍在一起抽煙?!?/br> 何允允揉了揉眼睛,“那去和方主任解釋啊,還有班主任那里也要說,不能白受這種委屈?!?/br> 丁曉澤是班上體育委員,跟班主任的關系比較熟絡。 “我明天替你和老班說一聲,就因為這么點事,被全校點名批評,太劃不來了,而且你完全就沒犯事啊?!倍詽梢詾槭菚r子釋太靦腆了,不好意思和班主任解釋,“我就說平時只會坐在那里寫作業的同桌,怎么突然間開始抽煙了?!?/br> “別了吧?!睍r子釋無奈的嘆了口氣,“最近班主任好不容易沒瞪我了,再去給他一說,要是他又記起來了,估計還得把我叫出去談話?!?/br> 時子釋壓根就沒想過解釋,那天是他接了席驍遞過來的煙,方主任也把他捏著煙的手看的清清楚楚?,F在已經當著全校師生點名批評了,要是再去和班主任解釋,班主任去問方主任,方主任找席驍,席驍直接不承認,那估計到時候時子釋可就會在老師眼里再多條撒謊的標簽。 丁曉澤不聽,非得解釋,時子釋廢了好大的勁才把他給勸住。 幸好的是,這事終于還是過去了。 最近體育課有體能測試,男生一千五女生八百,這對何允允來說,就是人生一道永遠無法邁過去的坎。一千五對時子釋來說也有些吃力,只好臨時抱佛腳,和丁曉澤一起在中午去cao場跑步。 這兩天天氣時晴時陰,cao場散步的人不算多,跑步的有那么幾個。 時子釋跑了三圈,就有些跟不上了,丁曉澤是體育生,訓練量一直很大,他最近陪時子釋跑步,是因為體育高考快到了,得抽時間多練練。 丁曉澤跑到時子釋旁邊,和他步伐保持一致。 時子釋小腿上的淤青淡了些,慶幸那天跪下去沒有傷到骨頭,要不然這次的體能測試,他估計都得請假。 “其實你體力還不錯?!倍詽傻牟阶勇聛?,“過兩天應該可以及格?!?/br> “希望吧?!?/br> 又跑了半圈,時子釋實在是堅持不下去了,丁曉澤還在繞著cao場跑,經過時子釋的位置就會停下來和他說幾句話。 時子釋走在最里面的跑道,胸前衣服被汗濕了一小塊,他瞇著眼望了下布滿云層的天空,雖然昨天看手機上的天氣預報,顯示說今天是陰天沒有雨,但是看這樣子,估計很可能會下起來。 如果是下大雨,那cao場估計會積水,明天體能測試就得拖到下周了。 時子釋垂下視線,瞥見從cao場門口進來的兩個人,腳步停頓了一瞬間,不動聲色的將目光移開。 趙璟覺得整天呆在教室沒什么意思,吃完中午飯就叫著席驍一起來cao場逛逛了。 席驍在進cao場前,隔著綠色鐵絲網,就看見了遙望天空的時子釋。 時子釋習慣穿淺色衣服,汗濕的地方就會比較明顯,布料貼著肌膚,勾勒出那微微凸起的蝴蝶骨,以及挺直的背脊。風會拂過時子釋那一小片衣角,帶走他額角溢出的少許汗液。 那天打籃球也是,時子釋渾身被汗水淋濕,前胸的衣服全部緊挨肌膚,就連漂亮彎曲的腰線,也顯露出來了。 當時,趙璟和炎馳的注意力都在席驍肩上,而席驍恰好垂眸注視著時子釋。 細長的睫毛因為急促呼吸而輕顫著,淡色的小唇微張微合,鼻頭和臉頰都浮現出薄薄一層紅意,細看起來會覺得這副畫面有些情色意味。不知道是那次的場景就是如此,還是因為回憶的片段給坐在地上那人故意添加了這些迷幻色彩。 汗珠滑過臉側輪廓,落到下顎,砸在了精致的鎖骨上,再滾至衣領下。 光是這點就足以讓人遐想翩翩。 席驍不是很喜歡時子釋那副聽話的態度,炎馳叫過來,他就過來了,實屬讓席驍有幾分不樂意。 試圖靠近的時子釋讓席驍某名煩躁,明明已經警告過時子釋,不允許再用那雙眼睛看向他,但是時子釋仍然不怎么知道收斂,那躲躲藏藏的眸子,始終會有幾眼落在他身上。 席驍不喜歡時子釋其實還有一個原因,他以為時子釋媽是在和陽呆不下去了,想到泗城還有一個被拋棄多年的前夫,就回來這邊找席向盛了。 離家十幾年,拋下兒子和丈夫,和其他男人養育了另一個兒子。 這是席驍眼里的方捷。 席向盛愛慘了方捷,外面都傳言他的妻子是跟別的男人跑了,席向盛還特意解釋是因為性格不合,所以才分開了。 其實十五歲的席驍見過時子釋和方捷一次。 那年席驍從席向盛口里得知了方捷生活在和陽城北那一處,他心里對從未親眼見過的母親有著憎惡的情緒,他瞞著席向盛,威脅席向盛手下一個助理,讓那個助理開車帶他去了和陽城北。 席驍查清楚了他們住的位置,就讓那個助理把車停在附近路邊,他記得那個時候,有過許多想法,但對現在的席驍來說,都有幾分幼稚。 和陽很遠,到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打算等方捷從家里出來,等了約莫大半小時,他看見了方捷牽著時子釋從外面回來。 那年時子釋十四歲,個子還沒長開,臉有點白,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方捷牽著時子釋,彎腰和他說著笑話,逗得時子釋展露出了笑容。 清晨的光芒散落在方捷和時子釋后背,柏油路上的兩道影子被拉的有些長。兩人之間幸福的氛圍在席驍看起來,居然有幾分灼眼。 那可是席驍,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