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之后，蕭詠妄也沒再說話，周圍靜得不像話，而溫世佑的思緒再度飄遠了，他在想，若是從這么高的地方直接跳下去，不小心失足，會不會摔死呢？

    過了片刻，他得出了解決方案——在即將落地的時候，往地面上出一劍，那不就可以起到緩沖的作用了嗎？

    想到這里，他的心情好了起來。

    蕭詠妄不知道他的思維突然跳到了那么遠的地方，“算來現在回去，差不多可以用晚膳了。師尊想要用晚膳嗎？”

    溫世佑點了點頭，縱身一躍。

    不過與他想象不同的是，他倒沒有失足，而是順順利利地平穩落在了地面上。他心中略有些遺憾，因為沒能試自己的設想，可惜他又不愿在這種事上以身涉險，也只能作罷了。

    直到蕭詠妄再次牽上了他的手，他才后知后覺地開始回味對方方才說的話。

    講道理，剛剛的氣氛委實曖昧極了，這對于他實在過于陌生，是以，他的大腦自動進入了游離的狀態。蕭詠妄的話，他也沒細思，只聽了個淺顯的表意后，就做出了回應。

    現在，兩人走在出宮的路上，一切仿佛都回到了過去兩人相處的樣子。處于輕松狀態的他也能夠沉下心來思考了。

    第一，徒弟幼時很慘。不過那些，他之前就推斷出來了。唯一沒想到的是，徒弟心口的傷是他自己叫人給傷的。

    第二，徒弟喜歡看他吃魚，難怪他總是給他挑魚刺了?？墒?，這又是什么奇怪的癖好？不是很理解。

    第三，徒弟喜歡看他的笑——可是他有笑過嗎？不記得了，算了，這一點也暫且放下。

    第四點就有點重要了，徒弟竟是真差點誤入歧途，還好自己當年留下了他。

    至于這第五點嘛……

    溫世佑輕輕眨了眨眼。

    他覺得，自己的形象貌似在徒弟心目中過于高大偉岸了，對方當時用了許多好詞堆砌在他的身上，仿佛他完美無瑕。他卻認為自己的缺點有不少，目前尚在不斷地改進之中。

    雖心知過度的褒贊不利于進步，但他還是不免地有些小愉悅了，尤其是又想到過段時間大抵是可以行走江湖，做自己想干的事情了。

    蕭詠妄將他的想法了解得透透徹徹，還竭力替他實現心愿，為他打造了適宜的環境，要說他不感動欣喜，那也是不可能的。

    初時收蕭詠妄為徒，沒有做師父經驗的他沒有確切的把握能夠承擔起另一個孩子的未來，不過好在他應該還算是成功了。

    與這些相比，那亂了倫理的“喜歡”，在溫世佑看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

    盡管，他現在尚且仍不明白“喜歡”的含義，但好在未來應該會有大把的時間。

    如今當務之急嘛，還是應該將接下來的事件給渡過。

    ＊

    48

    今夜的京城，可謂是徹夜難眠。

    翌日清晨，蕭詠妄麾下的將領前來回稟，“王爺，屬下奉您的命令緝拿魔教中人。共查封七處房產，抓獲一百二十三人，其中約十余人仍在逃，包括那魔教教主卓昊蒼?！?/br>
    彼時，溫世佑正坐在桌前吃早膳，蕭詠妄漫不經心地穿上了象征尊貴身份的朝服，“繼續抓人吧。同皇宮那邊知會一聲，若那卓昊蒼去找小皇帝，給他放點水，讓他見?！?/br>
    “是，王爺?！?/br>
    溫世佑放下了勺子，同蕭詠妄做了個手勢。

    “師尊打算今日去見卓昊蒼嗎？”

    溫世佑點了下頭。

    “那師尊務必注意安全。那卓昊蒼陰險狡詐，難保他不會使出一些陰謀詭計?！?/br>
    溫世佑又伸出了一根手指。

    蕭詠妄很快會意，“師尊打算讓師叔與您一起去？”

    點頭。

    “這樣也好?！?/br>
    蕭詠妄去上朝了，溫世佑吃完早膳，去找自己的倒霉師弟。

    兩人匯合后，溫世佑的神識就頃刻間籠罩了整個京城，很快，他就在某個人煙罕至的地界搜尋到了卓昊蒼的氣息。

    溫世佑收起了神識，朝著西邊指了指。

    “師兄，我們走！”

    大約半個鐘頭后，兩人擠入了狹窄的小巷之中，這里散發著一股腐朽的氣息，關勤越面露嫌惡地捂住了口鼻，并敲響了這里唯一的一扇門。

    不多時，門的另一邊響起了警惕的聲音，“是誰？”

    關勤越與溫世佑對視了一眼，然后回答道：“溫先生有事要找你們教主?！?/br>
    里面很快就沒聲了，又過了一會兒，門被打開了一條縫，有雙眼睛窺探了一番，好似是在確定外面人的身份，片刻后，門被完全打開了，“溫前輩請進?！?/br>
    關勤越走在前面，先進了屋，溫世佑跟在了他的后面。

    一進去，便聽到了一陣急促的咳嗽聲，稍微在雜亂的屋子中尋找一番后，就看到了坐在床上，臉色蒼白的“被挾持”的戚故，而卓昊蒼正抱臂靠在墻上，看上去無恙。

    除去戚故與卓昊蒼，這不大的屋子就只有兩個魔教中人了，而且這兩個嘍啰還都負了傷，面色憔悴，顯然是昨晚經過了一場惡仗。

    “溫前輩，別來無恙?！弊筷簧n直起了身，嘆道，“又讓您看到我窘迫的樣子了，實在是慚愧至極?！?/br>
    溫世佑拍了一下自家師弟的肩膀，示意全權交給他來問。

    關勤越當仁不讓地上了，“師兄答應與你合作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師兄助你奪得秘籍，你屆時要將秘籍交給師兄。只是，既然合作，那你每一步該怎么做，也應該和我們提前說一聲吧？昨夜的事，還不是你們擅作主張才導致的？否則若有師兄的勸說，你們也不會竹籃打水一場空?！?/br>
    對于卓昊蒼，京城的勢力遭到清洗，這在他的意料之內，也在接受范圍之內，總歸被抓的不過一群無足輕重的家伙，他們這些高層早就有準備地逃了。只是，他是萬萬也沒想到，小皇帝竟是面對蕭詠妄就犯了慫。

    在他們原來的計劃中，小皇帝該鬧退婚，蕭詠妄肯定堅決反對，之后就順勢退一步，將婚期推后一個月，想來，蕭詠妄看在在場重臣的份上，沒準就答應下來了。

    然而實際是，他的人被抓了，婚期也沒延后，可不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嗎？

    “昨天是我的失誤?！弊筷簧n長舒了一口氣，是他高估那個廢物小皇帝了。一鼓作氣再而衰的道理，他是明白的，現在想要從小皇帝那里入手，推遲婚期，恐怕是件幾乎不可能的事情了。

    “你們的計劃到底是什么樣的，總能說一下吧？”

    此言一出，卓昊蒼沉吟了好一陣，然后道：“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推遲陛下成婚的日期?！?/br>
    關勤越怔住了，“為何？”

    “原因暫且不能說?？傊@很重要?！?/br>
    關勤越還待繼續問，衣角突然被溫世佑給拉住了。溫世佑朝他點了一下頭，示意他答應下來。

    雖不明所以，但關勤越還是勉強應道：“好吧，既然師兄答應了，那我們盡量幫你周旋?！?/br>
    “那就有勞溫前輩與關前輩了?！?/br>
    待離開并走遠后，關勤越便問道：“師兄，你為何答應他？”

    溫世佑搖頭，伸出了手，攤開了手心，里面儼然是一個小紙團。他慢慢地綻開了小紙團，里面寫的是“福祿四街第一百三十五號東廂房床底地磚下”。

    ——這個紙團是方才關勤越與卓昊蒼交談期間，戚故趁機彈到他手上的。想來，包含了什么關鍵信息。

    這種地址也沒法用神識尋找方向。

    溫世佑直接將那紙團塞到了關勤越，示意讓他帶路。

    對上自家師兄信任的清澈眼眸，關勤越拍胸膛道：“都交給我吧！師兄！”

    最后，在一路的詢問下，兩人順利來到了福祿四街，并找到了那一百三十五號。

    這“一百三十五號”是被封的魔教據點之一，門前有數名官兵在看守，不過這也難不倒他們。

    他們繞了一下，尋了個沒人的時候，翻入了院子。

    紙條上寫得詳盡，很快關勤越就在東廂房的床底找到了一塊松動了的地磚，把它拿起后，只見下面儼然有一張折疊得整齊的信紙。

    “師兄，看看？”

    溫世佑接過，展開了那張紙，細細地。

    上面寫的是戚故這段時間在魔教那里竊聽到的事情。盡管，卓昊蒼等人都在防他，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戚故以病懨懨的狀態示人，卓昊蒼他們下意識地以為他羸弱無力，不知他會武功。就算是防，也沒太認真，于是就被他給鉆了空子。

    戚故寫得盡量簡略，可是包含的海量信息還是讓關勤越不禁抽了口冷氣。

    信中大概意思其一是，卓昊蒼其實是與酉州的豐王牽上線了?；蛘哒f，“碎穹秘籍在京城”的消息，從一開始就是豐王告訴卓昊蒼的。而看似對小皇帝呵護寵愛的豐王其實一直都有不臣之心，暗中謀劃篡位多年。

    豐王打算讓卓昊蒼拿到秘籍后，就暗中除掉小皇帝，再栽贓陷害蕭詠妄。待蕭詠妄忍無可忍地反了以后，豐王就能順理成章地率兵北上，除掉蕭詠妄。

    ——之所以要推延婚期，是因為豐王被江湖中人給纏住了，還沒有做好北上的準備。

    至于豐王如何有確切的把握能夠除掉修為高強的蕭詠妄……

    這便是信中的第二個重點了。

    信中寫到，豐王曾經與隱谷的某位大能交好，并請到了他出山，打算讓其除掉蕭詠妄。

    關勤越失聲道：“隱谷的人？這怎么可能？這不合規矩吧？”

    眾所周知，修為步入先天境且渡過百歲死劫，壽命就再也不是問題。而當今世上，卻鮮有百歲以上的高手出現在人前，這是因為他們普遍被隱谷給招納了。

    南臺派就有好幾位前輩高人在隱谷清修。

    之所以說“不合規矩”，是因為他們都知道隱谷的規矩是不入世，一旦有隱谷成員影響了世間的正常秩序，那他們就會被隱谷執法者處決。

    比起關勤越的震撼，溫世佑卻反應平平，臉色淡然地將信紙折好，放入了袖袋之中。

    關勤越忍不住道：“師兄？難道你不擔心嗎？”

    倒不是他不相信自家師兄和師侄的實力，而是……鬼知道隱谷的那些老妖怪都活了幾百年。就算是個蟑螂，活個幾百年也成精了，更何況修到他們這份上，那些人的天資也未必會比自家師兄和師侄要低，又多出這么多年的修為。

    溫世佑確實不是很擔心。

    他徒弟儼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約莫這些都在其意料之中——更何況，隱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