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投于燥器
今朝破瘴霧,云空涌曦光。 秋末如萬物投于燥器,枯偃而婆娑。水檻無人扶,綠醪似的池水中只漂了幾枚大小如銅錢的蓮葉,生意盡矣。 浮水拍堤石,水紋似鱗甲。池中的活水被風一攪,便澆透了岸邊曝干的石頭。 市城少閑地,惟此似姑蘇。蕭其琛從屋外的廊窗下走過,枕河而起的水巷一曲三折,遮著視線。 常說“境遇不同,所求不同”,蕭其琛生在鉦和鼓聲里,荒壘經戰成丘,朝堂投筆上似戍樓。不似蕭善淵即位之初的兩三年,蕭白珩才會說話,時年旨在寬儉安民,四境之下法令清肅;又大異于蕭琬琰出生后的盛業載垂,甚有治聲?!」识捚滂⌒郧槔锫渎淠履?,大抵自生年始。 昔日蕭善淵在一場兵事雄談中接掌帝位,雖早年楚澤遙于招攬人才上苦心經營,卻遠比不過廢太子一黨收養門客之眾。只,終歸是禍福相倚,廢太子門下最受寵的異族巫娥,反倒成了促其失勢的重要一環,終致樹倒猢猻散。前朝中,自然也有揆情審勢、隨風而倒之人,就中便有王崇錦。 歷兩朝而能特授為吏,雖非科第出身卻在處理刑獄之事上百謀千計,又極敏銳地在形勢已轉之際轉入勝者門下。只不過這番明哲保身的作為,卻引得少年時的蕭其琛多加猜忍。 “這個給你,”蕭其琛負手取出一副古香緞盒,撥開烏木搭扣,撲面便是氳氳浮泛出的木樨香,“桂龍香,燃在隔煙榭,你可以用它宣肺通竅?!?/br> 彼時合香難得,凝合木樨香藥的線香更是不可多得,故而向來只在螭奩作御香之用。葉淮安只接下卻未收,看著盒面上熟織的亭臺,清亮的眼睛不受微塵,心頭被這貴重珍奇籠絆著,才伸手摸了摸織物上的博古紋。 “陛下贈與殿下的,應該收進慶閱齋才是……”葉淮安將香盒抱束著,從彤臺邊走上去,想隨蕭其琛將香收起來,卻聽對方只是頓頷片刻,又一咳氣,才半明半昧地開口道:“……不是父皇的賞賜,是我自己去殿里拿的?!?/br> 葉淮安暫堪眨眨眼,面上白如水啟時色,一時摸不準,只問道:“殿下近來為何……總送我東西?”雖然都有可用之處,但印金如斗,卻不是常人能用之物。 蕭其琛被問得悶頓住,只說了看不慣王崇錦不過臨陣倒戈,又無作為,卻能在當朝有稱;還說了看人眉睫、攀高結貴,雖人不恥,但自古皆然。說到最后,只說:“你收了我的東西,都是旁人拿不出來的貴重之物,所以你也不必有權衡之憂,跟旁人走了?!?/br> “……知希之貴,君后殿下將我帶回來,我就不會走的。殿下覺得,我又能跟誰走?走到哪里去?”葉淮安難得聽蕭其琛一通說了許多話,不禁啞然一笑,又見他將香盒拿去自己提著,幾不可聞地哼了一聲,單手牽著人回慶閱齋去。此一桃李之饋,雖暫且停了,但當蕭其琛從須臾峰天樞樓博習而歸,看著蕭白珩和人形影不離,蕭琬琰又跑去說要葉淮安陪他去讀書;蕭其琛便可想而知地繼續他的采蘭贈芍,很多年。 徐殷幾不可聞地嘆慨一聲,想著是自己當日應下把葉淮安帶出去的,在蕭其琛面前行事都是小心謹慎,惟恐有失。連日來,自抱月烏騅那日被馬鞭抽了腿,便少有被牽過來,如今被牽出的是另一匹背黑蹄白的。待吩咐過去牽馬的仆役,徐殷才搓緊手指,從平底圓門外立定,又見蕭其琛正兀自凝默著、尊嚴若神,便悄地躬身站著。 漱泉清湍如擁雪,自根竅而出,澄明可鑒。蕭其琛端看這水,將將收回神,還是決意在休沐日入宮一趟。 馬車行過繡闥珍樓,將出主道,蕭白珩拂簾的手一頓,卻是車馬正過王崇錦的府衙。徐徐經過一側的高墻,蕭白珩不免想到曾坐在這墻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