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寒催日短
寒催日短,云晴雁行,才見晨陽疏竹上,又驚暮雪連天花。 昏昏經日雪,傾耳無聲;雖尚在年中、炮仗滿街,但太子府層疊的院內仍一派安穩靜和。日前蕭其琛于朝堂之上貶斥了一員榜眼,朝中多有戚戚,又恐自身遭此窮陰急景,紛紛攜禮意欲登門呈情,卻皆是以太子妃正安胎修養被仆役阻在府門外。 葉淮安在微鼓的腹部攏了白裘絨毯,坐在桌案旁取了一枚鑷子在挑揀圓潤飽滿的葡萄籽。 此番溫宿使臣前來,朝貢中有諸多當地作物的種子,葉淮安便托蕭其琛取了些葡萄籽回來,想在院中辟一處地來搭些葡萄架。 葉淮安早年肺部積寒,故每至冬日蕭其琛便吩咐小廝緊閉門窗燒起暖閣,今冬又加有孕更是極為要緊,上一胎時更是曾因一時疏忽勾起病氣,葉淮安不愿蕭其琛再擔心,如今身重困倦索性也鮮少出門。 “太子妃殿下……彭大人來了?!毙P為難地在桌邊立了半晌,見葉淮安支頤假寐,只得手足無措地喚了聲,“殿下您吩咐過……彭大人來了要通報的……” 葉淮安聞言按著額角睜開眼,朗笑說道:“原是我睡過去了,你去請彭大人進來吧?!闭f罷,葉淮安提起絨毯緩緩撐著桌子站起身,隔著柔軟的衣袍輕撫了撫肚子,這孩子倒是個清靜省心的,如今雖顯了懷雖壓迫后腰,卻也不大鬧騰。 “葉先生?”天正落雪,裹著棉衣的彭奚一入暖閣便被熱氣撲個正著,又見葉淮安低著頭伸手戳著自己的肚子,這才叫出聲。 甫一被人瞧見這般幼稚行徑,更兼此人曾是自己指點過的學生,葉淮安一時臉紅耳熱,倒是彭奚頗為熱切,上前扶葉淮安坐在漆榻上。 “其實微臣現在該稱您太子妃殿下,”彭奚實心地笑著后退一步,從前襟里衣里掏出一個疊了幾層的藥囊遞給葉淮安,有些羞赧地說道,“這是照著亡母留下的方子配的,我入京見了許多達官顯貴,又聽他們堆金帶玉都送不進太子府,只恐這小物件送不出手……” 說來彭奚也不過剛加冠的年紀,氣質清弱,在官場上人微言輕,如今見了葉淮安才終感故人相逢的慰藉。葉淮安仔細將藥囊收在手心,指了床邊的圓木凳讓他坐,輕聲道:“我會好好收著。倒是子言你,從余杭來京趕考,一路風雨,著實不易?!?/br> “有幸當年遇到葉先、殿下,沒有殿下指導救護,我怕是被人賣了也無力看顧我的母親……”提及舊事,彭奚抽了抽鼻子,又見葉淮安想起身安慰他,忙把人扶住說,“我有幸留京做個小堂下官,也算能踐行當初對殿下的承諾……” 葉淮安愣怔片刻,轉而笑著如兄長般理了理他掏皺的前襟,說道:“子言也長大了?!?/br> 彭奚看著葉淮安笑如春風,不免鼻心酸澀,愈加委屈地哭出聲來:“葉先生明明和我約定、約定要一同在朝為官,施宏圖佐良君,可您現在……是不是太子殿下強迫您……” “……胡說什么呢,”葉淮安手亂地取了塊帕子替他擦眼淚,又見他袖口伸出的小臂上掛了幾道淤青,右肩似乎還腫得高了一塊,“才說你長大了……這是不是又聽了些什么話,怎么還惹出傷來?!?/br> 彭奚見被葉淮安看到,忙抽回手來,胡亂抹一把臉,說道:“前幾日在朝,就有人說什么先生使了下作手段魅惑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早傾慕韓大人多年,我知道殿下怎么可能是這樣的人,我看不過他們污言穢語貶抑殿下,搶白了幾句,不成想被打了……”彭奚垂著頭,絞合著袖口悶聲道,“我早便聽說殿下已與太子殿下成親,本想在仕途上做出些成績再拜謝當年恩德,只是、只是現在擔心殿下才……” 葉淮安啞口,看著彭奚拗著腕要替自己拚命的模樣,只得從心微笑,寬慰道:“子言,不是你想的那樣……” 話未說完,一團嚴霜凍風從啟開的門扉滾進屋內,三兩步跑上石階來的徐殷沒跟緊蕭其琛,只得拍了拍腦袋隨在他身后。蕭其琛磨牙鑿齒地攥住彭奚的罩衫,鷙狠的神色把人嚇得一哆嗦,只聽他橫眉立目地問一句:“你剛才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