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地點在一處鐵鍋燉，到了地方，李禹翎才發現自己只是順便。

    本來今晚元浩寧就和一個女生約好吃飯，給她哥慶祝生日。

    那女生的哥也不是親哥，只是據說一個小幫派的。

    李禹翎也是這才知道，本市很多不學好的學渣都當了混混，也大部分都有幫派。

    雖然小打小鬧比較多，不過他們自己看的認真??！

    這就很無語。

    鐵鍋燉，主要是桌子中間挖空一口超級大鍋，服務員來給加灶火，灶火一般在靠門位置，然后什么豆角、rou排、土豆、茄子全部扔進去，蓋上蓋子燉，rou燉的又軟又爛，土豆又香又嫩，喜歡吃米飯的能就三碗，喜歡吃饅頭的能一次吃五個。

    如今，李禹翎就坐在灶火那邊的「最差勁靠門就餐位置」。

    俗話說，就餐位置，凸顯一場聚會的眾人地位。

    李禹翎明顯是最低的。

    秦北陸和說是要報恩的元浩寧都坐靠窗，完全正對李禹翎，一抬頭就能看見，離得很遠，該說好還是不好呢，李禹翎無奈。

    而聚餐的主角，至今未來。

    值得一提，隨著人陸陸續續的來，李禹翎身邊落座了齊磊。

    ——你是怎么來的??？！

    但還就真的來了。

    齊磊不坐靠里，是因為“靠門有風，很涼快?！?/br>
    很怕熱的人嗎？李禹翎突然想起「體豐怯熱」這個詞，不過齊磊瘦的皮包骨。

    元浩寧一見到女人就走不動道，尤其是漂亮的/rufang大的/身材好的，那個女生拜了幫派的混混當哥，李禹翎見到她第一眼就確認是百分百太妹。

    染黃燙卷花里胡哨的長發，五顏六色的美甲，滿口臟話、夸張妝容、一臉和這些男混混沒差的囂張、也是野獸般讓人心知她肚里沒墨眼里有刀的模樣，簡直就是女版的元浩寧。

    “我說，珊珊，你哥來的也太慢了?！痹茖幘镏?，好像要親到女生臉上了。

    “我也不知道嘛～”

    兩人不多時就已經...那女生坐在元浩寧腿上。

    這時候，服務員帶著本次聚會的生日壽星才算姍姍來遲。

    那男生一進門也是好大一股氣勢！

    不過身高只有177cm的模樣，眼下臥蠶很明顯，狐貍眼，卻好像兩瓶烈酒在眼底，眼神兇狠，非常脾氣不好惹地來了，就算笑著，也是有點嚇人，好像在盤算什么陰謀詭計，有一種司馬昭在笑嘻嘻的感覺。

    那壽星的名字，李禹翎通過這群混混立刻稱兄道弟聊起天來，也是明白他叫金正坤，不過，和自己沒什么關系。

    他們才是一個圈子的，自己只是因為救了元浩寧，莫名其妙從被打的可憐蟲，晉升到了這種趙程都沒資格參加的混混們的集會的資格....

    之所以自己衣服里有常備葡萄糖，也是因為照顧住院的表哥養成的習慣。

    李禹翎肚子真的很餓，今天一天也就吃了半個煎餅果子。

    然后，金正坤注意到了李禹翎，當眾指著李禹翎：“這誰??？”

    ——你的mama沒告訴你拿手指著別人很沒禮貌嗎....？

    元浩寧和珊珊正你儂我儂，看著珊珊手機傻笑，他的世界不存在李禹翎這個人了。齊磊也一臉茫然和疑慮排外地看著李禹翎，或許還在記掛摔壞的手機吧。

    秦北陸沒好氣地說道：“他今天救了元子。元子低血糖暈了?！?/br>
    “真巧?！饼R磊意有所指地說了一句。

    金正坤“哦”了一聲，然后對齊磊說：“齊磊，你坐那么遠干嘛，過來啊?！?/br>
    齊磊說：“我可不坐里面，靠門涼快兒點?！?/br>
    一個綽號叫哨子的混混嘴快說道，“磊哥，你挨著的不是個基佬嗎？”

    “對啊，離那個死基佬遠點啊?！?/br>
    元浩寧突然打斷了他們。

    ——“他救了我啊，以后誰再說李禹翎基佬死基佬的，就純屬找揍了。我丑話說前頭?！?/br>
    元浩寧原來一直在聽著別人講話嗎，李禹翎也是驚了。

    “謝謝”還未脫口而出，秦北陸也大大嗤笑了一聲。

    “元子，沒必要和李禹翎說話，他就一老賴，還打碎了磊子的手機屏，又倒欠四千五?！鼻乇标懞孟裰v笑話一樣說。

    元浩寧卻看了眼金正坤，對秦北陸說：“對，李禹翎還和你義弟不對付，我沒讓你揍成李禹翎，對不起?！?/br>
    氣氛一下子冷了。

    尷尬得要夾塊碗里的排骨吃的李禹翎，筷子正好夾著排骨停在了嘴邊。

    其實，李禹翎真的很不擅長判斷人和人交往的氣氛轉變。

    就比如現在，他判斷不出來，為啥秦北陸和元浩寧好像針對起來了。

    自己終究只是外人，難道他們有舊仇舊怨？

    李禹翎更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種場面。

    他卻聽著秦北陸又急而煩地說：“我不是說過了嗎，因為他救了你，我讓趙程那sb不要計較這點小破事了?！?/br>
    然后，大家都不說話了。

    李禹翎想，大家不會生氣了吧？

    金正坤沒頭沒腦來了一句：“媽的，你們總這么夾槍帶棒的說話有意思嗎？”

    大家又不說話，還有人笑了。

    這絕對是嘲諷的笑吧。

    李禹翎真想對天問三聲，你們在說什么意思？

    為什么突然吵起來了？不是很好的哥們兒嗎？而且...秦北陸你背后叫趙程傻逼真的合適嗎？他不是你認的弟弟嗎——

    按照常理，壽星的生日他們不該吵架吧，但是勸架的人也對自己說些“基佬你也說句話啊”的話什么意思？不把剛才元浩寧說的話放在眼里嗎？

    李禹翎完全混亂。

    叫哨子的混混，和李禹翎說：“基佬你也說句話啊。我跟你說話，你沒聽見啊?！?/br>
    元浩寧對哨子似乎是諷刺了一句：“我特么說的話你聽不懂是不是？”

    哨子剛才看來是小弟，現在卻并不大把元浩寧放在眼里：“什么？可是他就是基佬，有什么不能說的?！?/br>
    壽星該生氣了吧？李禹翎想。

    好吧，金正坤真的生氣了，對元浩寧說：“滾?！?/br>
    李禹翎：.....

    ——為什么??？??！

    元浩寧不是你的好兄弟嗎？

    我記得剛才，秦北陸也說你們四個從以前關系就很好了吧。四個鐵哥們兒。

    不是應該對哨子說滾嘛？

    或者對我說.....

    李禹翎猛地站了起來。

    全桌的人都愣愣看著李禹翎。

    “對不起，惹你們生氣了！我走吧！”李禹翎說：“元浩寧，謝謝——”

    “你在干嘛？！”元浩寧忽然笑起來，“哈哈哈哈哈，你看不出來在開玩笑嗎？”

    元浩寧說著李禹翎聽不懂的話。

    “可是，他不是...”說讓你滾嗎？

    之后，李禹翎才理解了他們的對話的意思。

    雖然元浩寧和秦北陸看似真的在交鋒，但是，的確只是開玩笑。

    而哨子是三哥那邊的人，比較有地位似的。卻也和秦北陸他們關系很好，當然和秦北陸關系更好。

    李禹翎尷尬地坐下，滿桌包括珊珊都小了起來，珊珊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

    “你是不是怕我們??？”她說。

    “沒有...”李禹翎說，這個我真的沒有。

    “元子和秦子關系很好的?！饼R磊適時地在喝了一口雪花啤酒后，對李禹翎說。

    “哦?！?/br>
    李禹翎吃著咬了很久的排骨，有些不想夾菜，想在這個地方消失。

    壽星金正坤開始邀酒，在場的人也一直講著他們自己才能聽懂的混混們的交際一二三、葷笑話之類的，然后喝酒。

    喝了一輪后，齊磊突然對李禹翎說：“你不會還在不好意思剛才那件事吧？”

    “??？沒有沒有?！?/br>
    “可是你那塊排骨都快被你啃光了?！饼R磊說，“你不敢夾菜了？”

    他歪頭看李禹翎，臉上兩坨喝酒高了的酡紅。他的五官有一股風流寫意的韻味，看人的時候兩只眼睛好像會勾魂似的。

    齊磊的皮膚也很白，是這里的人最白的。他托著下巴，說：“元浩寧訓哨子是真的，不想你被針對。不過哨子不太聽話?！?/br>
    聲音很低。

    完全是出自一個鋼鐵直男大哥哥的莫名熱心。

    李禹翎沒想到這個陰沉的訛錢男還有這種溫柔的一面。喝了酒，所以嘴唇那么紅，水潤而有光澤，好想親一口。

    不過齊磊懶得繼續搭理李禹翎，和別的混混又聊得很嗨。

    李禹翎是很容易害臊的人，尤其是當眾出丑，就會很在意。

    表哥之前也多次說，這樣不像個男子漢，來激勵自己要自己不要這么敏感。

    李禹翎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在充滿煙霧的包廂飽受二手煙折磨的他，用酒麻痹自己忽然洶涌而至的悲傷。

    這些混混和自己真的不會成為朋友的，這次只是機緣巧合，以后也不會有什么交集。

    但是他們聊的真的很開心，而自己，其實沒朋友。

    好羨慕這種友情啊....

    李禹翎喝了幾杯，看見不勝酒力的秦北陸居然要坐地上了。別的混混還莫名其妙覺得秦北陸很失態，其實李禹翎覺得還好。

    而且你們流氓還會覺得某些行為無禮或...失態？

    在李禹翎思考的時候，突然發生了一件始料未及的事。

    混混們不是都喜歡打架嗎，那么有人來尋仇也很正常吧。

    不過是隔壁包廂的突然發現這個包廂有仇家，還是什么別的原因，總之吃到一半，別的包廂來敬酒。

    李禹翎不會看氣氛，但看他們兩方笑的都挺開心的，應該沒問題吧。

    不管是金正坤還是齊磊，都在笑。

    隔壁包廂來敬酒的也笑個不停，他們小弟手里的酒杯里的酒晃到李禹翎衣服上。

    然后，突然金正坤就抄起一個綠啤酒瓶砸那敬酒的混混頭目腦袋上了。

    咣！

    李禹翎傻了，怎么又是這個展開??？這次動真格的絕對是生氣了吧？

    然后，就是混戰。

    大家打成一團，李禹翎退到門口，還差點被盤子打到頭。

    秦北陸、齊磊他們打架真的很厲害，李禹翎看的心里發毛。

    退出去。

    遇到了哭泣的珊珊拽著自己的衣服：“你快點.....把我哥背去醫院！”

    李禹翎一看，剛才很厲害的金正坤，居然已經頭部帶血倒地了。

    而也是腦袋帶血的對面的混混老大，現在被元浩寧和秦北陸包圍了在打斗中。

    “快點，傻愣著干嘛！”

    珊珊要不是找不到可以分心不打架來幫她的人，也不會求助李禹翎。

    珊珊以前從沒見過李禹翎，對他也就是個「啊，你是男人有力氣，來當工具人幫我背義哥去醫院」的想法罷了。

    李禹翎只好蹲著去屋里，畏畏縮縮地把已經暈倒在地的金正坤抱起來。

    途中還被友軍一拳打中了后背。

    李禹翎一聲不吭地拖金正坤出來了，然后發現金正坤真的傷的很嚴重。

    啤酒瓶玻璃碴子扎在他腦袋上，一雙兇狼一樣的眼睛現在完全閉著，嘴唇蒼白。濃重的呼吸從他鼻孔里長出短進，越來越稀薄的呼吸，和越來越沉重的頻率。

    不會要死吧？

    珊珊哭了，很在乎義哥的死活：“你快點兒啊，別磨嘰！”

    這時候，鐵鍋燉老板的兒子來了，珊珊認識他：“周岱....這次純屬黑虎他們挑事...”

    鐵鍋燉老板兒子身高不高，穿鞋大約173cm，戴著金框眼鏡，但無論如何也不像文化人的氣質，一看也知道是個兇混混：“打好車了，我爸那邊我會去說，你們先帶坤哥去醫院！快點！”

    他推了一把李禹翎。

    李禹翎：行，我工具人我認命。

    他背著金正坤，還是蠻累的，一步步往出租車那里走。

    月上枝頭，夜如濃墨。風很魯莽。

    李禹翎聞到背上少年身上的血腥味兒，他的腦袋無力地搭在李禹翎肩膀上，剛才那副上刀山下火海的兇狠痞子模樣蕩然無存，現在是個游走在死亡邊緣的重傷者。

    如果會有這樣的結果，事前就不要當混混啊。

    李禹翎心里對壓根聽不到的前者勸說和吐槽。

    當個普普通通的人不幸福嗎？

    什么事都沒有，就是一種幸福啊。

    上了出租車，以十萬火急的速度趕到醫院，但卻很飛來橫禍地遇到了路段堵塞。

    珊珊剛才哭了，現在早就不哭了，只是非常著急在副駕駛坐著，平均三秒回四次頭地看金正坤的情況。

    李禹翎也就跟著看金正坤的情況。

    昏迷著的小青年，腦袋流的血被李禹翎撕掉自己的衣服給他包了下，歪著頭倚靠在李禹翎肩膀上。好像失去了利齒，被抓進動物園奄奄一息的老虎。

    李禹翎的身上被染的到處都是血，很是嚇人。

    珊珊突然接到電話，“秦哥，是我！珊珊！你們那邊怎么樣了？”

    ——看來鐵鍋燉那邊的情況得到控制了。

    “坤哥很糟，一直昏迷，那個李什么幫我背坤哥去醫院了！”

    ——喂連我名字都記不住啊....

    李禹翎突然注意到金正坤的呼吸開始嚴重減弱，臉色也更加發白了。

    珊珊已經和秦北陸視頻電話了，但是那邊顯現的人像已經是元浩寧。

    “你沒事吧珊珊！”元浩寧激動的大臉占滿了整個屏幕。

    瞄到前座手機屏幕的李禹翎很是無語。

    齊磊又晃現在屏幕里，滿臉焦慮和恐慌。

    “給我看看坤子怎么樣了！”

    珊珊趕緊舉著手機給看，李禹翎越過齊磊的臉，問舉著手機的珊珊：“這里離醫院還有多遠？金...你們坤哥情況很嚴重?！?/br>
    “還有一條馬路?！彼緳C按了一下方向盤，“前面道路堵死了好像，有車禍發生，現在得等一會兒，你們打120吧?！?/br>
    李禹翎看了一眼昏迷的金正坤。

    珊珊急道：“那現在怎么辦??？”

    李禹翎想，金正坤和自己沒有關系。

    但是，他也是這個太妹的哥。

    他不想別人像自己一樣體驗失去哥哥的感覺。

    “我背他去！”

    李禹翎打開車門，背起金正坤，往前看果然一大長龍的車流，夜里到處都是燈火闌珊，車燈匯聚成海洋，李禹翎比較路癡，看著還對著手機跟元浩寧說話的珊珊：“快點給我帶路！晚了你哥呼吸都沒有了！”

    珊珊這才認真起來，給李禹翎指路，雖然她也想吐槽這城市就這么大，你怎么不認路....

    北方秋季的深夜，夜里很冷。

    李禹翎的外套還落在鐵鍋燉飯店了，穿著薄衫，背著一個接近一米八身高的男生，還是第一次這么劇烈的負荷運動。

    李禹翎可是跑步永遠倒數第一，平時能躺著就不坐著的懶人。

    但是，珊珊的哭聲，還有手機屏幕里那些男生的著急的臉。

    他們都很在意金正坤這個同伴....自己現在、也只有自己能幫金正坤快點趕到醫院。

    深一腳，淺一腳，李禹翎好幾次重心不穩，差點體力不支，還是堅持著拼死了背著金正坤，往醫院跑去。

    沒錯，一直都是背著人跑的。

    ——

    金正坤做了一個夢。

    夢里，他突然變回當年那個不足椅子高的小男孩，在故鄉的平房區，只有他一個人。

    他跌了一跤，摔壞了腳，坐在地上捂著臉哭。

    “嗚嗚嗚....是誰在這里掉金豆子??？”

    他循聲抬頭?！笆谴蟾?！別取笑我。我的腳好痛呀....”

    原本只比他大那么一點的結拜大哥，現在長的和以前不一樣，穿著高中生的校服，伸出來一只很有安全感的手。變得很奇怪。

    大哥變成大哥哥了，不再和他一樣是脆弱的小孩。

    “跟我一起走吧?！贝蟾绺缧χ?，說著胡話。明明都摔壞腳，沒辦法和他一起走了。

    “走路的話，我沒辦法走。硬走也追不上你?！苯鹫けё〈蟾绲难澩?，兩只眼睛不禁流出眼淚。

    “但我好想念你??！你不要拋下我一個人走啦！”

    大哥哥背起他，他們面前升起一顆好大好大的太陽。雖然能看見，但實際離得很遠很遠。

    金正坤趴在大哥哥的背上，感覺一點也不痛了。

    “要這么一直背著我...不許丟下我?！彼p手緊緊摟住大哥哥的脖子，好像要把大哥哥勒死似的那么緊，但大哥哥還在往前走。并不回答他。

    金正坤一遍遍說：“回答我呀?！?/br>
    “你怎么不說話？”

    胸腔要炸開了一樣痛，大哥哥依然什么都不說。

    “是不是嫌棄我？”金正坤覺得好累，哭著說，“連你也嫌棄我！”

    他們已經走到太陽那里，太陽的光非?；窝?。

    金正坤并不知道，那是醫務室的手術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