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出院那天，任槿始終都把先生攬在懷里，生怕先生不見了似的，第一次出門的感覺還不太差，因為任槿始終用力抱著他，先生看不見眼前的景象，只能聽到任槿強有力的心跳聲。

    回去之后任槿拉著先生把房子里轉了一圈，細心地給先生介紹房子里的一切東西，最后先生累了，坐在沙發上休息。

    任槿從院子里折了一只木槿花，花香很清淡，任槿把花遞到先生面前:“先生，我在院子里種了你喜歡的花，和以前一樣?！?/br>
    先生接過花，折下一朵想放在任槿頭上，但是手停在半空中他找不到任槿的位置，先生僵硬地把手收回來。

    任槿抓住先生的手腕，用先生的手把小花放在了自己頭上:“先生?！?/br>
    先生笑著把手放在他的頭上，輕輕揉了幾下:“任槿?！?/br>
    任槿湊上去吻先生的唇，先生摟住任槿的脖子，任槿像只大狗一般蹭著先生的脖子，克制地吻著先生，聲音沙啞地喊道:“先生，先生……”

    “任槿，我身上有很多疤……很丑?！毕壬曇魩峡耷?，像是抑制不住的一般。先生醒來之后情緒好像一直很平靜，但是很少說話，很少笑，總是一個人發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先生，我很愛您，非常非常愛您?！比伍扰踔壬哪?，擦去左眼的淚，小心翼翼地吻著先生的唇，一下又一下。

    任槿把先生抱在腿上輕輕地拍著先生的背:“先生，我很愛你，所以不要把我關在外面，我很害怕?！?/br>
    任槿能感受到雖然此刻他抱著先生，但是先生的心離他很遠。

    先生把頭埋在任槿的胸口，小聲說:“我連你的樣子都看不見了，身上有很多疤，連書都看不了了，我不知道我該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

    “我會一直記得先生的樣子，你看不見我沒有關系，先生?！比伍嚷曇舻蛦?，“先生喜歡看書，我可以念給先生聽，小時候你教我認字，現在我可以給你讀書啊，先生我不想你想那么多，都不考慮我的想法，好像不需要我一樣?！?/br>
    先生眼圈發紅，連鼻尖都泛紅，任槿忍不住吻了一下先生。先生抿著唇笑了一下:“笨蛋，我需要你啊，我只有你了?！?/br>
    “我也只有先生，從小到大都只有先生?！比伍认袷切闹鳈嘁话阄侵壬牟弊?。

    ……

    后來每天下午任槿都會在陽臺給先生念書，先生的臉上也多了很多笑容，念到好玩的地方任槿還會臉紅，先生有時會調侃他幾句，任槿就只能笨拙地叫著:“先生……”

    這天下午吃過飯后，先生坐在陽臺上擺弄花兒，突然房間里出現小孩子的聲音，先生嚇了一跳，脊背坐得僵直喊道:“任槿！任槿！”

    先生的手被一個小男孩抓住，先生本能地往后退，但是被后面的椅子絆倒了，茶幾上的花瓶摔在地上，瓷器炸裂的聲音在先生耳邊回蕩，先生驚恐地大叫起來。

    任槿聽到雜亂的聲音，趕緊跑了進來，只看到小孩子們嚇得靠在書櫥上，先生摔倒地上，旁邊還有一堆碎掉的瓷器片。

    任槿趕緊把先生抱起來放在床上，輕撫著先生的背，說道:“先生，是我，不要怕不要怕?！?/br>
    先生左眼角劃下一滴淚，根本沒有聽進去任槿的話，先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任槿把小孩子們帶出去，小孩子們也被嚇到了，任槿給小孩子拿了一點零食，告訴他們:“不要害怕，剛才那個大哥哥……他生病了，你們不要害怕，哥哥人很好的?！?/br>
    小孩子們聲音奶里奶氣地說:“大哥哥臉色不好，他沒事吧?！?/br>
    任槿解釋道:“他會好起來的，那時候你們再來找他玩，好不好？”

    孩子們異口同聲地說:“好！”

    送走孩子們，任槿趕緊回房間看先生，先生眼神無光地呆坐在床上，先生右眼被紗布蒙著，左眼無神地睜著，眼睛只盯著一個地方，黯淡無光。

    以前先生的眼睛非常漂亮，黃棕色的瞳孔像是琥珀一樣，先生笑起來眼睛都是發光的，讓人沉迷，被吸引。先生總是滿身書卷氣，像是不諳世事的小朋友，充滿活力和生氣，總是讓人能感受到希望一樣。

    對于任槿來說，先生就是他的希望和光。

    但是現在他把先生弄丟了。

    任槿把先生摟緊懷里，說道:“先生，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

    “不關你的事，我知道他們沒有惡意，是我的問題，我總是想起來那時候的事情，我……”先生說著說著聲音哽咽起來，“我……我很難受，孩子們嚇到了吧……”

    任槿吻著先生地額頭，說道:“先生，我很愛你，不要丟下我，先生你好像隨時都要走一樣?！?/br>
    先生聽著任槿的聲音，心底泛起一陣陣苦澀，他想過……自殺真的是一個解脫的好方法，那天晚上先生一晚上都沒有睡著。

    再也看不見的事實壓彎了先生的腰，先生總覺得他一點用都沒有了，殘破的身體，骯臟的記憶……無時無刻都在糾纏先生的心智，先生想一走了之算了。

    但是那天晚上，先生想起身的時候，任槿緊緊地抱住了他，他好像做噩夢了，一直抱著先生喊他的名字，像是被丟棄的小奶狗一樣，先生甚至感受到任槿的眼淚掉在了他的脖子上，先生第一次感受到任槿哭得這么兇。

    那一刻先生真正感覺到有人需要他活著，有人很愛他。

    先生那晚埋在任槿的懷里肆無忌憚地哭著，在夜晚人們總是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無論白天先生表現的多么麻木，但是一到晚上先生都無法入睡，夢魘折磨著他，不過還好每次醒來都能被人緊緊地抱著，這種安全感給了先生力量。

    “我不會走的，我怎么舍得你?！?/br>
    “先生，我們一起走出來好不好，孩子們說，他們想和你一起玩?！?/br>
    兩個人男人滿心苦澀，但卻都用自己的方式安慰著對方，想要給對方力量。

    這是一個動蕩又荒唐的年代，也只有這樣在國之患難下，人們才能放過那一點人間私情吧。

    他們是幸運的，沒有人言紛擾，沒有唾棄和謾罵，唯一的障礙就是那顆飽受摧殘的心。

    “先生，我想看你笑一下?！比伍日J真地吻著先生的手腕，在先生細白的手腕上咬了一口。

    先生感受到刺痛，反手在他的臉上捏了一把:“怎么還咬人？”

    “先生，還沒有說過喜歡我?！比伍鹊穆曇粲悬c委屈。

    先生抓著他的手，聲音很溫柔，和以前一樣，先生說:“任槿，木槿花的花語是永恒，送給心上人，我喜歡你?！?/br>
    任槿聽著熟悉的告白，任槿又沒出息地掉了眼淚，不再猶豫，任槿把先生壓在床上:“先生，院子里的花是我自己種的，你喜歡的書是我跑遍很多書店買的，你喜歡的甜點，我自己學著做……所以先生只要好好愛我就好了，不要想那么多了，好不好？剩下的有我。您喜歡看書，我可以給您念，您喜歡寫文章，我也可以代筆……”

    先生堵住任槿的嘴，咬著他的下唇，含糊地說:“要被你養成廢物了?！?/br>
    “我小時候也被先生養成廢物了?！?/br>
    先生嘴角上揚，眼睛里泛著光，長發被剪掉了，但仍然有以前的影子。

    先生真的很漂亮啊，那些事情也許并沒有磨滅掉先生的美，只是更多的東西藏在了先生的情懷和靈魂中。

    滿身傷疤也不會遮蓋住先生的光，能讓人感受到希望的光。

    “先生，我做你的眼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