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歸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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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緹偏開頭,眺望著深湖之外截然不同的天象,雙瞳深處浮起隱約的茫然。然而一直待到渡船靠岸,踏上陸地,他終未等來時瑟的一言半語。 那座如孤島般佇立于血黃湖心的恢弘堡壘,仍如拜訪之前一樣,籠罩在濃郁而晦暗的迷霧背后,隱藏著無數不為人知的秘密。來與不來,都是相同的結果。 不,還是有所區別的。 如若不來,至少不會發現那頭不應存在的外來異種,而若不選擇獨自探索,他也不會就那樣踩進陷坑,平白遭受一場荒誕可怖的yin戲。 除此以外,戈緹可謂一無所獲。 由于特殊懲教所的機構性質,此片區域遠離禁庭中心,臨近凈土邊界。雖也有公路延伸至此,但在平坦而寬闊的道路上,大半天都看不到車輛駛過,更不見車尾揚起的滾滾煙塵。 大道兩側亦無聚落人煙,灰黃色的巖土間鮮有雜草,又無野花生長,顯得單調而無趣。唯有高大、筆直且干枯的樹木,宛如永不退崗的哨兵,構成一道赤黑而蒼涼的風景。 如果是在城區的主干道上,則定會豎起一架架兼具傳訊、監控和防護等功能的動力塔。而這一帶卻連路燈都未有設立幾桿,顯見內政部和財政司都不愿將寶貴的資源浪費在無人的邊區。 可即便是如此荒蕪的地帶,也勝過無險可守的廢土千百倍。在娑婆之墻以內,無兇獸,無毒物,無流民,無敵害,甚至不必受污素雨的侵害,當真是一片美麗世界。 對于體質不夠強健,生存技能低下的普通人而言,墻內墻外,無異于天國與煉獄之別。沒點過硬的本領,哪怕帶齊了裝備補給,離開凈土都活不了多久。 也許這即是為何部分被革除公民籍的人,寧可淪為賤民或奴隸,也不愿被逐出禁庭的緣故。 天光之下,少年裹著斗篷逆風而行。他步態輕盈,體感清舒,除了記憶中的印象,光從肌體上幾乎找不回一絲被肆意侵犯的線索??烧沁@一點,反倒更易令人深覺窒息。 他只好發揮個人天賦,把此段過程模糊、過濾加美化,當成單純的享受看待。否則心態十有八九得崩了。 拋去先前那番不可思議的遭遇不提,戈緹還是有些在意,當他被困于蠕動之墻的空腔內,目之所見、卻未能記住的一幕幕投影上,究竟有沒有出現過那個,在七年前的長夜里——手提馬燈、為自己照亮前路,帶來希望與救援的身影? 不過在意歸在意,時至此刻,戈緹自己都為此行的動機感到了深深困惑。他向時瑟提出要進入懲教所,到底是為了什么? 出于純粹的好奇嗎?顯然不是。為了那個被判定為聯合會密諜,生死不明的禁衛軍上尉?也不盡然。又或是因為在往日的會面時,舅舅隱含著政治意圖的暗示和挑唆?這就更不好說了。 戈緹心頭一陣慌罔,又有點難言的自咎,繼而收攏心緒,不再多思。反正他做什么、不做什么,對于時瑟來說,都不存在本質上的區別。 這是好事,也是壞事。既可以長久地呈現為光明與大幸,又不妨礙在朝夕之間——突轉為恐怖而致命的天災。 人禍尚難盡數避免,天災又要如何抵擋? 而且不管是好是壞,是禍是福,都不是憑他自己爭取而來的。戈緹非常明白這一點。那么與其自擾,還不如努力變得愉快一些。 少年與時瑟相伴前行,簌簌風聲之中,兩人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過了片刻,他們行至一片等候區中,前方則是如長龍般粗獷、剛硬且又悠遠的交叉軌道。 戈緹沉靜了半晌,心間的種種異樣與不忿已自行抹平,他沒去質問關于那些非人造物之事,一如往常地說:“我該回去了?!?/br> “炬赫門?”時瑟柔聲問。 戈緹嗯了一聲,確認了歸處的地點。 這是他常住的一處私宅,近幾年來,少年有大半時間都呆在那里過夜。除了炬赫門外,雖然還有幾個備選的更大、更豪華、更有格調的住所,但他極少會再去光顧。 這倒不是為了避人耳目,而是那些個明面上守衛森嚴、傭仆眾多的莊園別墅,根本給不了他一點安全感。更準確地說,是這些地方都給他留下過糟糕的回憶,事到如今仍不想再故地重溫。 尚未蛻變為毒蠱兇禽的幼蝎和雛鳥,年少體弱且未掌實權的繼承者們,注定是最容易被頑敵偷襲的薄弱點。 而赤金名門對血脈后裔又歷來采取放養策略,孩子們在幼年便需與雙親分居,絕不會被養在身邊呵護嬌慣。這一代尤為如此,哪怕在當年那場綁架慘案之后亦不曾改動。 只要是以人為主體的社會、架構、團體、職業,總會因各種緣由而有隙可乘,區別僅在于概率。再低的概率,都不可忽略為零。 戈緹自然撞上過那非零的概率。 在面對暴力、惡意與殺機尚無自保之力的年紀,他曾有過在半夜睡覺時,被摸進臥房的內鬼摁住手腳,只差半步就真被悶死的體驗。 他也曾應對過在生病發燒之際,險些被冒牌醫者注射毒針的危機,或是坐在餐廳內用餐時,差點沒躲過突然墜落的吊燈的險情,以及其它諸如此類,或明目張膽,或陰邪險惡的謀害。 若不是戈緹足夠走運,想必早命喪于心懷叵測的惡徒之手。更何況,不論高壓抑或懷柔,在這偌大的禁庭里,永遠不乏有因為內部矛盾而想渾水摸魚的人。 除非真把全部智慧個體都變成毫無思想的木偶,或者再來一次大災變,完完全全摧毀這顆星球的生態,令人類末裔亡族滅種,否則收割了一茬,總會再滋生出新的一茬。 在這方面,他和溫希翡皆已冷漠麻木。 鑒于女孩在繼承權上享有同等資格,少年同母異父的meimei,亞德莉娜·嘉利的經歷也只比他們稍好上幾分。 在蝎與鷲的傳統中,未成年的子嗣只要不死不廢,就不會引起家族的過多干涉。而在這等可能出現各式意外的成長環境下,縱享有優渥條件與特殊權限,繼承人們在活到成年后,性格上也往往會有這樣或那樣的問題。 但赤金名門從來不怕族中出變態,更無懼于培養出瘋子——人格中不帶一點恐怖瘋狂的因子,不被逼出霸道凌厲的鐵腕,不作出威嚴強橫的雄主之姿,可擔不起金字塔之頂的重壓,更扛不住主神降下的無解末日。 用中生代的話說,就是沒讓你們早早投身戰場,沒讓你們獨自去懾服諸族,我們已經足夠愛護晚輩了。 戈緹早已對此淡然,但蝎鷲族群之間的溫情缺失,加上過早失去的雙生兄弟,卻讓他更加渴望來自別處的親情,譬如父系一側的手足之誼。 可惜安澤荒這把比教條更無趣的刀,或者說以效忠為生存之義的家臣,非但自身未能滿足他的標準,反而還處理掉了戈家幾乎所有的私生子。 所以戈緹對這個兄長很難有什么真情。 他又不缺刀。 況且他實在很難理解,以安澤荒那樣的性子,是怎么做到對他謙卑恭順到底的。怕不是在暗地里一直憋著氣? 遠方傳來轟隆而低沉的呼嘯聲,由多節車廂連接而成的列車沿著鐵軌,在蒼茫的天幕下迤邐駛來,鐵灰色外殼閃爍著深黯的反光。 列車準點入站,減速,剎住,高大的車門在二人面前滑開。戈緹走進車廂后,視線一掃,儼然又是空蕩無人。 時瑟在他身側落座,微笑著說:“我與你同去?!?/br> 這便是表示不會分道而行了。 戈緹漸漸向旁邊歪倒,先是把腦袋擱在時瑟的肩頭,隨即又覺得有點不舒坦,索性便拿他的大腿當枕墊,毫不客氣地臥了下去。 那一根根致密堅實、潛藏著磅礴威力的肌rou纖維,在少年觸及到時即刻軟化,透出恰到好處的柔暖與彈性。 戈緹懶洋洋地側躺著,指尖戳了一下戀人的腹部,說:“最近你一直待在監察廳,我都快忘了自己只是住客?!?/br> “你還記得這點?我還當你早沒這份自覺了?!睍r瑟的語氣中帶著調侃。 確如戈緹所言,炬赫門原本的擁有者并非是他。 那座矗立在炬赫門的中心,附帶庭院與池塘的舊式洋房,最初實是一棟被劃分為多個獨立宿舍的建筑,裝修風格清一色的簡約、硬朗而又肅穆,帶有明顯的軍方特色。附近的每一處樓宇皆是如此。 早在枳首蛇訓練營畢業之初,少年時代的時瑟便用任務薪金和貢獻點支領了其中一間標配套房。彼時,這片地區尚未改名為炬赫門,它的舊稱是:工蜂青年黨第十七分區。 簡稱“蜂箱”。 性質類似的蜂箱還有許許多多,蜂群更是數不勝數。 其后的幾年間,隨著權位的火速擢升,時瑟卻并未簡單地拋棄舊居,而是選擇了繁瑣的兼并和擴建。 他在原址的基礎上進行了幾番整合,又替在附近地段飛舞穿梭的小蜜蜂們另擇新巢,將周邊區域全部變成無人居住的空樓,這才造就了如今的炬赫門。 而等到“蜂箱”改名的同一時期,戈緹對時瑟的態度也已在接觸中逐步軟化,軟化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在終于有了可信賴的對象后,這位嘉利大少爺不顧旁人的阻止與勸誡,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原住所——時機成熟,萬事皆備,他何必再像過去的小男孩一樣,將自己置身于那看似奢華,實則陰影重重、噩夢橫生的囚籠中呢? 伴隨著輕松與興奮,戈緹輕裝簡行地搬入炬赫門,自此開始了無限期的借住。嚴格來講,此等行為更該定義為鳩占鵲巢,只不過原主人對此毫無異議。 戈緹眉眼微彎,開心地笑了起來,“我還是有記性的??扇兆釉倬靡恍?,咕嘟恐怕要不認你這個主人了!” 時瑟也笑著說:“那只鳥整天在外面亂飛,心思野得很,可從未認我為主過?!?/br> “說起來,這樣放著不管好嗎?咕嘟那么小,被抓被吃了怎么辦?!备昃熀鋈幻俺鲆粋€問題。 時瑟屈起食指,輕敲了下他的腦袋,“你啊,都沒有好好觀察過。它體內植有智能芯片,真遇上了意外,自會放射驅逐天敵的波段。而且理論上,咕嘟的戰力甚至要超過最強的猛禽?!?/br> “……哈?”戈緹呆了兩秒,不可置信地道:“那小東西有這么厲害!難道你還給它做了基因改造?” 時瑟承認了他的推斷,平靜地說:“即使是落在掌心啄食的珍鳥,也不應被囚于籠中。使它本身不懼強敵,才是真正的保護。若再進一步,將生物鏈上層的掠食者與競爭者統統劃去,則將永無隱憂?!?/br> 戈緹聞言點點頭,認為頗有道理??勺屑氁幌?,又感覺哪里有古怪,竟有種說不出的別扭,以及隱約而莫名的……驚悚。 戈緹神游了一小會,又問:“以前都沒問過,你為什么會飼養那種嬌軟又毛絨絨,一直都養不熟,總對你愛答不理的壞脾氣小鳥?” 時瑟散養的那只小鳥外表倒真是非常漂亮。體羽濃密而柔滑,深青近黑的背羽透著森冷的艷麗,腹部蔓延出一片赤焰花紋,尾翎則有一點璀璨金輝點綴閃耀。兩顆眼珠剔透幽沉如墨鉆,但在陽光的折射下,又會泛出些許神秘深遠的藍意。 這是一只罕見的炬赫鳥,珍稀且嬌貴,炬赫門之名正是因它而來?!肮距健边@個毫無營養的名字,則是少年在看見這只被時瑟撿到的小鳥后,花了半分鐘敲定的昵稱。 盡管體積小巧玲瓏,小家伙的膽子卻大得出奇。按照一般規律,別說普通生物,就算是兇悍殘暴的噩獸因子實驗體,遇到時瑟也會表現出畏縮驚恐。 然而戈緹卻不止一次,目睹到某些奇妙的互動場景——咕嘟居然敢追著時瑟的指尖亂啄,想鉆哪個口袋就鉆哪個口袋,不讓摸就是不讓摸,飲食不合口味還會發火搗蛋。待到吃飽喝足,即會毫不留戀地拍拍翅膀飛走,浪得野貓都得甘拜下風。 這真的很不可思議。也不知是源自天生,還是被后天刻意養成。 雖然戈緹也認為咕嘟既聰明又可愛,但和時瑟放在一起,反差大得簡直讓人邏輯紊亂。 “你就從未發覺……咕嘟和你很像嗎?嗯,連個性都有八九分相似?!睍r瑟略微沉吟了一下,給出一個讓少年當場破功的回答,“養它和養你,同樣極具挑戰性?!?/br> 戈緹頓時轉為面無表情,以手遮目,掩飾著內心的惱羞成怒。旋即一字一頓,用硬邦邦的口氣說:“沒發覺,你閉嘴,我不想聽你說話?!?/br> 時瑟依言緘默。 過了半晌,戈緹的聲音才幽幽響起:“我可沒咕嘟那么難搞……”聽起來充滿了怨念。 列車以迅疾而恒定的高速向城區駛去,大地、枯木與遠方的憧憧黑影連成一片,在窗外不斷飛逝。天空中浮云飄移,車廂內的光線時明時暗,微型播放器中則傳出低柔舒雅的樂聲。 戈緹安寧地枕在戀人腿上,雖無困倦之意,神經卻也舒緩得好似浸泡在羊水內。不知不覺,便已墜入深沉無夢的黑暗。 時瑟雙目微垂,輕柔地撫摸著少年的黑發。 那末梢挑染著些許亮金的發絲在他指間穿過,短柔飄逸,烏暗濃綺,仿若在掌中燃燒的一團幽火。在這寂靜深邃、足可噬魂的黑炎里,縷縷焰絲流光溢彩,熾如天日。 禁庭之眼的神情寧定溫和,纖長瑩白的五指從戈緹發間移至側臉,指掌的肌膚籠罩在一層朦朧光暈中,有種純凈而夢幻的神秘感,像極了綻放于焦土廢墟中的圣潔之花。 混沌無序的幽影悄然彌散開去,冰冷而詭秘地包裹了整節車廂。時瑟又一次感知到‘源核’那浩大、狂烈、邪惡,足以顛覆時間與空間的脈動! 與以往不同的是,在連續兩次攝食之后,抵御侵染時的痛苦不僅被削減到幾近于無,而且精神與靈魂中都浮起了空前的飽足感。他在現實中的擬態儼然穩定無匹,仿佛從未迎來欲望枷鎖松動的惡果。 可這不是因為寄主本身已變得更強大,而是源于那枚神之胚種的恩赦——它對新的祭品滿意至極,并鼓勵破戒的契約者供上更甜潤的精華之果。 作為被幽影之力打上烙印的門鑰,被主神覬覦的潛在契約目標,被異常存在們定義為強運者的少年,在‘源核’的評定標準中,價值竟還更高于舊日食譜中的那些餐點。 這是必然的,注定的,天命的結果。 本位面意志以無數命運支流的枯竭為代價,并犧牲了戈緹在其他平行、衍生、鏡像世界的生存概率,即面臨絕無轉圜余地的初生之死,才造就了他在核心主線的命軌與氣運。 人類少年在此世的降生,本就是為了對抗另一個特殊而禁忌的生命體。說得更精確一些,他的天敵,即是在每個支線中均選擇了背叛主神,轉為墮落陣營,又在原初之星上發動生態清洗的二代異種。 根據原定的命軌,戈緹本該被早早地卷入無盡輪回,歷經不可預知的殺戮、戰爭、背叛、低潮、苦痛、掙扎、崛起,以漫長的光陰累積資本和實力,再被送往一個個原生世界的支線,去面對那不知獵殺了多少主神契約者的魔鬼。 至于這條原本危險度最高的核心主線,則會被先行略過。 只是命運的力量太過無定無常,除了命運本身,誰都不是真正的執棋之手。自他們在七年前相遇的那一刻起,或者更久遠之前,未來的道路就已被扭曲得面目全非。 時瑟雙眸凝注著戈緹,回憶起曾經窺視到的零星而暗黑的支線碎片,心中掠過一抹無法形容的冰寒。 與那些僅僅被源核之影寄生、因而成功實現反向吞噬的同源靈魂相比,他這個遭受源核主體侵染的存在,反而是人格設定最寬仁、最光明的一個。 這著實諷刺極了。 在與主線走向偏差極大的命運支流里,他不止在迷失中淪落為公敵柱上的墮神者,且還摒棄了現在這個名字,用回了最初的、由母親所起的真名。 他與他們,實在是不像同一個人。 時瑟抬首望向視野中游弋的幽影,琥珀色的雙瞳中浮起點點神光,平靜而漠然地驅散了不屬于現世的侵擾之力。 戈緹似有所覺,迷迷糊糊地睜開一只眼,隨后又飛快閉上。他稍微換了個睡姿,繼續打著盹,宛然一副毫無防備的模樣。 時瑟重又將目光放回少年面容,瞳孔深處的冰冷與威壓徐徐褪去,從一尊無血無淚的非人雕像降回凡塵,忽然無聲地笑了一下。 列車中回蕩的音樂再一次無縫切換,旋律輕盈靈動。一道橘橙色的光束穿窗而入,微末的浮塵在斜射的陽光中飄蕩游離,一派寧馨祥和。 終點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