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珠沉默片刻，困惑道：“王爺，您為何覺得我會答應呢？”

    永安王脫口而出：“那更好，你去死吧?！?/br>
    說罷，他擺擺手，命人去喚教坊司的主事，過程中神態自若，甚至唇含微笑，看不出任何的不快。

    大皇子卻呆了：“??？你要殺她？……不要啊，不太好吧？三弟會不高興的吧？”

    他一副摸不清楚狀況的模樣，以他的性子也做不到隨隨便便讓人去死，下意識地搬出太子顧丹壓一壓永安王。

    大皇子也不知道永安王要江山令干嘛，或許是太子殿下讓他做事吧，他們兄弟感情不是挺好的？

    大皇子又想不通了：太子殿下的位置穩著呢，要什么江山令嘛。

    嫡子的思維他真是無法理解。

    永安王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大哥，你還是去聽曲子吧?！?/br>
    大皇子道：“哦哦哦，那我要她給我彈曲子?！?/br>
    永安王搖了搖頭，慢條斯理地說：

    “你不想?！?/br>
    他的語調很慢，吐字便格外清晰，清朗的少年音中含著點親昵的笑意，眼眸轉向了大皇子。

    大皇子忽然心中一緊，仿佛在他身上看見了太子顧丹居高臨下的睥睨一眼。

    “我，我想起來我還有點事……”他抱歉地瞅了瞅李明珠，“唉……什么事啊這都是?！?/br>
    大皇子走后，李明珠默然地抱著琵琶，面上笑意不減半分，眉心處略微皺起。

    “你沒有讓人去叫主事，反而是仆從全都下去了?！?/br>
    李明珠稍稍側耳，顯然沒有聽到有人上來的腳步聲，轉而平靜地問道：“你是想給我一個下馬威么？”

    永安王雙腿交疊，笑吟吟道：“誒呀，我這個人一般喜歡來真的——不過我答應宋時清了嘛，有些人不能碰，他比我會算計，聽他的大概率不會出事?！?/br>
    他自說自話：“我還要謝謝他，畢竟沒有宋大人的壯烈犧牲，我還不一定能有這么充足的自由?！?/br>
    李明珠低了低頭。

    不久，她抬起了臉，問道，態度可謂是毫不恭敬，近乎咄咄：“王爺要江山令何用？”

    “太子殿下根本沒有必要做這些無所謂的功夫?！?/br>
    李明珠凝視永安王：“您是想要奪權么？”

    永安王笑道：“那你猜一下！”

    李明珠：“太子殿下待您不可謂不寬厚，必然想不到您還有這般的狼子野心吧？”

    永安王攤了攤手：“不要那么嚴肅嘛明珠jiejie，我對權力沒什么興趣，我只想知道我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呃，”他強行補充，“如果可以的話，我大概什么都做的出來吧?！?/br>
    李明珠開口：“我以前在宮宴里見過您?！?/br>
    永安王淺笑：“是我嗎？或許是吧?！?/br>
    “……確實和您現在差別很大?！?/br>
    永安王好奇地說：“我現在是什么樣呢？”

    “您看起來——”

    李明珠記憶里的永安王被眾人簇擁，野心存而不發，至今嫡子間還算相安無事，更別提永安王那股子傲慢淺薄的勁頭，臉上幾乎寫著蠢貨二字。

    而坐在她面前的這位，眼神澄澈透明，只宛如不諳世事，便生至清之水必然薄涼，似冷潭死水般絕望。

    “已然瘋狂?！?/br>
    良久。

    永安王笑說：

    “——噢?！?/br>
    顧瑤扇了扇自己的蝴蝶翅膀，慢悠悠地飛到了永安王的肩頭。眾人對她視若無睹，她便知曉她只是個旁觀者。

    蝴蝶不安分地繞著永安王轉圈圈，欣賞自己的盛世美顏，卻不知怎的，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動作，飛入了永安王的眉心。

    銀粉漫天。

    她醒了。

    顧瑤摸了摸自己的腦殼，頭不疼腰不酸，神清氣爽，睡得挺香，夢到什么也記得一清二楚。

    做夢原來是一件這么有意思的事情呀！

    顧瑤高興地起身，喊道：“春杏！”

    仆從擁入，顧瑤洗好臉換好衣物，又開開心心地對春杏說：“昨晚我做夢了！”

    春杏誒呀道：“公主夢到什么啦？”

    顧瑤提起裙擺轉了一圈：“今天的裙子不錯——我夢見我變成了蝴蝶，還看到了自己在跟別人說話?！?/br>
    春杏朝一旁睨了眼，便有人去打賞繡娘了。

    她笑道：“古有莊周夢蝶，公主這是得了仙緣么？”

    顧瑤又有些疑惑了：世界上真的有神仙么？

    說來也奇怪，分明她遇到的怪事這么多，可她一個神仙也沒有瞧見過，只知道老天爺偶爾會下道雷，說不準哪天就把她這樣的小壞蛋劈死了呢。

    她坐到鏡前梳妝。

    妝娘為她描眉，顧瑤覺得有些癢癢的，思緒發散，緩緩回神，想起了什么：“宋麗紅可進東宮了？”

    春杏道：“公主說的可是宋家小姐？她已經被封為昭儀了，昨日便進了宮?！?/br>
    顧瑤欣賞了一下妝娘畫的柳葉眉：“算了，她在這里可沒有被人砸過。你知道李明珠在哪么？讓她來見我?！?/br>
    春杏應是，隨后，提醒道：“今日怕是沒有時間呢?！?/br>
    顧瑤一愣：“怎么了？”

    春杏說：“皇后娘娘讓殿下今日進宮，說是安排一下宮宴事宜?！?/br>
    顧瑤當即笑出了聲：“明天就宮宴了吧！珍貴妃忙活了快一個月，突然說不歸她管了，噢，原來是給我做嫁衣呢！”

    她樂得緊，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忘了點什么：“駙馬呢？”

    “駙馬爺被喚去東宮了?！?/br>
    顧瑤又笑了一聲。她想起夢中的永安王說宋時清必然和顧丹有一腿，早知如此先勾引他一番。

    真的同她一模一樣。

    再便是那一句“他喝了我給他準備好的毒藥”，讓她不得不想起永安王世界里，宋麗紅犯病時曾說過：

    “你害死了我的兄長?！?/br>
    那會是宋麗紅所謂的重生前的世界么？

    那真是太奇怪了。

    照理來說，經歷是會影響一個人的，宋麗紅原先的世界中，皇宮里的關系絕對沒有現在這么亂七八糟，為什么永安王會跟她那么像？

    又或者，那個永安王在未被人知的地方，經歷了什么令人難以想象的事情。

    可既然這樣，顧瑤自身也就是個千嬌百媚被寵著長大的小公主，怎么可能從永安王的眼中，看到寒潭之下的無盡鐐銬，禁錮一腔心火，只要有那么一絲一毫的縫隙，他就能將自己燃燒殆盡的光輝。

    不是什么造就了我。

    或許，我從沒變過。

    不只不覺，她的手覆蓋住了自己的心口。

    顧瑤從未做過夢。

    李明珠之前就說過，她能在夢中閱書。而這次夢境，顧瑤也確確實實見到了李明珠。

    很明顯，這次影響到她的，就是李明珠。顧瑤不過是意外介入了這位明珠jiejie的夢境，然后看到了宋麗紅的前世。

    不過也不能講得太絕對。

    萬一那也是她自己的前世呢？

    顧瑤承認她的思想不是很健康。

    她現在就想鉆回被窩閉上眼睛重新做夢，然后努力努力，看看能不能在夢中達成自己日自己的目標。

    真的不是她自戀，是永安王——

    cao，她就是自戀！

    自戀怎么了?。?？

    我不好看嗎我不可愛嗎我就要日我自己怎么了怎么了??！

    顧瑤一下子不爽起來，幸好她發呆發得足夠久，妝發已經被拾掇好了，用完早膳，便坐上公主府的轎輦，去坤寧宮。

    還有什么比看珍貴妃垮起個逼臉更能讓她開心的呢？

    說曹cao曹cao到。

    顧瑤的轎輦，恰好在道上，同珍貴妃撞見了。

    眼見來人一身皇貴妃的規格，穿金戴鳳，轎輦也極其氣派，想來母后沒有那個閑工夫來克扣她的月俸。

    珍貴妃是從皇后那奪去第一美人的稱呼的，若說容顏，自是不差。膚如瓊脂，色若出水芙蓉，一顰一笑自有一股難以言說的仙氣，宛若神妃仙子自月宮落下凡塵，只為人間帝王回眸一顧。

    珍貴妃容貌雖好，卻是個沒什么腦子的，或者說，她的腦子全長在男人身上了。

    就比如，現在是個明眼人都知道，如今天子重病，朝中權力盡數把握在太子和皇后手中，珍貴妃應當是要夾著尾巴做人的。

    可珍貴妃雖然這么做了，卻不這樣想。她的吃穿用度沒有比以前差，便覺得是皇后不敢背離皇上的意思，是皇上不讓皇后欺負她。

    陛下如今還年輕，這病只是不能勞累，又死不了人，等身子養好了，當然是天子當國呀。

    反倒是皇后，為了把握權勢，見了多少外臣！

    這樣不守婦道，身份又低微，還不知在陛下重病時小意討好，現在是風光了，以后呢？

    只怕這坤寧宮的位置，她也坐不穩。

    珍貴妃也覺得那太子的位置必然是她兒子的，顧丹算是什么東西，不就占著個嫡長子的位置么？

    盡管她不知曉皇后召見她和顧瑤有什么事，但也還是懷著股傲氣：那宮宴她準備了許久，還排了秋千舞，必然能教陛下更愛她。

    珍貴妃想想也就過去了，不打算跟長樂公主有什么交談，一個公主而已，還能翻天不成？

    卻不想顧瑤一見她，眼都笑彎了，還抬手讓抬轎輦的太監停下，直接攔在了珍貴妃面前。

    顧瑤身子稍作后傾，用團扇扇了扇面龐，又虛掩著紅唇：“呀?！?/br>
    她眨眼：“這不是，陳姨娘嘛？”

    高貴的珍皇貴妃，在她口中，變成了門戶之中的妾。

    好一個“姨娘”。

    顧瑤那言笑晏晏的，仿佛也在說：一個妾而已，還能翻天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