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十三答應我去死
膩歪了一會兒,發現仆從們早在兩位主子爭執時退下了,顧瑤笑嘻嘻地咬了一口宋時清的面頰:“咬你!” 跟王錚學的。 王錚那屬狗的家伙,就愛咬人。 可是宋時清不知曉呀,他無緣無故讓顧瑤咬了一口,眨著眼,模樣有點乖乖的:“啊?!?/br> 顧瑤照著牙印又啾了他一口:“親你?!?/br> 宋時清彎眸。 然后,顧瑤便趁著他不注意,把桌面上的題詩宣紙給抽走,團成團,塞進袖子里,一邊搞著大動作,一邊哼哼。 這不抽不要緊,一抽才發現,原來這宣紙下面還疊了張畫像。 美人巧笑嫣兮,芙蓉面上如貍貓般的情態,又狡黠又靈動,用團扇虛掩著幾分面容,齊胸衫裙,鵝黃披帛,坐在公主府內的秋千上,若仙靈,如山精。 筆觸和顏色已然干透,瞧著起碼是幾個時辰前畫的了。 君子六藝,樣樣精通,獨獨為詩作畫等缺乏情意,少了旁人的靈氣。 宋大人這美人圖畫得卻是情絲綿綿,顧瑤拿起來評價道:“先前你作畫,不過是照著實物或名家臨摹罷了,像則像,但無論如何也比不得這一幅?!?/br> “瞧著……”顧瑤笑出聲,“是要千古流芳了?!?/br> 宋時清被她發現了畫作,起先紅了臉,現下平復了作亂的心跳,笑道:“你別鬧我了,我是得知了消息,心里亂,忍不住畫的?!?/br> 顧瑤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 他這語境,仿佛是說鑄天樓管事來之后,他才畫的畫。 但是看這紙張和顏料的質感,只怕是宋時清瞧見她同王錚親吻那幾天畫的。 說是意外,但宋時清既然拿出來了,必然是希望她看到的。 也無外乎是表達心意,博心上人歡喜。這樣委婉的小手段還挺符合宋時清一向的作風,顧瑤對這畫也愛不釋手。 宮廷里的畫師畫得雖好,卻沒有人將她畫得這般鮮活的。 顧瑤命人將其裝裱起來,夸贊道:“還是駙馬最愛我了,我好喜歡?!?/br> 宋時清溫聲道:“南下黃河,我想將它帶走,慰藉相思?!?/br> 顧瑤心說可以啊,免得有花花草草招惹她的駙馬。 她搖他的手:“你千萬不能忘掉我嘛——我一個人獨守空房,還要守活寡,你還在外面偷吃,我一定會傷心死的?!?/br> 宋時清用空著的另一只手輕輕拍她的手背,微微垂手,低眉順目:“所以……你可不可以……” 他滿懷希冀地抬眼:“也為我畫一幅?” 顧瑤一下子就理解了宋時清背后的意思。 他根本不是想要顧瑤給他畫一幅畫,他是想要她在他身上耗去時間,在記憶里印刻下他的容顏。 而公主親筆畫的畫,自然是要好好裝裱,掛在書房最顯眼的位置。 也就不用擔心顧瑤會只見新人笑,想不起舊人哭了。 宋時清是斷然不會做出什么偷腥行徑的,而今年恰逢官考,去年春闈留下來的不少美少年正急著求出路呢—— 顧瑤心中暗笑,腹誹宋大人做事真是滴水不漏,不知道還使了多少手段等著她呢。 幸好王錚是同他一起南下的,不然他不得把她用被褥團起來打包抱走? 顧瑤以前覺得宋時清使起手段來見縫插針,滿地挖坑,無比可惡。 現在他用這種心思來討好自己,一下子又得意又舒暢:“好好好,可以可以?!?/br> 仆從端上筆墨紙硯,顧瑤一腔豪情。 點劃勾勒。 描眉畫眼。 蒼青紅紫朱—— 美就一個字?。?! 顧瑤的審美爛俗無比,畫美人就是瘋狂加長睫毛,畫鼻子就是三角,畫嘴就是朱砂亂點。 色彩很豐富。 公主很高興。 總而言之,人看自己的畫,是自帶加成效果的。顧瑤就是覺得這畫簡直跟宋時清一模一樣,彰顯了她高超的技藝。 好在宋時清也知道顧瑤作畫,嗯,很特別,很特殊。 目的已然達到,畫成貓啊狗啊還是青面獠牙的惡鬼,他都不在乎。 宋時清真情實感地說:“色彩比以往豐富許多?!?/br> 顧瑤笑得快要看不見眼睛了:“對吧對吧——我也覺得——” 那肯定是要豐富的。 畢竟顧瑤是個上多少顏料就畫多少種顏色的貨色。 等過了午膳時間,便陸陸續續地有人要拜見宋時清,顧瑤不好留著打擾,于是回了公主府。 一路上,春杏噤若寒蟬。 待顧瑤回到房內,春杏立即跪在了顧瑤面前:“公主,我知錯了?!?/br> 顧瑤沒讓她起來,轉而取下發間的簪子,放在一旁,整個人癱在了床榻上發了會兒呆,又慢慢地轉動身軀,將頭倒在了床沿處,側臥著看春杏。 春杏用手指在地面上劃來劃去:“公主,奴婢知錯了?!?/br> 春杏在下面劃地板,顧瑤在床上伸懶腰。 “有一說一,客觀分析?!鳖櫖幍?,“你這事做的不錯,幫我把謊圓上了?!?/br> 春杏松了口氣。 公主沒怪她自作主張就好。 說明駙馬爺在公主心里,同那些可以交給她打理的物什沒有分別。 春杏當即揚起笑:“小王公子昨日也來了趟公主府,奴婢沒讓他進?!?/br> 顧瑤懶洋洋地問:“你怎么說的?” 春杏道:“奴婢說公主去刑部陪駙馬爺了,王公子笑著說好,讓奴婢轉告公主一聲‘朱雀門’,很快就走了?!?/br> 這便是請顧瑤赴當初的城門之約了。 顧瑤失望道:“怎么還是笑著的?無趣?!?/br> 春杏笑盈盈地回答:“公主若是想小王公子哭,自然是要當面瞧才有意思?!?/br> “不錯不錯,還是你懂我?!?/br> 顧瑤滿意地抬抬手,示意她站起來。 春杏卻跪著行至她面前,對上了顧瑤的臉,嘀嘀咕咕道:“公主真的變了?!?/br> 顧瑤一聽這話就不高興了:“我哪里變了!春杏大騙子!” 春杏:“春杏才不是騙子!是公主變——態——了!” 顧瑤耍賴:“我就變態!我就想看他們為我神魂顛倒!耶耶耶!” 她已經這么無聊了,如今就這么點微不足道的小追求,又怎么了!又怎么了! 她礙著誰了嗎?她礙著誰的前程了嗎? 你情我愿的事情,叫——叫變態嗎? 顧瑤有點沒說服自己,洗腦了一通也覺得自己邏輯上存在問題,干脆又爬起來練箭。 沒練出個什么花樣來,倒是把幾年前的技藝撿回來了不少,她覺得她現在就是弓箭第一人。 然后就又想起張景瀟露的那一手。 她好酸。 這種準頭和眼力,怎么做到的? 練完箭,發覺這幾天往公主府上飛的鳥越來越少了,顧瑤無語凝噎,跑去干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消磨時間。 看完了一本套路至極的話本子,她終于熬過了一個下午,陷入了甜甜的夢鄉。 她睜眼。 周身煙霧繚繞,宛若置身仙境。 顧瑤頓時失去了思考能力,只凝視著層層仙云間,隱約可見的萬丈瑯嬛。如同仙境書閣,文字似有金光,如觸手可及,卻又觸碰不得。 我是在做夢么? 顧瑤從未做過夢。 忽然,一位女子從云霧中走出,赫然是李明珠的樣貌。她“誒”了一聲,微笑著走到了顧瑤面前。 “我怎么夢到了長樂小公主呢?!?/br> 她笑著抬起手,輕輕彈了彈顧瑤的眉心。 “祝您做個好夢,小公主?!?/br> 顧瑤頃刻間化為無數銀蝶,翩躚著晶瑩的翅膀,融入了那裊裊青煙。 顧瑤再度醒來,便成為了一只棲在花枝上的蝴蝶。周身雅致非凡,又有雕欄畫棟,春意盎然。 她想:“我應當就是在做夢了?!?/br> 顧瑤看見一位衣飾繁瑣,衣袂層疊,猶抱琵琶的女子,從屏風后款款走出。與華貴的衣物不同,她面容淺淡,未施粉黛,眉目英氣。 “這便是明珠善才?” 一聲如平地驚雷,在顧瑤的耳邊炸開。 她不可置信地扇動翅膀,朝李明珠的目光處望去—— 主座上坐了一位豐神俊朗的青年,一派風流倜儻,眉宇間透著股唯我獨尊的肆意。 他身旁坐著一位容顏寡懦的男子,瞧著比他大些,卻唯唯諾諾。 “是,是她?!?/br> 看到那位怯懦的男子,顧瑤甚至有些恍如隔世。 他是大皇子,靜妃的兒子,死于“馬上風”。 是顧晨的手筆。 而主座上的人,顧瑤再熟悉不過了: 這他媽就是永安王! 永安王笑著對李明珠說道:“他們說你和宋時清有一腿?!?/br> 李明珠淡淡道:“宋大人于我有恩?!?/br> 永安王撐著下頷,饒有興趣:“若是宋時清喜歡你這樣的,我倒要懷疑他是不是有龍陽之好了?!?/br> 他轉頭,朝大皇子說:“大哥,早知這般,我先勾引他一番,哈哈哈!” 顧瑤:“……” “咦,不對?!庇腊餐跆袅颂裘?,“說不準他已經和太子殿下私定終身了,也難怪他至今未娶?!?/br> 大皇子抿著嘴尬笑。 顧瑤:“……” 不是。 原來我這么傻逼的嗎。 啊呸,不對,原來懷疑永安王世界的宋時清和太子有一腿,是她的常用邏輯嗎? 李明珠微笑:“王爺可是來聽曲的?” 永安王也笑起來。 半晌后,他緩緩道:“不是啊。我來通知你一聲?!?/br> “宋時清今天死了?!?/br> 李明珠驟然瞳孔一縮,琵琶弦崩斷,猛然睜眼看向永安王。 “總之,他確實是死了,很守信用,喝了我給他準備好的毒酒?!庇腊餐趼冻隽藲J佩的模樣,“所以呢,根據承諾,我會給你安排一個身份?!?/br> 李明珠皺眉,顯然對他的話不太相信。她不覺得宋時清那般人物會輕描淡寫地死去,只警惕道:“為何是你?” 為何不是東宮的人來安排? “因為那樣不夠保險,還是由我來做比較好。說實在的,我還是希望你去死,但你應當不想去死。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宋大人那樣的勇氣啊?!?/br> “不過我也沒有啦?!?/br> “我聽說你曾是前朝皇后,后來被廢,遣回了李家?!?/br> 永安王撫了撫掌,笑意誠摯:“所以,你愿不愿意幫我一個忙?” 他歪頭:“我想要江山令?!?/br> 前朝有兩樣至寶: 鎮國璽,江山令。 一明皇權,二威江湖。 前朝皇室本身就相當于一個門派,對國事不聞不問,江湖之中卻有不少的追隨者,如今仍有不小的威懾力。 鎮國璽沒什么用,世家都是慣會趨炎附勢的墻頭草。 而那江山令,應該在武林盟主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