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基被單獨關押在一間寬敞且空曠的牢房里，這牢房四面的墻壁都是單向玻璃，只能從外面看見里面。牢房內部又被化作兩部分，一半是審訊處，一半是用電流墻隔離出來的囚籠。

    洛基便是倚著墻站著，他穿著一貫的墨綠色法師袍，灰藍色的眼睛里是漫不經心的冷漠，卻在看見伊萊走進來時帶上些極為刻意的笑，顯得邪氣逼人。

    伊萊倒是神色如常，微笑著打了個招呼：“洛基，好久不見?！?/br>
    洛基偏了下頭，“哦，伊萊……”他懶洋洋地拉長了調子，以一副挑剔而傲慢的姿態上下打量著他，最后得出一個很敷衍的結論，“看來你過得不錯?！?/br>
    伊萊微微頷首，笑容不改：“是的，總歸比你好一些?！?/br>
    他的聲音溫柔且平淡，仿佛只是陳述事實一樣，不含任何刻薄意味。洛基早看多了他這個樣子，也就只有他那個傻瓜哥哥才會一心相信伊萊單純善良毫無城府。

    ——不，不只是蠢貨索爾相信，怕是外面那些眼珠子黏在伊萊身上都不舍得挪開的男人們更是。

    洛基漫不經心地理著袖子，但就算是又如何呢，這些中庭人不過只是供伊萊解悶的玩物罷了，又怎么配和他相提并論。

    “唔……當然，意料之中的事?！甭寤掏痰卣f，“以你的能力，要對付這群螻蟻自然是輕而易舉。不過，說實話……”他惡意滿滿地一挑眉，試圖打破伊萊面上的平靜，“伊萊，你什么時候這么寬容大度了？上次我對神盾局的電梯做了手腳，你明明認出了我，為什么不行動？”

    洛基素有“銀舌頭”的稱號，他擅長說謊，但直白地編造謊言是最低等的詭計。玩弄人心的技巧不在于謊言有多高超，而在于如何用事實來包裹謊言，讓它看上去足以令人信服——至少，要足以挑起目標對象的疑心。

    伊萊并不理會他的挑釁，他只是不在意地笑笑，從容道：“為什么要行動？我不是地球的主人，無權決定任何人的去留。更何況……洛基，你是索爾的弟弟，我教導過你，我們是朋友——至少曾經是，我知道你本性不壞?！?/br>
    塞西：【……放屁?！?/br>
    以世俗的眼光看，洛基的本性不說壞了個透，至少是壞透了80％。伊萊知道，可他不在乎，他只要表現出自己有多信任他多無辜多痛心疾首就夠了。

    【噢，他就快氣死了?！咳鲬z憫地說，【他最討厭索爾，你還拿他和索爾比較?！?/br>
    伊萊充耳不聞，洛基唇角的弧度已經拉平，他盯著伊萊，譏諷道：“哦——本性不壞，你也是這么評價你那個朋友的么？所以才會將他藏在大都會的公寓里。就是有著金屬手臂的那個家伙，他叫什么來著，讓我想想……呃，冬兵？又或者是……”洛基再度譏笑著翹起嘴角，灰藍色的眼珠一轉，惡劣地、報復一樣地說出那個人名，“詹姆斯·巴恩斯？”

    伊萊對于洛基將這件事抖落出來并不感到意外，洛基記仇且報復心又強，他要是無動于衷才是稀奇。只是洛基雖然較其他人來說更聰明些，但到底是不夠了解伊萊，他既然能把巴基的事讓其他人知道，便無所謂被公之于眾。

    “洛基，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币寥R語速緩慢地道，“但這不值得，你所聽命的那個人不值得，我更不值得?！?/br>
    洛基原本游刃有余的神色在聽到最后一句話時有了短暫的凝固，他嗤笑一聲，“少自作多情——”

    “地球是我的家，洛基，把它踩在腳下并不會讓我覺得高興，也無法證明什么?！币寥R溫聲說，“而且，我之所以不告而別離開阿斯加德，是因為——”

    “我不想知道！”洛基粗暴地打斷他的話，也許是意識到自己過于激動，他很快又鎮定下來，恢復了似笑非笑的模樣，“你的事情與我無關，想去哪里也是你的自由?！彼惶掳?，傲慢道，“所以，也用不著你來管我的事?！?/br>
    “當然?！币寥R微微一笑，輕聲道，“管教你是奧丁的責任，我也從未視自己為你的長輩，洛基?！?/br>
    伊萊在洛基還是少年時便認識他們兄弟倆，索爾善良直率，滿腔正義和熱血，加之力量強大，在崇尚武力的阿斯加德更是深受臣民的熱愛與支持。相比較之下，性子陰郁低沉且不擅武力的洛基便顯得有些黯然失色，驕縱自負的骨子里是深深掩藏著的自卑，他還很小的時候便學會不動聲色地去搶奪索爾的東西，索爾喜歡的武器，索爾珍愛著的鮮花，奧丁的注意力，以及……伊萊的偏愛。

    雖說同為世界支柱的索爾才是伊萊的目標對象，但礙于索爾是力量輸出，在雷神的成長期時他實在幫不上什么忙。所以比起索爾，伊萊倒是和同為法師系的洛基相處的時間更多一些。

    而且因為奧丁不是個慈父，他不顯山不露水的性格讓人捉摸不透，難以預測。于是洛基在奧丁那兒吃了癟，便更變本加厲的在伊萊跟前刷存在感，一方面是對強者的崇拜，另一方面自然是嫉妒伊萊對索爾的偏愛。而時間一久，這份嫉妒在伊萊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越跑越偏，等到他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是洛基一改過去討他歡心時的乖巧聰慧，開始和他發脾氣，明著針對索爾。伊萊本想強行將他掰正過來，有意疏遠，但他在阿斯加德只和這兄弟倆認識，疏遠了洛基自然要去親近索爾，弄得洛基愈發惱怒，甚至到了陷害索爾、給他下套的地步。

    于是為了讓洛基自己冷靜冷靜，加上史蒂夫也快從冰里蘇醒了，伊萊便一聲不吭地離開了阿斯加德回到地球，做好準備等待接下來的發展。

    他知道洛基會生氣，但說實話，伊萊也并不那么在乎。從來都只有別人順著他的份，哪里輪得到他去順著別人的小脾氣。

    伊萊冷淡地一斂目，也不再去看欲言又止的洛基，轉身走出了牢房。

    接下來的事情會花費些時間，弗瑞去應付神盾局派來取權杖和宇宙魔方的人了，伊萊懶得把冬兵的事情說兩遍，便說：“我餓了，先吃飯，其他的等人齊了再說吧?！?/br>
    只是外面的道路設施和門店都被外星人毀得差不多了，沒辦法叫外賣，只能用斯塔克大廈僅剩的庫存自己做菜。伊萊打開托尼那個干凈得連狗都嫌棄的冰箱，里面什么新鮮食物都沒有，只零星散落著的幾個芝士漢堡，不由深深地嘆了口氣。

    “唔……”托尼干咳一聲，有些尷尬地撓了撓臉頰，“沒關系甜心，斯塔克大廈很快就要更名為復仇者大廈了，到時候他們都會住進來，會囤很多食物的?！闭f著，托尼沖周圍站著的復仇者們抬著下巴環視了一圈。

    聽到搬住所的事其他人都沒什么反應，倒是一直沉默著的史蒂夫抬起了頭，說：“我還是住原來那里?！痹旧穸芫纸o他安排的公寓就在伊萊對面，伊萊不走，他說什么也不會搬的。

    伊萊看了他一眼，也沒回答他，只是說：“這里沒什么東西，我回家去拿些食材過來?！闭f完，他打開空間門回了公寓。

    在空間門關閉前，史蒂夫倏地起身，躍過沙發前的茶幾幾個大跨步跟著伊萊跑了進去。

    正rua著塞西狗頭的托尼一個猝不及防就讓戀人和情敵共同消失在眼前，鷹眼隱蔽地朝他投去了一個同情的眼神，自始至終處于懵逼狀態的班納博士終于得以小聲問道：“所以，那個伊萊……到底是誰？”

    ＊＊＊

    伊萊的公寓非常湊巧地沒有受到半點損壞，每一件家具都待在它們原有的位置上。身穿制服、仍帶著戰場硝煙氣息的美國隊長仿佛和這寧靜的一切格格不入，他有些局促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直到伊萊開了瓶可樂遞給他，史蒂夫才如夢方醒，忙不迭地接過來喝了一口。

    然后被可樂里的汽給嗆得好一陣咳嗽，瞬間沒有了美國隊長的氣勢。

    伊萊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史蒂夫無措地抿了下唇，窘迫道：“伊萊……”

    “好了，不逗你了?！币寥R把可樂拿回來，他知道史蒂夫喝不慣汽水，“自己去廚房倒水?！?/br>
    “我，我不渴?！笔返俜蚬首麈偠ǖ厍辶饲迳ぷ?，“伊萊，剛才在斯塔克大廈的時候，洛基說……”

    “冬兵?！币寥R接口道，他一點都不意外史蒂夫會追問巴基的事情，“史蒂夫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個晚上你在我家的時候，有人在外面埋伏偷襲。我讓你追出去看——”

    “是他？！”史蒂夫幾乎是瞬間便回憶了起來，滿面愕然，“你說的是蒙著面罩，有一只銀色金屬手臂的那個……殺手？”

    “是?！币寥R說，“他就是巴基?！?/br>
    史蒂夫徹底愣住，他試圖理解伊萊的意思，但卻不怎么成功，磕磕絆絆地說：“他……是巴基？怎么——不會的，那天晚上他見過我的樣子，如果他是巴基——他怎么可能，他……”他像是喪失了思考和言語能力一樣，顛三倒四地說不明白。

    伊萊接著將后來在哥譚發生的事情說了，包括他如何在蝙蝠俠幫忙了的情況下順利劫走冬兵，以及將冬兵留在大都會只是為了想辦法幫他恢復記憶，畢竟伊萊也不想看到史蒂夫再次受到和他當初發現冬兵身份時一樣的沖擊?？上У氖?，他并沒能改變這個結果。

    了解完事情原委的史蒂夫呆呆地坐到了沙發上，他看起來難過極了，巴基是他除了伊萊以外最重要的人，他不僅是和史蒂夫并肩作戰的戰友，同樣也是伊萊的好友。昔日朋友變成敵人，甚至還屢次傷害伊萊，史蒂夫不敢想象等到巴基清醒過來后會如何，更不敢想象的是……如果冬兵再次失控，他又該如何面對他。

    但史蒂夫的失魂落魄只持續了一會兒便很快重新振作起來，反過來安慰伊萊道：“別擔心，總會有別的辦法的。你只是從法術系去幫助巴基恢復記憶，但也許導致巴基失控的不是法術而是科學，如果真是科技原因，神盾局和托尼的技術支持一定派得上用場?！彼秸f越覺得有道理，情緒緩和不少。

    “……托尼？”伊萊挑了挑眉，對于史蒂夫對托尼突然的親密感到有些驚奇，揶揄他道，“史蒂夫，看來你和他相處得還算不錯？”

    史蒂夫沉默片刻，向來溫和寬厚的美國隊長難得苛刻地審視了一會兒“還不錯”這個詞，然后勉強承認道：“確實，托尼沒有我原先認為的那么……不靠譜，但是……”

    伊萊一眼就看出他的遲疑來自于哪里，忍著笑問道：“和他吵過架了？”

    史蒂夫瞥見伊萊一副想笑又不忍心的樣子，委屈巴巴地默認了。

    托尼的確沒有他想象中的那樣不著調、沒擔當和自私自利，但缺乏合作精神和個人英雄主義也是事實，復仇者聯盟是一個團隊，需要彼此配合而不是各走各的路，史蒂夫有預感，他和托尼還會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來相互磨合。

    伊萊輕咳一聲，說：“托尼嗆人的功夫你也是知道的，再有下次——”

    “再有下次，”史蒂夫說，眼睛直直望著伊萊，“伊萊，如果你在，你會幫我嗎？”

    這有些像是孩子氣的爭寵，但史蒂夫還是這么問了，事實上自從斯塔克公開追求伊萊后他就忍不住要問些什么，只是問得深了怕不留余地，問得淺了……他又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合適，在伊萊門口徘徊了大半天，等到鼓起勇氣要敲門時卻沒人應了，直到今天伊萊出現在斯塔克大廈。

    史蒂夫難得的一記直球打得伊萊措手不及，他沒想到史蒂夫會這么問，其實常規情況下，美國隊長和鋼鐵俠的相處模式是極其佛系的。史蒂夫不是爭強好勝的性格，他本就無意去爭口舌之快，冷處理下托尼也會覺得沒勁兒，從而偃旗息鼓。

    但話說回來，即使再乖巧再溫馴的金毛犬也會有小脾氣，也會在主人寵愛其他狗狗時感到吃醋和失落?？粗返俜虻皖^安靜著的樣子，伊萊心里也像是被什么輕輕揪了一下似的，他抬手幫史蒂夫理了理垂在額頭前的亂發，他在回來后只來得及用紙巾擦臉，一頭金發亂成了鳥巢，還夾雜著塵土和細碎的砂石，像是只無家可歸的流浪犬一樣滿身狼狽。

    “我當然會幫你?！币寥R輕聲說，撥弄著他頭發的手往下滑了些，轉而捧住史蒂夫的面頰，“史蒂夫，我不會——唔……”

    大金毛哼哼唧唧地甩著尾巴拱上前來索吻，伊萊不由失笑，自然分開的雙唇令史蒂夫有了趁虛而入的時機，溫涼柔軟的舌尖分開他的齒關探了進去，糾纏著伊萊的舌頭翻來覆去的吸吮舔弄著。

    “史……史蒂夫——”伊萊按住他的肩膀，抵住史蒂夫想把他推倒在沙發上的力氣，“雖然我不介意，但是……復仇者們還在大廈里等我們呢，還有弗瑞，他應該也快回來了?！?/br>
    “我很想你?！笔返俜騿≈曇粽f，濕漉漉的藍眼睛一錯不錯地看著他，低聲喃喃，“我很想你，伊萊……”

    “我知道?！币寥R笑著親親他的嘴角，立刻又被再次擁緊了。史蒂夫仰頭輕吻了一下他的頸側，帶著些微顫抖的鼻息令伊萊再次安撫地用下巴蹭蹭他的頭頂，然后便聽他低聲說道：“伊萊，別離開我，別再……別再丟下我……”天知道他在再次失去伊萊的蹤跡后是怎么度過這幾天的，史蒂夫仿佛回到了他還在參軍的時候，伊萊只在電話中告別便狠心離開，從此杳無音信，史蒂夫直到死都沒能再見到他。

    他真的是害怕極了，他深知自己無法再一次承受失去伊萊的痛苦。他甚至都想好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在盡到自己作為美國隊長的義務后，史蒂夫會選擇再次沉眠于冰層之中，直到再次被需要他的人民喚醒。

    史蒂夫·羅杰斯這一生從未對任何敵人屈服過懼怕過，只除了他所深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