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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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瑟瑟,山間卻并不安靜。四周長長的茅草之中,人影憧憧,又有兵戈敲擊的金石之聲。 顧瓊同岑雪歌略一走動,就被一群各色人流圍住,領頭之人,正是陳堂主。他快步奪出,對面前二人聲色狠戾,道:“此二人必是朝堂派來的jian細!” 這時,已有些年歲的穿花蝶擦著嘴角的血,眸光陰毒,道:“我竟想不到自己會引狼入室?!?/br> 顧瓊盯著眼前人,仔仔細細的觀察他們,不禁感嘆這須彌境造的如此精巧。若非岑雪歌事先告知,他只怕要以為眼前人真是活人了。 為避免驚擾須彌境,他同岑雪歌束手就擒,被關押在后山的一處洞xue之中。兩人背部貼著,用粗糲的麻繩捆住。岑雪歌的發冠被守門的大漢順走,長發垂落在地面上,間或貼著顧瓊的脖頸,激起一點酥麻癢意。 他無從閃避,只好開始想著方才的場景,漸漸回味出些線索來。顧瓊捏了捏岑雪歌的手指,側著臉問道:“那穿花蝶言語之中怎么好像同我們認識?他說的引狼入室,難道是指第一從境中他替我們引薦祭司?” 岑雪歌微微一笑,道:“殿下倒也不必將此處想的這般玄妙。這須彌境若是互相之間藕斷絲連,只怕我們這一世都休想出去了?!?/br> 不遠處傳來看守嬉笑叫罵的聲音,一股烈酒的香氣傳來。 顧瓊一點就通,扭了扭身軀,道:“那,難道是這些景象皆是昨日重現。你我二人不過是恰好入了境,被當成了這故事中的賊子?” “大抵如此了,”岑雪歌點點頭,正要說話,卻見那名酒醉的漢子搖搖晃晃的走來,一臉癡醉的盯著眼前二人。他口中污言穢語,走近了伸手去捏顧瓊的下顎,醉醺醺地說道:“這小模樣倒是生得不錯?!?/br> 顧瓊萬萬沒想到會有這般展開,內心暴怒,輕易掙開麻繩,便給了那漢子一拳。岑雪歌仰頭查看,旦見須彌境紋絲不變,心中便有了些成算。他掌中突現數枚碧綠長針,直往那漢字雙眼扎去。登時鮮血淋漓,一陣狂亂吼叫。 顧瓊松了松手腕,正想再來上一拳,被岑雪歌攔下。他總算略微冷靜,歉然道:“是我魯莽了?!痹捯粑绰?,那漢子抽出腰間長刀,一面胡亂揮舞,一面朝二人踉蹌奔來。少年看這情況緊急,一個轉身繞至大漢身后,飛翻而上,對著男人厚實的后頸狠狠一踹。只聽得“咔嚓”一聲,那男人頸骨碎裂,頹然倒地。 他自己也有些詫異,忍不住往鞋履上看了看,就見一些細碎長針,通體翠綠,撲簌簌地往下跌落,最終化作尋常草屑。而那男人后頸點點針孔,涌現汩汩血水。 顧瓊看了看正在大漢尸首上翻找的青年,生出點同仇敵愾的快意來。他在軍營之中也因著難以啟齒的緣故,并不結伴。最終也只得幾個說得上話的淺薄交情,可都在西北荒漠的一次御敵中戰死了。馬革裹尸,沙場上的血淚始終縈繞不絕。 他打了勝仗?;实蹍s并不獎賞,反而在聽聞了他的舉止后,徹底的斷絕了他重回軍中的機會。那位帝王對他早已心生輕蔑,不肯教他有任何展翅翱翔的可能。 遠處涌來的點點火光打斷了顧瓊的思緒。岑雪歌將大漢的長刀遞給他,咬破了指尖,在一柄枯枝上涂抹。不消多時,那柄枯枝便化作一把黑黢黢的短刀,瞧上去鋒利尖銳。 顧瓊忍不住說道:“我算是知道,你是如何殺了穿花蝶那幾人的了?!?/br> 或許是他那眼神透著一點渴望,岑雪歌笑了笑,道:“那殿下可猜錯了。須彌境中幻化百變,我這點障眼法,也算同源本宗,自然能顯得更真。若是在尋常坊間,不出多時便要露餡的。殿下武藝高強,就不必在意這點雕蟲小技了?!?/br> 同源本宗,少年握緊了長刀,反復咀嚼這幾個字,忍不住多想??纱丝倘顺币延恐撩媲?,天水教眾中,有的面容清晰、有的糊作一團,俱抓了各式各樣的武器,擊殺二人。 殺聲震天,恨意洶涌。 一名面容模糊的男子手持長槍捅了過來。顧瓊握住槍身,飛腳一踢,將頭顱踢下,滾落遠處。那尸身隕落草木之中,化作滾滾濃煙。 這幾番擊殺之下,顧瓊也總算磨出了些規律出來。面目模糊的擊殺得更為輕松,且死后化作煙霧,很快就消退不見。而那臉孔清晰的,則糾纏不休。少年以長刀殺死后,竟然還能糾纏于他二人。 很快,這殺場之中,便只見一張張眉目清晰的臉了。 顧瓊大口大口的喘息,熱汗滾滾。他腿腳酸軟,身上諸多刀傷,血珠點點,已是強弩之末。岑雪歌也不逞多讓,一副力竭氣盡的模樣。長發被割斷了幾許,被他胡亂的扯了發冠的裝飾綁住。兩人互相倚靠,脊背緊緊相貼,清楚地聽到對方的心跳聲。 岑雪歌心中涌過諸多道法,思緒萬千,不知從何理起。顧瓊見他不說話,心中只覺怕是已到窮途末路了。想不到他要同岑雪歌死在這荒郊野嶺??赊D念一想,少年又覺得死在此處也沒什么不好,到底酣暢淋漓的殺了一場。 這廂顧瓊剛做好赴死準備,岑雪歌總算是福至心靈的想到了一個暫時逃脫的法子。他轉過身來,正撞上顧瓊懵懂的雙眸,忍不住捏一捏他的面頰,再將人摟緊了。 少年突然被抱了滿懷,鼻息間盡是岑雪歌身上的線香氣息,一時也不知抗拒,茫然地將手搭在他的腰際。 也不知過了多久,萬籟俱靜。顧瓊才被岑雪歌從懷中放下。他看了看周遭,下意識的又去摟抱岑雪歌。 他初來之時,只是粗略一看。今日躲避至此,細瞧之下,便見那青竹上滿是被人血飛濺的深色斑痕,骷髏作堆,骸骨累累,更有干癟細腸懸掛于竹葉之上,人皮毛發如雜草氈片。尸山血海,腥氣卻仿佛被什么刻意掩蓋,絲絲縷縷也十分難聞。 顧瓊只覺自己起初想要留在須彌境的念頭十分可笑,不禁微微發抖。岑雪歌輕撫他的栗色長發,溫熱的氣息噴在少年耳窩處,輕輕地哄道:“殿下不必擔憂。你我二人必能平安離開?!?/br> 血色蜿蜒,這竹林漫漫,一眼望去竟是不見盡頭,也不知多少人曾命喪于此,留下這虛妄的須彌境地,重重疊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