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婚期
池潤倒也沒料到她答應得這般痛快,這態度簡直有些輕率了。不過,這樁婚事從頭到尾不都是有些荒誕兒戲的嗎?他只是怔了一下,便按捺住了內心的不愉,勉強笑了笑,提筆寫下一句話:“愿言配德兮,攜手相將?!?/br> 這是司馬相如求愛卓文君時所寫的中的一句,池潤拿來一用倒也貼切。不過,與其說他是在示愛,不如說他是為了進一步穩住顧采真而“示好”。他原本不指望少女看得懂,卻見她彎眸一笑,看向他時眼中閃著動人的光,好似窗外的風雪被暖風吹成了春雨,“那婚期便定在五日之后吧?!?/br> 池潤眉頭一皺,沒想到一句話竟給自己招惹了近在眼前的麻煩。雖說這婚事是他主動攬下來的,卻也沒想到這么快。他確實也還存有些許僥幸,盼著拖一拖,他們的人要是能及時找來……雖然,這種可能性極低;又雖然,他答應娶她就算是權宜之計,哪怕立馬禮成,作為一個男子,在這男尊女卑的世道中,他其實并不會損失什么。但是,這種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感覺,也的確叫一貫順風順水的他心生不悅。 “這般匆忙,什么都沒置辦,太委屈你了?!背貪櫩酥谱⌒睦锏挠魺?,委婉地提出建議,飛快在紙上寫道,“我身上銀錢倒是足夠,不如等我傷好行動便利了,下山采買準備一番婚禮要用的東西,我們再成婚?!?/br> 畢竟他們二人正在商討的是彼此的婚事,季芹藻不便開口,他了解池潤,既能夠感覺出他的不虞,卻也能理解他的心情,雖然他們為顧采真所救,但人都有遠近親疏之別,他也盼著顧采真聽進去池潤的話。 但顧采真卻笑了笑,“這個不礙事,我有位朋友可以幫忙置辦,明日風雪會小點,我正好下山去托他采購置買便是?!毖韵轮?,是認定了五日之后就要嫁給他。 池潤要是再推辭的話就顯得刻意了,他只好點了點頭。 “那不如現在就先把婚書簽好。我去拿我爹一早為我寫好的婚書,我們各自填上姓名與生辰八字便是?!鳖櫜烧嫘闹邪敌?,自己這一番擇日不如撞日的“恨嫁”表現,估計令他著實反感,可看他那有苦說不出的樣子,她就又覺得非常有趣,實在忍不住多逗逗他。 見池潤只是點頭,不再在紙上寫什么,她就扭頭對一旁的季芹藻道,“秦早,我父母雙亡,在世上再無親人,池潤如今也無長輩在跟前,不若勞煩你幫我們做個見證,待會兒在證婚人一欄,也書上你的姓名?!?/br> 季芹藻看好友默認了此事,便也應允下來,“好?!?/br> 待到顧采真轉身出去,去拿她口中的婚書時,池潤立刻沉下臉來,面色有些難看地將手中寫著“愿言配德兮,攜手相將?!钡募埶浪缊F緊,然后一手捂住自己的喉嚨,呼吸發急,唇色發白,額上沁出一層薄汗。 “澤之,”季芹藻看向他,面露一絲擔憂,“你何必如此?!?/br> 池潤習慣性張口,反應過來自己無法說話后又搖搖頭,一副心意已決的模樣,他們需要這個容身之所和她的照料,太子殿下不能應下這事,他自然應該挺身而出。他想了想,又展平了紙,顫巍巍寫道,“京中局勢暗潮洶涌,我們也已消失了好幾日,我爹肯定會先走一步險棋,攪亂這趟渾水?!?/br> 季芹藻眉尖一動,對上池潤堅定的雙眸,心中忽地生出一絲了然,“你是說……” 而遠在千里之外,京都靖安侯府所在的街道上,一個玄色勁裝的年輕男子在清晨薄霧間縱馬疾行,竟無一人阻攔。他停在了侯府門前,動作干凈利落地翻身下馬。 “世子,您回來了?!遍T房家仆與近身伺候的小廝早就候著了,此刻都畢恭畢敬地迎上前來。 年輕男子抓住韁繩的手動了動,按照他的習慣其實不喜歡別人經手他的東西,但他只是在心中閃過一絲不愿,隨即神態自若地將韁繩拋給一旁的小廝,好似這個動作他已經做過無數遍,對方跟在他身后熟練地接住。 年輕男子頭也不回地邁開步子朝大門內走去,質料上等的玄色勁裝繡著銀線錦紋,在晨曦的微光下泛出絲絲冷光,凜冽又傲然,帶著天生的貴胄之氣。他能感覺到不遠的暗處有幾道窺探的目光,于是身形越發挺拔若松,同時在心里提醒自己——這里已不是自由自在的江南,而是處處殺機的京都;自己也不是那個為了畫一幅星夜圖,可以連著在姑蘇城外寒山寺住上半個月的遲澤,而是高高在上崧生岳降的靖安侯府世子,是他每年會見一次面的孿生兄長,池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