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說定了
季芹藻差點沒被口中的蜜餞嗆到,以手掩口輕咳起來。被這番言論驚到的池潤,也第一時間下意識張口想要駁斥,結果聲帶一震動,導致咽喉內疼痛難忍,不由也捂住喉嚨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咳……” “咳咳咳咳……” 一時間,室內俱是咳嗽聲。 顧采真就是想逗逗他們,此刻倒有點后悔了,本能般地想伸手替二人撫背順氣,又很快意識到不妥。兩個年輕男人都看到了她伸手過來,下意識都想要側身一避,又見少女半道自行收回了手。 雖然言行直接,但看著倒也不是個孟浪奔放的性子……怎么就說話這般、這般毫無顧忌?季芹藻給了好友一個稍安勿躁的表情,勉強咽下蜜餞,對上少女無辜又坦然的眸子,稍微斟酌了下用詞,才有些艱澀地開口問道,“顧姑娘,令尊只交代你要嫁給看了你面容的男子,卻沒有告訴你,夫君只能有一個嗎?”他堂堂一國太子,從小學的都是治國之論經緯之策,于九間朝殿上面對百官都心靜如水,卻從來沒想過自己還會有這么一天,要對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說出這番話來。 “不諳世事”的顧采真立刻點頭,雖然被遮住了面容,但不妨礙她表現出自己的“天真”,她有些“不解”地反問:“嗯,怎么?夫君只能有一個嗎?” “當然,自古一女不侍二夫?!奔厩墼宕?。 池潤此刻也從她過分理所當然,實則驚世駭俗的言論中冷靜了下來,在季芹藻給予回答時,也頷首加以肯定。他得找個機會提醒太子殿下注意,莫要對此女太過溫和耐心,甚至不要有問有答,以免她覺得他好說話,起了不該有的肖想之心——她如今不就已經零星起意了嗎? “你可曾聽過一句話,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季芹藻溫聲而問。 顧采真看著他,就好像看到了師傅以前給她講解道法典籍的耐心模樣,不由恍惚了一瞬,倒令她表現出來的遲疑越發真實可信?!靶r候看過,里面確實有一句,‘忠臣不事二君王,烈女不嫁二夫郎?!?/br> 季芹藻松了口氣,微笑點頭,“就是這個意思?!?/br> 顧采真側了側頭,面紗拂過櫻唇,印出淺淺的唇瓣線條,隨著她張口說話的動作,那處印痕時淺時深,顯得生動輕盈,“可我又沒想做什么名賢,”像是怕把這二人噎得還不夠,她還很是謹慎地補充了一句,“我爹也沒說,不許我嫁給兩個男人?!?/br> 季芹藻有一瞬啞然,頗感頭疼,少女的生長環境太過遠離塵世,被教養得渾然不似普通人家的女兒,這些約定俗成的事情她不光一竅不通,還有自成一體的一套道理,就靠眼下自己的一兩句話,根本拗不過來。 池潤倒是思路清晰,他想的是,絕不能給少女留下多少思考的機會,免得她又繞回去,必須現在就要斷了她這荒唐的念頭。 他朝顧采真勾了勾手,自小生活富貴高雅,從來鐘鼓饌玉不足貴的世子,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番高高在上的風范,即便此時落難受傷倚于病榻之上,甚至說不出話來,對面還是他有求于人的一方,他示意她靠近些的動作依舊做得不亢不卑。 顧采真眼中閃過一絲不被察覺的興味盎然,不知他又要如何,倒是很配合地傾身靠近了些。 池潤飛快地在紙上寫道:“世道如此,女子嫁人,只能嫁一人?!?/br> “我尚未婚配,父母開明,娶你無不可,他則不同?!?/br> 顧采真面露一絲驚訝,目光上挑,視線從墨跡未干的紙上移到了池潤臉上,“秦早他……有什么不同?” 池潤抿直了雙唇,卻不再寫字。短短一句話,他已經為太子殿下備下了幾個的推拒理由,可以是已經婚配或者已有婚約,也可以是必須父母做主婚姻大事,野路子來歷的女人根本不會被承認,甚至最好讓顧采真覺得季芹藻的家人不好相與,自動打起退堂鼓。 如今,單看對方作何選擇,具體考量和拒絕眼前的少女,他的確不能代替季芹藻作答,所以便捂住喉嚨,輕輕皺眉,不再理會顧采真。 “秦早?”顧采真干脆扭頭直接問當事人。 季芹藻苦笑,知道此刻必須承了池潤的情,于是說道,“我家宗族復雜,規矩天大,婚姻大事的確難以自己做主,即便眼前應了姑娘,到時恐怕也不得不做那負心薄幸之人?!?/br> “原來如此?!鳖櫜烧驵?,深深望了季芹藻一眼。后者自覺并未哄騙于她,只是隱藏了自己的身份沒有細說罷了,倒也坦然對上她的目光,卻在見到少女那雙清澈雙眸時,心頭忽然一顫,她的眼中包含著很多情緒,似乎是可惜,似乎是無奈,又似乎是包容,還有些許……不舍。季芹藻很難解釋自己怎么會單憑這一眼,就解讀出這么多東西來,甚至疑心自己是否自作多情看花了眼。畢竟等他再細看時,少女的眼神已然十分平靜,倒是季芹藻一瞬間心中有種難以名狀的悵然若失,可少女已經轉頭看向了池潤,“我若是嫁給你,這些問題都不會發生嗎?” 池潤只覺得自己的計策奏效,少女似乎是有知難而退的跡象,立刻心中一喜,點點頭寫下二字:“不會?!?/br> “你保證?”顧采真好似不放心,又追問了一句。 池潤立刻寫道,“我保證?!?/br> 少女柳眉輕蹙,還是有些遲疑:“可秦早他也看過我的臉,我和他之前也談及婚嫁,你……不介意嗎?” 池潤生怕自己答得慢了,少女又起別的心思,所以字寫得飛快,“不介意?!?/br> “真的不介意?” “不?!?/br> 顧采真點點頭,“我知道了?!彼挚戳艘谎奂厩墼?,而后低頭靜默了一瞬,繼而抬眸沖池潤彎了彎眼睛,雖然因為面紗的緣故,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那點漆爍金似的兩眸,卷翹輕顫的眼睫,還有眼尾微揚的柔軟弧度,都也能叫人感覺到她是在笑——是在對他笑。 甚至,她的聲音都比之前要溫軟了些許:“那我嫁給你,就這么說定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