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江昱帶著拾一將王府大致走了一遍,拾一一直沉默地跟在一旁,似乎毫不在意,任江昱介紹,最后走到了后院,江昱剛想開口,卻聞到了一股子狐sao味,皺眉道“怎么回事?” 拾一一臉漠然,他早就聞出來里面有獸人的味道,而且,早在幾日之前他就看見過了。 一直跟在后面的小六趕緊解釋“是江衍,他近日帶了些雌性獸人回來?!?/br> 江昱冷哼一聲,面帶嘲諷,“他現在都有這本領了,本世子不回府,趁著母親進了宮,都能把獸人帶進景王府了?!?/br> 小六看江昱表情就知今日那江衍怕要遭殃,卻也只敢默默跟了上去,說“他近日和宋知行宋公子走得近,據說這幾個獸人都是宋公子送他的?!?/br> 江昱示意江徽一腳踹開了門,里面一股更重的狐sao味和熏香味傳了出來,看見了江衍那個狗奴才站在門口,江昱冷下了臉,淡淡道“江衍呢?” 阿言沒想到江昱會來這后院,趕緊跪下說“公子近日……身體不適,正在房內歇息?!?/br> 江昱直接朝傳出聲響的房間走去,冷笑道“身體不適?那本世子可得好好探望探望大哥了?!?/br> 阿言臉色發緊,卻被江徽堵在了一邊,又不敢與人動手,只能看著江昱踹開了江衍的房門。 “誰,誰???” 江昱踹開門被房內的氣味熏得滿臉戾氣,淡聲道“本世子倒不知道,景王府什么時候除了本世子的寶貝還有別的獸人了?!?/br> 拾一不喜歡那股熏香味,只站在了院子門口,沒跟上江昱。 衣衫不整的江衍聽見江昱的聲音嚇白了臉,推開身上的獸人滾下來了床,結結巴巴道“世世子……” 江昱掃了一眼不大的房間,看見墻角縮了個昏迷了的貓耳獸人,床上有兩個狐尾的,看見江衍滾到了他面前直接一腳踹了上去。 “世子!”阿言看見江昱的動作直接想撲上去,被江徽攔住了,兩人直接過了幾招,阿言本就不可能敵得過江昱的五大侍衛之首的江徽,何況身上還帶傷,不到五招就被江徽制住了。 江昱沒理會身后的動靜,走到摔在地上叫喚的江衍面前直接踩了上去,蹲下看著滿臉驚恐的江衍,笑道“江衍,怎么,跪在宋知行面前吐舌頭叫了幾聲,那廢物賞了幾根骨頭,你就忘了,你個賤種住的還是本世子的家呢!” 江衍全身發抖,不知是氣得還是怕的,不敢開口。 江昱掏出匕首慢慢橫到了江衍臉上,看著這廢物嚇得眼淚掉了下來,輕聲道“本世子沒見過你那賤婢娘親,不知你這張如此讓人嫌惡的狗臉是不是像她呢?想想我母親每次看到你都要想起那些糟心事,不如本世子今日就撕了你這皮,好替我母親省省心吧?” 阿言被江徽壓在地上,不斷掙扎著朝房內吼著“世子!求您,求您手下留情!”。 “江徽,讓那條狗閉嘴?!苯诺厮硪痪?,又看見江衍死死地盯著他,笑了出來,道“本世子最討厭聽到狗叫,干脆讓那條狗永遠不能開口了怎么樣?” “江昱!你敢,你,你,你若敢動阿言,我,我……”江衍掙扎著想要撲倒江昱,被江昱架在他脖子上的匕首制住了動作。 “這世上,還有我江晦之不敢的事?你條賤狗居然還敢威脅本世子,當真反了天了!”江昱面帶冷笑,扭頭對屋外點了阿言啞xue的江徽道“把那條狗的爪子剁了!” “江昱!江昱!”江衍聞言大喊“不要,求你!求求你,不要,你要我干什么都可以,求你,不要殺阿言,我我,我……” “你能怎么樣呢?”江昱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江衍,又對外喊了一聲“先慢著,讓本世子看看這狗的賤種主子能做出什么來救他的狗?!?/br> “求你,求您,世子,求您放過阿言,要我干什么都行,是我錯了,我該死,求您……”江衍鼻涕眼淚糊了滿臉,哆哆嗦嗦跪在了江昱面前,口齒不清地說著求饒的話。 江昱似笑非笑看著江衍朝他磕頭,倒是有些沒想到這蠢貨原來對那條蠢狗也有這么幾分真心,這么多年,可是頭次見這蠢貨如此求饒。 “世子,世子,我錯了,我離開王府,我,我滾出去,我再不出現在您面前,求您,求您,放過阿言……”江衍磕得額頭一片血紅,說話因著哽咽含糊不清,卻一直沒有停下。 阿言被江徽壓得動彈不得,聽見了屋內的動靜,全身顫抖,淚流滿面。 拾一站在門口置身事外地看著里面的鬧劇,沒想到江昱當真發這么大的火,這后院果真對江昱有別樣的意義。 “江衍,這么多年本世子每次見著你就犯惡心,卻也沒真對你做過什么,你是不是以為本世子當真念著你那一半景王的血不會對你做什么???”江昱招手讓暗衛把房內的三個獸人抱了出去,踢了踢已經磕得地上染上了血紅的江衍,語氣輕柔地問。 江衍想去抱江昱的腿,被人踹翻在了地上,嘴里重復道“不,不,不敢,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我我馬上滾出景王府,我,我再不出現在您面前……” 江昱笑了一聲,道“這可不行,你要是滾了,外人還不傳我心狠手辣,手足相殘,若真讓你滾了,可難消我這么多年的心頭之恨?!?/br> “江,江昱,當年,我,我……”江衍知道,江昱這么多年如果痛恨他其實不是因著他的血脈,而是當年那件事,但是,但是,當年他也是不懂事,江昱這么多年日日棄他辱他還不夠,現在居然還要殺了阿言,他,他…… “江衍,你是不是又想說當年是你少不更事,你也是無心之舉,你也不是故意把衛央被景王關在了府中說出去的?!苯琶嫔蠋?,語氣輕柔,“這話,當年我就聽過了,那又如何呢,我可不在意你是不是有意的,我只要你付出代價?!?/br> “這么多年,這么多年還不夠嗎?你這么多年……”江衍聲淚俱下,還沒說完就被江昱打斷了 “噗,江衍,你這么多年沒少胳膊沒少腿,好吃好喝還能玩獸人,居然還認為自己被本世子欺辱了?你當真把自己當景王之子了呢?”江昱樂不可支,笑得停不下來“你怕是忘了,若不是我母親仁慈,你都沒命來到這人世間呢,你也怕是忘了,若不是本世子當年看你可憐,叫了你幾聲大哥,你就是被下人虐待致死都沒人給你收尸呢,你這條賤命都是本世子賞你的,現在賞你的還沒收回來居然還以為本世子報仇了,你還真是,蠢得可恨?!?/br> 江昱說到后面語氣漸沉,最后只剩冷意,說完也不理會江衍如何反應,直接走了出去,經過江徽時,淡淡甩了一句“折了這狗一只爪子,也讓本世子的大哥看看,本世子可不是個光說不做的人?!?/br> “江昱?。?!” 拾一沒什么反應,任江昱笑著拉住他的手走了出去。 “暗七,去查一下,江衍到底如何將這些獸人帶進來的,以及他近日做了什么?!苯懦隽碎T后沉下來臉,他倒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江衍有了這本事,都可以悄無聲息地把獸人帶進王府了,而且,江衍今日倒是識抬舉,聰明得都不像他了。 江昱有些奇怪的感覺,他總覺得,似乎……他有什么重要的事給疏漏了,這陣子只顧得上拾一和邊界的事,恐怕當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沒注意了,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覺,吩咐道“暗九,去通知江角,把我在城外的人叫回來,派人去豫城,告訴父王京城恐怕有什么變故,暗三,你去保護母親,告訴母親記著把父王留給她的令牌帶上?!?/br> “本來都沒打算讓你看這間房,怕污了你的眼,結果讓你碰到了這么惡心的事,不出口氣可真是對不起浪費了你曬太陽的時間?!苯艜呵覊合铝诉@些事,拉過拾一的手,笑吟吟地說“不過,我還以為你會阻止我吧,畢竟,你不是最喜歡救人了嗎?” “我不會管這種事?!笔耙徽Z氣平淡,他看得出,江昱三番兩次刻意在他面前做這些事以及把他帶去斗獸場,羽閣是什么意思,但就像他會殺了所有進犯他領地的獸人一樣,這是獸人間的規則,他不會干涉人之間的紛爭,也干涉不了。 “是嗎?那你會管什么事?邊界那種事?”江昱語氣隨意,也猜得到拾一不會回答,不過,不會管這種事嗎?恐怕是覺得管不了吧,江昱心中冷曬,為了提醒謝明庭邊界情況不惜暴露了自己,常年在邊界戰場撿人的人,現在還不知是為了什么不遠萬里跑來了這險惡的京城,說是不在意他人性命,可當真是自欺欺人。 拾一果然沒有說話,跟著江昱走到了旁邊的院子,看著江昱頓了一下,然后從胸前掏出了把鑰匙,打開了鎖。 “這兒就是我舅舅以前住的地方?!苯判χ崎_了門,走了進去,環顧了一下,笑道“我也很多年沒進來過了,倒是一點沒變?!?/br> 拾一跟著走了進去,掃了空蕩蕩的院子一眼,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 江昱看了拾兩眼,沒發現什么異常,笑了笑,走到房門前推開了,語氣有些生硬,淡淡道“本來以前東西還挺多,現在除了些書什么都不剩了?!?/br> 房內陳設簡單,一桌一床一架一柜,拾一幾日前就看過了,是除了那滿架子與邊界有關的書就什么都沒有了。 江昱觀察了一下拾一的反應,還真是完全不在意的樣子,笑了笑,道“之前清理過一遍,把那些十幾年了的東西全燒了,現在倒是除了滿屋子灰塵什么都沒有了,不然指不定這里還有些什么拾一你會喜歡的東西,是不是?” 拾一沒理會江昱,漠然地站在一旁。 江昱環顧了一下什么都不剩的房間,又隨手拿了本書翻了翻,上面有一些批注,心里沒什么起伏,三年前他本來打算把這些再也不會有人看的書也燒了,但想著若是燒到了衛央那里也不好,熬了這么多年終于可以解脫了,就讓他把這些事情全拋掉吧。 “我說的是一些邊界的圖紙什么的,看拾一你對邊界十二城如此關注,想來會對那些有興趣?!苯艑嘶厝?,邊說邊往外走,“可惜我舅舅后來住皇宮里去了,那兒的東西又在他死后全燒了,否則指不定還真有什么好東西呢?!?/br> “因為江衍他才搬走的?”拾一在走出院子后突然開口了。 江昱倒是沒想到拾一會說這話,但聽到后臉色沉了一下,淡淡地說“也不算完全因為他,倒是我的錯更大一些?!?/br> 拾一看得出江昱不太想提這事,江昱一直不大愿意提衛央的事,也沒追問,默默跟著江昱往回走。 江昱一路也沒開口,回了自己院子的時候開口了。 “我八歲那年知道了我舅舅是衛青玄,決定要自己去邊界,一方面是找一些關于謝凌洲的東西,另一方面……”江昱頓了一下,繼續道“我想去陌川找到那個獸人?!?/br> 拾一沒有說話,感覺得到江昱自從今日在后院見到了獸人了心情就極為不好,江昱對衛央,倒是真的…… 江昱沒有看拾一,語氣變得含了些怒氣“我走之前告訴了江衍我要去邊界,那蠢貨一直追問我為什么,那時我也是個蠢貨,我告訴了他我要幫我舅舅去找到那個獸人,我從邊界回來后發現舅舅不在了,我鬧了幾日,最后他們告訴我為了不讓舅舅誤導了我,把舅舅接到皇宮里去了?!?/br> 江昱冷哼一聲,面帶嘲諷,有些咬牙切齒地說“我見著江衍那蠢貨那樣就知他肯定做了什么,一試那蠢貨就全招了,他們發現我不見了后就問了江衍,江衍那蠢貨告訴他們我舅舅要我幫他去找獸人了。那蠢東西,前些日子居然還將我舅舅的事說了出去,要不是他那狗奴才還算機靈及時糊弄過去了,他哪還有命今日來污了我后院的地?!?/br> 江昱坐到了塌上,似笑非笑地看著拾一,說“殺人誅心,江衍那家伙可是誅了我的心,我若不讓他生不如死,我就不是江晦之了,我早說了,我欠人多少就還人多少,但別人欠我多少,哼,定要千百倍地還回來?!?/br> 江昱原本是想試試拾一,卻不想說出來的話倒是真心,這么多年,外人一直以為江昱是因為江衍的出身才如此為難他,但他們不知道,若不是江昱,世上早就沒有江衍這個人了。 江寄流當年為了衛梅,撕了那傳位詔書自請了景王,但衛梅天生體弱,江寄流成婚數十年都未要子嗣,二十年前,邊界大亂,又恰好撿回了衛央,衛梅便回了衛府照看瘋了的衛央,衛梅的陪嫁丫鬟趁機給忙得昏頭轉向的景王下了藥爬了床,后來因為邊界的事沒顧得處理這事,等到回過神來發現那丫鬟已經懷了身孕,江寄流要直接處死了那丫鬟,衛梅于心不忍,還是讓那丫鬟把人生了下來,還賜了個名叫江衍,但江寄流一直不喜這個被算計來的兒子,丟在后院沒再過問。 在江昱三四歲的時候,經常去衛央那兒,某天遇著了隔壁正在被仆人虐打的江衍,江昱早慧,聽得那仆人罵的話就明白了這江衍的身份,覺得雖是江衍那娘的錯,但這人也是無辜,便阻止了那仆人,看那比他還矮了一個頭,瘦瘦弱弱,畏畏縮縮的江衍也是可憐,直接叫了他大哥。他知道那些仆人慣會察言觀色,見著他這世子都叫大哥了,定也不敢虐待江衍了。之后江昱每次去后院也會順道看看江衍,給他帶點東西,甚至見他六歲了連話都不大會講,還時不時教他讀書識字,現在教拾一這套,就是沿襲了當年,不過那江衍應當是繼承了他母親的腦子,江昱教了三四年,還是連個不帶圖的話本都認不全,當真不如拾一學了七天的。但那時江昱也沒太看不起江衍,他自小便聽得所有人夸他天縱奇才,便以為江衍這是個普通人的資質,加之小時被虐待了性子孤僻,一直倒把這個口頭上的大哥當個阿弟待著。 那日,江昱本要去跟著謝清川去斗獸場,聽得他父王去了邊界體察了大半年回來了,干脆半道自己回了府。 江昱悄悄潛到了窗前想突然出現在父王面前,卻聽到他父王和母親在說邊界的情況不是太好,江昱覺著不要打擾他們講正事便沒有出聲,誰知后來聽到了一句驚天秘聞,他見他他父王嘆聲道“如果衛央不……” 母親沉默了一會兒,寬慰道“他說昱兒天資不亞于他,指不定日后當真能成為名副其實的轉世謝凌洲?!?/br> 江昱聽到這兒已經明白了一切,這么多年,他也問過他叫舅舅的人到底什么身份,連江尚澤都知道這人不可能真是他舅舅,他又怎會不知,衛相只有兩兒兩女,母親嫡兄是大名鼎鼎的衛帥衛青玄,二十多年前便戰死在了邊界,胞弟衛節青是當朝丞相,而江昱被他舅舅教導了這么多年,明白這個父王母親經常強調絕不許說出去的舅舅是何等厲害,也早猜過這人身份,但如今真確定了,還是覺得荒謬…… 他蹲在墻角,不知為何摸到了一手水花,卻咬著牙沒出聲,在他悄悄離開的時候,聽得了父王最后一句話 “就是昱兒對這獸人……唉,我們不該讓昱兒與他如此親近,就怕昱兒會,會覆車繼軌啊?!?/br> 江昱心想,他不要當謝凌洲轉世,不僅如此,他還要救上任的轉世謝凌洲。 那時剛好謝清朗要去邊界了,他決定想辦法一起跟過去,在他定好計劃后告知了江衍一聲近日不能來找他了,江衍怕他是厭棄他了一直哭著求他不要丟下他,小江昱知道江衍是從前被打怕了,便告訴了江衍他是要去邊界找獸人,等找到了就會回來,不是要拋下他的。而他愚蠢的行為和愚蠢的仁慈,讓他失去了舅舅,讓衛青玄,最后七年,被關在皇宮,活得狗都不如。 江昱說完仍然久久不能平靜,他這么多年從未與人提過此事,像他從小被衛央教導的那樣,不要告訴他人舅舅的事,于是,無論是十年前的事,還是三年前的事,他都從未向任何人提過,這三年父王母親曾多次試圖解他心結,但他從來不回不應,一句不提,但在今日,和一個不通人心的神秘獸人吐了真心,他才發現,原來,他不是恨江衍,不是恨衛皇后,也不是責怪他父王母親,而是……原諒不了他自己,殺人誅心,殺人的是江晦之,被誅心的,也是江昱。 拾一看著江昱,眼神平靜,沒有說話,突然抬手輕撫了一下江昱的眼尾,心想,這人假哭的時候說流淚就流淚,真哭的時候倒是眼睛都不紅。 江昱倒是沒想到拾一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在拾一撤手的時候直接抓了上去,笑道“怎么,以為我會哭?” 拾一不知道應該說什么,便什么也沒有說。 江昱剛想說什么,聽得外面小六敲門道“世子,用膳了?!?/br> 江昱盯了拾一一會兒,最后綻出了笑,輕飄飄道“這你可真是想多了,你可能不知道,衛青玄,是我親手殺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