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一、

    甘露寺始終覺得能與長谷川相遇簡直就是孽緣，而且拒絕回憶當年相遇時的場面。

    不會做飯的，饑腸轆轆的陰陽師甘露寺花憐在高緯度森林中游蕩，無意中嗅到燒烤的味道，于是循著香味一路走過去，恰巧見到一個穿著女仆裝帶著狼耳的美人正在烤rou。本著有妹子必須泡，就算泡不到也要至少搭個訕的原則甘露寺捏著花牌湊上前去——好吧其實主要是因為餓——越上前越覺得不對，首先這位女仆的身形稍微有點大，其次……這妖氣也太重了吧？！

    美人抖抖耳朵，很快轉過頭來，甘露寺被嚇了一跳，美人也被嚇了一跳，看到正臉后甘露寺只覺得整個世界觀都在崩塌。

    這這這……這是個男的?。?！

    穿女仆裝的男人似乎有一點懼怕甘露寺，戀戀不舍的瞅了眼火堆上架著的馬上烤好的rou，然后轉身就跑。

    甘露寺下意識的上步捻牌，花牌漫天飛舞阻住男人去路，甘露寺單手扯住女仆裝后頸的帶子把他一把撈過來，甘露寺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被訓練家傳體術，捉住一只笨手笨腳的男人幾乎不費吹灰之力，這人除了力氣大點之外也沒什么特殊的地方，甘露寺把男人壓在地上，手腕翻到背后用膝蓋壓住，薄薄花牌抵住男人的脖頸，甘露寺半俯下身去看男人被迫側過來的臉。

    “跑什么？”

    “你你你……你不是要殺我？”果然是男人的聲音。

    不是女人就好辦，甘露寺在家學了二十年的各種專業技巧，唯獨沒有學過要怎樣對付女人，如果現在被壓在下面的是個大歐派的妹子，甘露寺篤定自己一定會束手無策。

    “我什么時候說要殺你了？”

    “可是你殺氣騰騰的沖過來……不對，”男人艱難扭頭，被甘露寺壓得嗷嗷叫?！澳闵砩嫌幸还珊芴貏e的氣味?！?/br>
    “……什么氣味？”甘露寺覺得這家伙腦回路有問題吧？！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在瞎扯嗎！

    “有一種……很饑餓的氣味?！?/br>
    甘露寺：“……”

    “烤rou都給你……放過我吧好不好……”男人討好的說?！耙荒阆人砷_我也行，我保證不跑?！?/br>
    甘露寺心說你保證有什么用，不過還是試探性的放開了他，穿女仆裝的男人又抖抖耳朵，耳朵背面都是黑亮的毛發。

    甘露寺下意識的想把他戴的狼耳摘下來，男人嗷一聲捂著耳朵竄到樹下，一臉驚恐的望著這邊?！澳愠段叶渥鍪裁?！”

    “……”

    甘露寺十分抱歉的答：“……對不起我以為是假的?！?/br>
    “是真的??！”男人委屈的說?！熬褪钦娴?，mama說得對，你們人類沒一個好東西?！?/br>
    甘露寺本想反駁他“你生前不也是個人類”，不過還是把話咽回肚子里，招手示意男人過來。

    男人不從，甘露寺指了指火堆上那已經開始有點焦、馬上就要糊掉的rou，男人終于不情不愿的湊過來把rou從火上拿下來。

    甘露寺從花牌中掏出碟子與小刀遞給他，他想了想接過來，兩個人一同吃了一頓不那么美味但好歹是熱乎乎的rou食。

    “哦對……我好像忘記自我介紹了?！蹦腥藫蠐项^?！拔医虚L谷川景光，是個狼妖，你是陰陽師吧？我吃飽了，你要超度我嗎？”

    “……陰陽師不會見妖就超度?！备事端陆忉尩??！拔医懈事端禄☉z?！?/br>
    吃飽了甘露寺終于有力氣開始查戶口，長谷川是甘露寺進入到封印之門后看到的第一只化成人形的妖，雖然不倫不類的穿著女仆裝有點像變態，不過倒是個長得還不壞的變態。

    “妖都有屬于自己的獨特的能力對吧？你有什么能力？能變成人形？幻術嗎？”

    “我？”長谷川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女仆裝?！白兂扇诵问腔没g，所有修煉夠百年的妖都會……幻術是狐族的特長，我只是只普通的狼妖?！?/br>
    “變回原形？”

    “哦?！遍L谷川說著伏下身，甘露寺只覺眼前一花，下一秒通體黑色毛皮的狼妖從地面上站起來，不是很大只，皮毛光亮。

    甘露寺摸了摸狼妖的背脊，很暖和，手感很好，看起來可以躺在上面睡覺的樣子。

    “你沒有什么特別的技能嗎？比如噴個火什么的？”

    “噴火不會，”長谷川變回人形坐在地上?！榜S火可以?！?/br>
    長谷川左手指二人對面那顆樹，右手在甘露寺眼前打了個響指，剎那間整棵樹被熊熊大火包裹，火星嗶嗶啵啵四濺，甘露寺忙起身，卻看到長谷川又打了個響指，所有的火苗全部熄滅，樹雖然還在冒著煙，但是半點火星也不剩。

    “……就這樣?！?/br>
    剛剛你明明有能力反抗的吧……甘露寺=皿=的表情。妖的能力絕對不能小覷，這是剛成年的甘露寺被長谷川上的第一堂無形的課。

    “于是你當年為什么那么實在？問你什么你就答什么?！?/br>
    “……因為不好意思不答啊，甘露寺桑都問到我頭上了，如果不回答不是會顯得我很不懂讀空氣嗎?！?/br>
    這是陰陽師甘露寺花憐與狼妖長谷川景光再平常不過的一天，別人家的式神不是乖乖蹲在牌里等主人的召喚就是給主人看家護院，就只有自家的這只狼不但不看門，還爬上了主人的床，在一起相處不到一年就已經把主人推倒吃干抹凈。

    和式神談戀愛的陰陽師少之又少，被式神推倒的陰陽師那更是史無前例，甘露寺總覺得這家伙天生就是被派來克自己的，被他吃得死死，更要命的是自己居然還是心甘情愿。長谷川是很聽話沒錯，和他相處時很舒服也沒錯，不過甘露寺依舊感覺似乎哪里有點怪怪的。

    長谷川喜歡看書，尤其是喜歡看陰陽師相關的書籍，甘露寺從開放神社那里借了不少書出來給長谷川看，長谷川在里面學了不少甘露寺當年沒背下來的理論基礎，甘露寺的體術學得很好，與此相對的不那么擅長術法，每次都要長谷川在旁邊幫忙。后來長谷川才知道自家陰陽師并不是不擅長術法而是擅長的術法都要耗費大量的能力，陰陽師業界里有不少復雜的除妖牌陣都是甘露寺原創……典型的理論型人才。

    先由長谷川天馬行空的想象，再由甘露寺用術法加以實現，兩個人的合作意外的順利，直到那個法術的出現。

    根據長谷川的構想是把兩個人的靈魂用某種手段結合到一起，讓他們可以在轉世后重新相遇，取出一小塊靈魂很容易，但是甘露寺想盡辦法也沒能把兩個靈魂綁到一起，最多只能把這一小塊靈魂附著在某種物件之上，讓轉世后的靈魂下意識的尋找到這個物件。

    甘露寺把這個法術命名為牽線，寫了份報告交回神社那邊，可是這并不是長谷川想要的那個答案，于是甘露寺把長谷川帶到北方的某一個住處，讓寒冷的冬天凍一凍長谷川那時不時發熱來一發的腦子，自己專心實驗法術。

    甘露寺怕冷，所以晚上睡覺的時候總是喜歡蜷在一起，長谷川爬上甘露寺的床后作為床上唯一的熱源，甘露寺根本就是下意識的靠過去。不過既然已經天亮，甘露寺覺得已經差不多到了該起床的時候，兩個人就這么躺在床上聊過去也太羞恥。

    “我昨天聽幾個獵人說?！遍L谷川換了個姿勢把準備起床的甘露寺拖回被子里?！斑@陣子的山上有種特殊的喜歡在白天覓食的雪兔，據說由于積攢了一整個秋天的脂肪所以很肥很好吃?！?/br>
    “哦?！备事端玛_長谷川摟著自己腰的胳膊?！澳悄闳プ桨?，晚上我們可以吃這個?！?/br>
    長谷川還是不松手，甘露寺迫不得已一翻一扭鎖住長谷川的胳膊跳下床，長谷川疼得嗚嗚叫，甘露寺面無表情的去洗臉。

    長谷川沒等甘露寺回來率先出門。這陣子甘露寺一直沒有研究出長谷川所說的法陣，所以有些煩躁，長谷川知道自己這個時候不應該去打攪他。甘露寺的超度任務相比其他陰陽師來講少得可憐，神社大部分時間給他派出的任務都是讓他每隔多少時間完成或改進新牌陣。

    北城冬日的積雪極厚，長谷川索性變回原型，訂下契約的妖如同套上項圈的獵犬，就算有其他陰陽師路過也不會被順手超度，所以狼妖放心的奔跑在雪地上。

    那才是長谷川第一次見到神。

    神并不是或坐或站在雪地上，而是存在于雪地上，突兀而來的壓力迫使長谷川后退幾步，警覺的望著神的方向。

    那年的神社中還沒有供奉著真正的神，那年的陰陽師壽命也只局限于三十五歲，神創造了妖，又創造了可以對付妖的陰陽師，所以需要來看一下彼此共生的情況，恰巧與長谷川在這里遇見。

    “你是書上說的神?！遍L谷川好奇的上下打量對方?！坝龅侥銜惺裁春锰?？你要給我實現三個愿望嗎？”

    如果甘露寺桑在這里就好了，這樣就會被他吐槽你以為是阿拉丁神燈嗎。

    神沉默了一下，回答：“我只能給每一個靈魂提供一次等價交換的機會?！?/br>
    “怎么樣才算等價？都折合成貨幣來算嗎？還是說神的大腦類似于計算器？”

    神：“……”

    一個靈魂只能交換一次，不過看起來一個靈魂也只能遇到神一次。又想到還在別墅里焦頭爛額的甘露寺，長谷川終于下定決心。

    “看來你明天肯定不在這里了，那我現在就來交換吧?！遍L谷川坐在雪地上?！拔蚁霌Q三生繩牌陣的組法，你會嗎？”

    神：“……用什么交換？”

    “還真會啊……”長谷川覺得自己有點被驚艷到了?！安挥米屛覍W會，讓甘露寺桑學會就夠了，至于交換……你覺得我有什么籌碼？”

    神：“……你的執念吧，作為妖的執念?！?/br>
    妖因執念生，剝奪了妖的執念就相當于剝奪了妖類漫長的壽命，因由契約長谷川現在還可以存在于這里，等某一天陰陽師人死燈滅，契約不復存在之時，也就是妖類壽命的盡頭之日。

    也就是說，如果在這里交換完成的話，長谷川原本可以擁有的上千年壽命只會持續到甘露寺三十五歲的那一年為止。

    同生共死，聽起來不壞。

    “好的，我用我的執念交換甘露寺桑學會三生繩牌陣的組法?！?/br>
    “交換成交?！?/br>
    神的身影突兀湮滅，長谷川這才發現天色漸晚，似乎越接近神的地方時間流逝得越快。遠處有共鳴的聲音傳來，長谷川知道，那是甘露寺在通過契約呼喚自己。

    “我找到三生繩牌陣的組法了?！边@是甘露寺見到長谷川后的第一句話。

    “兔子呢？”這是第二句。

    三生繩的組法與牽線相似，原理都是抽離出這個人的一小塊靈魂，只不過牽線是要把這一小塊靈魂附著在物體上，而三生繩則是把兩個人的靈魂分別抽離出來，交換，再重新組合到身體里。破碎的靈魂彼此之間會相互吸引，所以轉世后兩個人就算是跋涉千山萬水也會來到對方面前。不過與自己的靈魂空缺部分相結合的畢竟是非自己的靈魂，所以這個法術不是特別穩定，最多只能維持三生，長谷川有點不滿，早知道不起這個名字就好了，五生六生，還能在神那里多交換一點。

    不過經由甘露寺的計算，三生是最大值，持續時間再長一些的話會對靈魂造成不可磨滅的損傷。

    牌陣在半空中沉沉浮浮，甘露寺與長谷川面對面跪坐在法陣最中心，甘露寺手上不停，問道：“來生還不知道會轉世到哪個世界線，至于這個法術好不好用我們這一世是不會知道了?！?/br>
    “嗯?！遍L谷川答?！澳悴缓蠡趩?，和一個妖實驗這種未知風險的法術?！?/br>
    甘露寺笑了笑，岔開話題?！皝砩脑?，你想做什么？還做狼妖嗎？”

    “不要?！遍L谷川正色?！叭绻娴挠衼砩脑?，我來做陰陽師，你做妖，由我來保護你?！?/br>
    “那我可不和你簽契約?！?/br>
    “不簽也沒關系，只要你……”

    牌組驟然發出刺眼光芒，靈魂被牽扯，撕裂，再與對方的重新組合，沒有說完的話語注定停留在過去，迎接他們的是一個嶄新而又未知的未來。

    二、

    陰陽師長谷川景光在封印之門里遇到的妖數不勝數，但是長谷川相信緣分，相信這些妖都不是命中注定會屬于他的那個。

    似乎有什么東西正牽著胸口最正中的位置，一動一動的扯著，長谷川低頭看胸口，上面光滑一片什么都沒有，但是就是有一個聲音告訴他，在里面，那個命中注定的要與自己為伴的在里面，還要再向前走，還不夠。

    于是他一路向前，最終看到那只漂亮的九尾狐與獸王激烈的打斗。

    就是他了。長谷川這樣想。不，不是陰陽師長谷川這樣想，是長谷川的靈魂這樣想。

    就是你。

    我終于找到了你。

    三、

    那年天氣剛剛開始回暖的時候，長谷川接受了舞臺劇的提案，去剃了個和尚頭。

    然后春暖花開，萬物復蘇，櫻花滿樹，長谷川接到事務所通知，讓自己去與監督和構成去碰個頭，新工作是一個有兩位主持的節目，其中一位主持找到了自己，而另一位是自己尊敬的前輩甘露寺花憐。

    以前也在收音室見過面，不過自己只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人物，長谷川絞盡腦汁思索一會兒見面究竟應該怎樣打招呼。

    出電梯，左拐，長谷川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快了起來，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長谷川緊走幾步在某一扇門前停下，呼吸還有些急促，不過長谷川已經等不及了，敲門，在里面說請進后推門而入，會議室里只有甘露寺和另外一個陌生人，不過那都不重要，長谷川站在那個叫甘露寺的男人面前唰的九十度鞠躬。

    “初次見面！我是長谷川景光！”

    是不是聲音有些過大了。長谷川緊張得不停的吞口水。

    “好久不見?！彼痤^，他看到他的眼里帶著明顯的笑意。

    “長谷川君?！?/br>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