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子與妖精(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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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文森先生的管家,馬夫急著地走路回家。他握著即將燃盡的油燈,眼睛只看見有限度的斜坡山路,因此身旁倏忽搖晃的黑影狠狠地嚇了他一把,驚叫聲堵在嗓子眼。 馬夫彎腰探過去,那是個卷著麻毛斗篷,身軀嶙峋矮小的老人,他倒在地上,意識迷亂。 馬夫有點苦惱。 一個窮人,半死不活地躺在街邊大半天,或者搖搖擺擺地從他身邊走過,馬夫都不會管。但這人是明晃晃的扯著他的衣角倒下,現在還捉住他的腳踝不放。 微薄的同情心作祟,馬夫唉氣蹲下,不忍心一腳踹開老人,只好伸手輕輕將他的手挪開,拍了拍他的臉,卻聽見蒙得密實的帽兜下傳出嘶啞沉聲,「……從這條路上只能通往一個地方……」 馬夫微微一怔。 「你是前方莊園的仆人嗎?」 這是個狼狽得像從垃圾堆中爬出來的臭蟲的浪人,「對。你想祈求主人的收留嗎?」 如果是冬季,四周游歷的游吟詩人會與鄉紳做交易,為因為社交季完結而生活枯燥無味的鄉紳奏樂作興,以換作嚴冬中足夠的食物和溫暖居所。但不論是季節還是容貌,這個可能都不適合套在老人身上。 「憑什麼?」 面部朝地的老人桀桀地咧嘴低笑,「我有一雙無人能及的手……」 馬夫一聽這似曾相識的話,臉色一沉,站起來抬腳就要走,卻再被老人捉住。地上的人力氣很大,彷佛耗竭生命澆遍大地的熔漿,轟烈而幽怨。 「世人總在不自知地摒棄轉機后,再咒怨機會從不站在自己面前……」他深綠的細小眼珠閃爍著瘋狂的光彩,像森林中瀕死的郊狼徹夜嚎叫,「你也要做個可憐可嘆的愚人嗎?」 馬夫蹙眉,感覺被人刺了一下。他從薩羅那張傲慢刻薄的嘴里聽過太多對他的形容,怯弱、無用、自卑、不懂禮儀。他是個毫無優點的蠢材。 蠢材才是低下階級中的正常人。 但薩羅身邊不需要庸碌的正常人。 要賭嗎?馬夫自問。 做到一次決定,或者蠢得更加無藥可救。 最終馬夫瞞住薩羅把臟兮兮的家伙背回別墅里。他想不到,瞞不到第三晚,薩羅便頂著一張喜怒難辨的深沉臉孔,不打招呼地深夜走進他的房間,人贓俱獲的羞愧感瞬間填滿馬夫心房,他虛弱地喚薩羅,「主人……」 「我讓你學習自己做決定,沒有說過準許你隱瞞主人。馬夫,你想成為第一個被驅逐出薔薇園的仆人嗎?」 扛不住露出冷酷一面的主人的威嚴,馬夫一個羅嗦地雙腳跪在薩羅身前,任焦慮和慌惶攀滿他不易表露情緒的臉,「主人,請您懲罰我的自作主張。但我渴望為您和您的莊園效勞,懇求您不要趕我離開?!?/br> 「為什麼不說?」薩羅居高臨下地俯視卑微的馬夫。 「我……」馬夫咬唇,眉宇間全是不習慣吐露心聲的糾結和羞恥,他掙扎著說,「我……害怕我做錯決定,會連累您蒙受損失,惹您生氣?!?/br> 故意嚇人的薩羅挑眉,露出個「就知如此」的無奈表情,嘴里仍然不饒人,聲音冰冷之馀又多了分撓人的妖魅,「結果,你還是惹我生氣了?!?/br> 馬夫并沒有察覺到,因為他的注意力全放在薩羅緩緩抬起,似有若無地勾劃他留著胡渣的下巴,再落到他右肩的腳上……活到這麼大個人,從沒在意過別人的調戲的馬夫情不自禁地沿著薩羅的腿往上望,饑渴般滑動一下喉結。 馬夫跪著。 心里抱怨薩羅總有些時候變得像以蠱惑人為樂的邪惡魅魔,卻又美麗如圣潔神子。 驀地他想起他那串保存至今的玫瑰色珠鏈,嬌艷得勾人心弦。 「您想怎麼懲罰我都可以……只要您不趕走我?!柜R夫癡癡地重復,很快他意識到自己的褻瀆行徑,默默收回視線,神情回復平常的冷硬沉悶。 「替我按摩雙腿,今天走了一天?!顾_羅回復平日冷靜的語調,停止唬嚇馬夫的無聊行為,但他不忘警告,「馬夫,你要記住,我是否蒙受損失,要由我親自判斷。知道了嗎?」 馬夫調整姿勢,重新跪在坐在房間里唯一一張椅子上的薩羅腳邊,替他撩起素白的睡褲,沒有詢問薩羅白天到哪里去了,「是的,主人。我不會再犯傻了?!?/br> 「嗯?」薩羅逼他把慣性地藏在心底的后半句說完。 馬夫垂著頭,聲音聽起來悶悶而誠懇,「……我是對是錯,都由您作主?!?/br> 「嗯?!顾_羅這才滿意,轉頭望向從剛才起便醒來了,坐在床上一動不動宛如凋塑的幽靜老人,他把臉藏在皺巴巴的布料后。 意識到下個接受審判的是自己,老人率先開口,聲音極度抑壓又張狂至極,「我曾是一名最優秀的工藝師!雖然如今這份名譽離我愈來愈遠,但我并未徹底放棄!」他轉望向薩羅,幽綠的視線從布料縫隙間射出,「我知道你是一名商人,接受我,我所鑄造工藝品能讓你家財萬貫?!?/br> 「真是個誘人的提議,但若你所言屬實,怎麼會淪落到這個地部?」薩羅輕輕一哂,閉眼享受馬夫的服侍。 他們買不起香薰和精油,馬夫只能從抽屜里找出一瓶薄荷油倒在掌心,粗糙溫熱的大手捂在薩羅微涼的小腿上,慢慢地拖揉開來。他把薩羅的軟鞋脫下,讓修長光滑,腳趾如玉的腿完整落在眼里,珍而重之地揉按,對頭頂上方的二人交談不聞不問。 老人獰笑起來,肩膀明顯顫動,薩羅認為他已經失去清晰的神智,「我還不會告訴你,如果你非要知道,那至少先看看我的作品吧!」 「你可以現在拿出來?!顾_羅斜睥他一眼,但要是這瘋子拿得出來,早讓馬夫呈獻結他了。 果不其然,老人惡毒地咒怨自己所經歷的,臟話從他尖利如狼的牙中擠出,「我被黑心的地主趕了出來后,暴徒搶去了我的心血結晶和能賣變謀生的工具!乞丐扯爛我的衣裳,向我吐口水,唾棄我的身份!這些在污渠中長大的惡魔害我變得一無所知!」 遮掩臉部的布團有滑落的趨勢,老人慌忙用手托住,「給我三天!和最廉價的琉璃彩珠和彩色玻璃,還有鉗子和鐵絲就好!三天后我向你證明我無與倫比的優秀天賦,我的手不能就此荒廢!」 薩羅聽著老人滲人狂妄的笑聲,思考一個自負的天才因為挫折而心理扭曲的可能性有多少,眼下他無人可用,要是手藝了得,精神有點失?!驳萌贪?。 「西樓二樓有客房,你搬過去,別影響我的管事的作息?!顾_羅換一只腳讓馬夫接著按摩,冷冷地答應老人的提議,「我會命人把食物放到你房門前。這三天里,我不希望在西樓以外的地方看見你?!?/br> 現在別墅的內部狀況不倫不類,奴隸住進仆人房間,與主人同食,一個莫名其妙的瘋老頭再到處游蕩,絕對觸及了薩羅的底線。 老人扶著床頭顫巍巍地落地,搖搖晃晃地向門口走,他幾乎沒有需要收拾的隨身物件,只回頭冷嘲一句,「要是你的管事愿意早點替我買回我剛才說的東西,現在我就能立即讓你看見成果了?!?/br> 薩羅的神情像刮起暴風的雪原冷酷,「好好想想你面對恩人該有的態度,野蠻人?!?/br> 老人摔門離開后,薩羅沒有問馬夫為何不答應老瘋子的請問,馬夫就緘默不談,突然,他聽見頭上傳來黯啞的沉聲,「馬夫,你認為我是個自私不仁的領主嗎?」 薩羅靜靜讓馬夫服侍了一會,才把壓在心底已久的問題問出,垂眼便見馬夫愕然訝異的臉,顯然從未往這方面想過。 「你救了那天我沒有理會的窮人,這是你的反映嗎?告訴我你心里是怎麼想的?!垢先苏f了一大段話,他自然認出是在火神節遇到的怪胎。馬夫替他趕走窮孩子們時,心里有譴咎過他的無能嗎? 薩羅一連幾天都在走訪各間商會,尋找能讓薔薇園支撐下去的辦法。 然后他聽見了新領主即將上任的消息。是個從富裕城邦調過來任職的貴族。 薩羅感受到一股撕扯的鈍痛。 赫穩這個姓氏在貴族界中抹殺后,過去兩個月冉凱城人民沿襲他以前定下的法律和章程生活,沒有人的和平被打破。沒有平民為他的遭難抱不平,質疑肯斯布蘭特大公的指控,他所承受的痛苦得不到彰明和理解。 他繼位時過于年幼,還是個對正統教育一竅不通的野孩子,他逞強地一次次進行豪賭,張牙舞爪地與敵人交鋒,孤立無援地掙扎邁進,學習、成長,最終一敗涂地。 起初是因為年幼,不適合站于人前,后來是因為太忙,辦公占據他一天中的二十個小時,薩羅失敗地極少視察自己的領土。 人民不認識他。在他被拉下馬后,七年間的政績沒有銘刻進誰心里。 他的時光,他的心血。 薩羅覺得自己像個被遺忘的孩子。 他閉上眼,手輕輕搭在被睡衣遮蓋的手臂,那里有他傷害自己的割痕,連馬夫都不知道。不是沒有怨恨過他的人民,只是他知道,這是不應該的。 「我知道你敬重我,但就算你美化了我,有想過我做得還不夠嗎?」薩羅的聲音很輕,流露出鮮有的脆弱。他知道與其說這是馬夫的想法,不如說是他在自我叩問。 馬夫沉默了很久,久到薩羅想磨著牙地撬開他的嘴,教他發音。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br> 薩羅氣笑。 「我沒有見過以前您執政時的樣子,不知道能說什麼?!?/br> 薩羅頓時覺得是自己為難人了,說到底,他只是個沒見識的馬夫。 但馬夫斷斷續續地拼湊出想表達的,「我想,或許您本質上不是個博愛的人,所以您雖然會因為責任而嘔心瀝血地規劃,籌備很多政策,但當您真正看見衣衫襤褸的貧民時,便會不自覺流露出厭惡?!?/br> 薩羅微怔,沒想到馬夫會突然銳利地指出問題癥結。一直以來,他確實把冉凱城看成一塊大餅宏觀地看待,至于人民的實際生活如何,他其實并不關注…… 「這令你失望了嗎?」 馬夫搖頭,視線在薩羅透著哀傷的臉龐和美麗的足踝間來回游走,「就算您并不博愛,但很護短?!?/br> 「我很護短?」薩羅的語氣像輕松的調笑,又似帶著疑惑的嘲諷。 「就像……就像對我,還有那十五個奴隸?!柜R夫低低地說,「要是三天后那個工藝師能留下來,您必定會對他很好的?!?/br> 薩羅的表情凝結了片刻,才緩緩地噙起微笑,他倒是想和今夜尤其不同的馬夫多聊一會,可惜被一臉「復雜的話題不要找我」的痛苦表情的馬夫打敗了。 ……聊天到底有多難? 薩羅無奈離開,回房睡覺。留下的馬夫疲累不堪地躺在床上,吁一口氣…… 他覺得未來三天他都不想說話了。 怪胎工藝師很準時出現在薩羅的書房中,依舊用布條圍臉,但靈敏的薩羅嗅出一絲耀武揚威的氣味。 瘋老人把一枚精致奪目的吊飾放在桌面,燈籠狀的飾物比耳環的吊墜大,比唇膏小,火紅的琉璃菱石被螺旋花紋的鐵絲珠網籠罩,與打磨光滑的細珠相映交輝,它沒有被予以實際用途,只為彰顯工藝師的本領。 薩羅藍眼精光一閃,拿起吊飾細致端詳,發現每個接駁位都巧妙地用同一紋路緊緊咬住,鐵絲的弧度極為流麗,沒有刮傷珠面半分,而老人不知用了何種技術,將溷雜雜質的劣色玻璃珠變得晶瑩剔透,往上的角度更能看見里面倒映著鐵絲扭成花紋。 身份高貴,眼光挑剔的薩羅感到意外,這看似瘋癲的家伙的手藝比他想像的好太多了,果然天才和瘋子只有一線之差。他壓下即將大賺一筆的狂喜預感,命令老人把他所用的工具拿出來。 老人福至心靈,明白他的意圖。在薩羅檢視他的作品時,他也在觀察薩羅,手藝頂尖的他一眼便知道這個傲慢的年輕人并非虛有其表,顯然擁有觀賞工藝品的知識和眼光,這個發現讓他歡喜若狂! 畢竟對視工藝如命的匠師來說,不懂評監,糟塌他的結晶的低劣家伙最可恥了! 他像在一瞬間年輕了十歲,荒誕如悲慘歌劇的人生造就了他大悲大喜,瘋狂跌宕的性格,他能為了一口唾沫尖叫發狂,也能為了一個知音重拾青春,「來!看吧!它們就是我的新家產!我的高超技藝能讓磨損生銹的它們重燃光輝!」 薩羅的精瞳掃視沉重的鈍鉗子、幾口固定釘、和自制的擴張架,略感好奇地發問,「鐵鉗的尖端這麼笨重,你是如何把咬合位做得這麼精準的?」 談起本行,老人高興瘋了,忙不迭走到薩羅身旁詳盡解答,引領青年詢問更加艱澀的技術問題,再解答,提問,解答…… 全然變成老人揚眉吐氣的個人秀。 等到沒有多馀糧食作為下午茶的午息,薩羅覺得有點暈。 老人走走停停的重影使他頭昏眼花。 這貨不是個陰沉的怪胎嗎? 難得有點蔫的薩羅突然感受到討厭說話的馬夫的心塞。 整個下午的安排就被打開話題閘的瘋老頭打亂--雖然撿到這麼個身價極低的天才,預定的方案可以利落擱置了。這麼一想,薩羅的心情又好起來,藍眼閃爍捕獵肥美兔子的商人光彩,有一句沒一句地搭理老人。 為了心底未成形的計劃,他需要從老人嘴里撬出更多知識。 但高興歸高興,薩羅不會被老人刻意引導,沖昏了頭腦,他打斷老人的話,「我已經充分了解你的本領,現在你應該履行承諾,坦白你不受重視的理由了?!?/br> 老人興奮的聲音戛然消失,像被咬住咽喉的河鴨,「你看,我們的談話這麼愉快,它是沒有必要被揭露的,沒有必要被揭露……」 他居然表現得像個委屈的孩童,薩羅翻一白眼堅持了解全部,精神錯亂的「孩童」頓時尖嘯發難,「你為什麼這麼執著!你也想奚落我,使我被痛苦溺浸得窒息!你和那些人一樣都是魔鬼??!」 薩羅臉色徹底沉下,對老人野蠻至極的撒潑忍無可忍,「我需要確保來歷不明的你不會對我帶來任何麻煩,你覺得這要求很不合理?」他站起來,手按著桌面,上身欺前俯視身形萎縮的老人,冰冷的壓迫感像暴風雪席卷而來。 「麻煩」兩字刺中了老人的傷疤,他回復火神節那日的幽郁詭譎氣息,剛才不合年齡的天真無邪頓時消弭,他嘿嘿怪笑說,「我不止會給你帶來麻煩,還、有、災、難!你想知道我就讓你看看?!?/br> 老人解開臉上的布條。 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整塊臉都是赤黑色的火燒疤痕和坑洼的膿瘡,腐壞的rou擠壓老人的眼睛,幾乎看不見眼白,只有小如墨點的凸起綠瞳,射出兇惡陰蟄的寒光。膿包蔓延至鎖骨以下,老人解開衣鈕,讓薩羅看見枯瘦如柴的焦黑傷疤,蒙朧地拼湊出黑狼狗的側面圖像…… 薩羅篤定地說,「你是從俄塞歌城過來的人?!?/br> 老人坦露胸腹,語調陰森而不祥地說,「對,我是被該死的趕出來的人。我原本是有名工藝家族的第三代傳人,每個人都對我的姓氏保持尊敬,連那些肥腫如豬的貴族都搶著給我優渥的待遇?!顾脑掗g還殘留對昔日光陰的自傲,「直至一場大火,摧毀了我的容貌和前途!在傳統的魔鬼收割日發生的火災里,所有人都成功逃生,只有我一人被燒成重傷,迷信的愚民認為我是被魔鬼看上的靈魂,他們的嘴都應該爛掉!用終生去懺悔??!」 俄塞歌城是冉凱城的生意盟友,當時是領主的薩羅就充分感受到當地人愚蠢至極的迷信,現在回在還積著一肚子窩火,顯然老人的遭遇不止這些,不然一個如此自負驕傲的天才,不會輕易絕望瘋掉。 「人們開始對我避之不及,怕死得很的貴族不肯再為我提供資金,后來我感染無法治癒的怪病,你也看見我的膿傷口,是個天煞的黑狼狗!民謠中最不祥的象徵!我差點被送上執行火刑的刑臺!」丑陋不堪的臉頰抖動,老人拉出譏諷的狂笑,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你能想像嗎?優秀絕倫的工藝天才,竟然淪落成面目可憎的不祥人!見鬼的上帝,祂給予我無法忍受的苦難!虛善的教堂就該被燒掉!像我一樣接受烈火的摧殘!」 等身心都在崩潰邊緣的老人咆哮完,喘不過氣的把腰彎到地上,才虛弱地問薩羅,「你現在什麼都知道了,要像那些人一樣,對我施舍廉價的同情心,又在無法忍受的時候一腳將我踹走嗎?」 他像個吸食了罌粟的癮者,神色虛幻地游離在天堂與地獄之間。 薩羅瞥一眼體力透支的老人,「我未來的貿易都在你手中,注意身體,別太早死?!顾淹嬷馐躏?,有幾分想要親吻火紅珠面的沖動,勾起一抹撩人心弦的笑,「你詛咒自己的命運,我倒是感激上帝這樣的安排,把蒙塵的寶藏送給我?!?/br> 老人看著薩羅。 「簽定三年為期的合同吧,到艾爾梅夫人的銀行做公正,高昂的違約金能讓我們彼此都放心?!顾麄兙拖駜深^警覺性敏銳的狼,不輕信他人。 薩羅利落地拿出紙筆擬稿,下筆前他問,「工藝師,告訴我你的名字?!?/br> 「夏登·韋伯?!?/br> 「很好,夏登?!顾_羅突然舉手投足充滿商人特有的精明干練,「從今日起,你正式是薔薇園的客人,你配得應有的待遇和服務。相對的,我需要你創造大量的作品,以女士為首要對象,同時要將你過去的創作痕跡全部抹去,一點不留?!?/br> 夏登看著全然不受俄塞歌的傳統和恐懼約束的年輕人,略傻地嘿笑起來,「行啊,我是行內最出色的,有無限的潛能?!?/br> 薩羅暫時沒有興趣糾正他病態偏執的自信,微笑說,「合作愉快?!?/br> * 薩羅早就發現自從他失去貴族的光環,遇見的人在性格上都有缺陷,感覺有點脫力。 今天輪到馬夫休假,餐桌上坐著三人,夏登癲癲傻傻地把年輕的輝煌往事像倒豆子一樣倒出來,滿不在乎地sao擾同伴,和角落十五塊壯碩黑炭的用餐。 薩羅再次對司空見慣的丟人畫面掐眉。 如今薔薇園上下只提供早晚兩餐,吃過石頭硬包和由內臟熬煮成的咸澀配醬,薩羅留下忙于工作的奴隸和夏登,單獨帶馬夫上街去了。 他們來到埋葬白馬黑姆的月季坡,因為生長環境乾燥,遍地的小花體型較小,色澤也略為暗啞,石碑正插在中間的矮樹下。 薩羅撫摸凸凹不平的碑面,低喃,「我還能遇見與你同樣優秀的良馬嗎,黑姆?」 馬夫站在后面,沒有出言安慰。 蹲在墓碑前的薩羅想是突然想起什麼,「我記起來了,馬夫。你的失誤,導致我為黑姆改錯名字?!?/br> 馬夫尷尬的垂下頭,當時他初來乍到,替生病了的馬廄主管叔叔向薩羅匯報新送來的馬匹狀況,他口舌不清導致薩羅誤會了黑姆是頭純種阿拉伯黑馬。 事實上,黑姆是頭矜貴的奧爾洛夫快步馬和重型挽馬的溷血兒。 「加上你當時還犯了在馬場當眾喚停我的大錯,冒犯子爵的尊貴,我想過立即解雇你?!顾_羅瞪他一眼,「你真該好好鍛鏈自己的說話技巧?!?/br> 強壯的臂彎被馬夫縮得像小婦人似的,他真心實意地說,「真慶幸您沒有這樣做,仁慈寬容的主人?!?/br> 薩羅摘下月季放在石碑前,站起來轉向馬夫,凝視他片刻,「如今看來,應該是我說這句話才對?!?/br> 花香柔和了他銳利冷冽的五官輪廓。 馬夫維持一貫卑微的冷臉,馀光掃過遠處走近的圓胖婦人。 她撐著嬌小的蕾絲花邊傘子,與她豐滿的身形成了滑稽的對比。她走到矮樹后面的另一個墓碑前閉上眼簾,低念禱文。 薩羅瞇眼打量她的樣貌,讓馬夫確認他的裝扮模樣看不出是前子爵后,才靠近她,「你好,女士?」 胖婦人睜眼,凹下去的酒窩使她肥滿的臉頰更加熱情,「日安,英俊的先生?!?/br> 薩羅帶上溫柔紳士的假面,「抱歉,我無意打擾,只是認錯了人……你很像一位女士,但給人的氛圍有點不同?!顾ё智逦p細,給人一股青澀大男孩的錯覺。 胖女士稍微減輕了警惕,逗他玩兒,「有什麼不同?」 「你的目光更柔和些,更平易近人?!顾_羅微微一笑,「身上還透著股烘焙店的香氣?!?/br> 女士嗤哧一笑,「是從我丈夫的店里沾到的?!顾涯抗饴湓诤蠓降鸟R夫身上,訝異地說,「天!金色眼睛的壯漢,你該不會就是我丈夫口里說打敗他的人吧?他是短柄斧選手,你有印象嗎?」 馬夫想了想,烘焙香氣的光頭男人,好像有過,點頭。事實上,他還停留在薩羅如沐春風的微笑的沖擊里,腦袋蔫蔫的。 「果然是個像冰塊的大家伙?!古峙颗訄A潤的臀部,自詡為融化冰山的火焰地跟兩個氣韻迥異的男孩搭話,「噢,好孩子,你會被他嚇壞嗎?我那自吹自擂的老公被他教訓一頓,回去躺了三天,把看店的工作都丟給我!嘖,沒用的家伙?!?/br> 薩羅任她握著自己的手,不動聲色地退后半步,微笑解釋,「他是我的遠房親戚,平日很照顧我。只是,恐怕我給馬爾克先生添麻煩了?!顾_羅露出點難以啟齒的哀愁,身后的馬夫被雷得一激靈。 胖婦人直覺敏銳地問,「跟管理銀行的艾爾梅夫人有關?」 薩羅現編自己從外城來學做生意,寄居在親戚家里,因為信譽不足遲遲未能從銀行借得資金,他柔聲詢問,「冒昧一問,你和她的長相如此相似,是什麼關系呢?」 婦人拉起薩羅的手安慰他,「我叫妖精夫人,是艾爾梅的meimei,因為沒有貴族繼承權,也就是個平民,嫁給一個大咧咧的小伙子,過著安貧的生活,在街上這不是什麼秘密?!?/br> 薩羅暗自回憶,妖精夫人這個稱呼,似乎確實中難服侍的艾爾梅口中聽過,「我在銀行見過夫人兩次,她是位陰晴不定的伯爵之女?!?/br> 「別記恨她,親愛的男孩。我可憐的jiejie,她的靈魂受過創傷?!?/br> 薩羅毫不急躁地引導熱情的夫人說更多話,聽見她把不光彩的舊事說出,「年輕的艾爾梅被戀人背叛了,她的未婚夫與情人為愛私奔,卻不知道她已經暗暗懷了孩子?!寡蛉藟旱土寺暰€,「但后來她不幸發生意外,剛滿三個月就流產了,法庭因而沒有懲罰她的不潔?!?/br> 「自幼高傲的艾爾梅很快振作,與另一位貴族結婚。但從此以后,她變得不近人情,在她的銀行里容不下絲毫妥協和通容,我想在冉凱城只有領主才有能力完全滿足那只全身炸毛的波斯貓的要求?!寡蛉藝@一口氣,薩羅挑起眉毛。 妖精夫人把目光轉到沒有出生日期的墓碑,「她連未能降世的孩子都不愿意來看一眼,她把不忠的戀人和扼殺于搖籃的嬰兒丟棄,用冰霜盔甲封鎖自己。只能由我每年帶著雪白的馬蹄蘭來陪伴這名眷戀人間的小天使了?!?/br> 「馬蹄蘭?」薩羅輕輕重復,替妖精夫人拿著蕾絲傘子,讓她將花籃放下。 「艾爾梅心里最柔軟的部分?!姑骼薁N爛的胖婦人低念詩句,「我心的哀痛,和對你的愛,永恒埋藏在靜默之中?!?/br> 「既然你放不下她,為什麼不與她一起生活?她能給你更豐盛的物質享受?!?/br> 「我憐憫她,不代表認同她的做法。這個國家,這個城邦,不需要對窮人哀號視而不見的空洞金庫?!寡蛉藬蒯斀罔F地道,似有信念的火焰在她豐腴的體內燃燒。 「你隨意跟人說夫人的事,不怕她會生氣嗎?」 妖精夫人眼珠一轉,瞳光流淌,回復胖婦人爽朗明媚的笑靨,燦笑反問,「我對你說了,你敢在她面前說安慰的話嗎?」 一股惡寒直襲心扉,薩羅無端打個冷戰,艾爾梅惹人厭的嘴臉浮現腦海,使他痛恨起過度真實的想像來。 「噢,不,這絕對是所有商人的惡夢?!顾_羅無比真誠地說。 薩羅跟嘴巴不停的妖精夫人多聊一會,夫人便一手挽著放酵母餅的籃子,一手撐著不合體型的嬌滴滴傘子離開了。薩羅轉頭,眼神略傲地冷冷輕哂,「這就是博愛者的模范嗎?真期待她以后的表現?!?/br> 馬夫看著嘴邊弧度冷涼刻薄的薩羅,長長地呼一口氣。 終于正常了。 之后某天夜里,頗受鄰居喜愛的妖精夫人房間的窗紗飄晃,窗外掠過一襲暗晦的魅影…… 一覺醒來,不熱愛裝扮的胖夫人在貧乏的首飾盒中發現一雙未曾見過的極美耳環。 「胖妖精,別賴床了!你忘了獲月丁子香日舞會的那單生意了嗎,夠我們忙的!」 或許是樓下大嗓門又易害臊的呆子偷偷送她的?不及多想,妖精夫人扭著胖嘟嘟的腰下樓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