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解憂草
戚軒這次做題算是順利的,主要是卷子排列的不錯,簡單的題他差不多都有數,難題則該不會就是不會,最后一道大題完全空下了。 “怎么樣?”戚軒期待地問。 “不錯?!敝苄骰卮?。 是真的不錯,比一開始的狀況,真的好太多了。 戚軒其實很聰明,還是那句話,只要能聽懂人話,在周效明看來都是聰明的,理論的推導是前有經驗的總結和疊加,高中的知識以前人舊有的知識為主,主要學習的并非創新,而是介紹,既然前人都能做到,那戚軒一定也行。 周效明并不吝嗇自己的夸獎,他直言道:“真的很不錯,你現在比剛剛補課的時候提高了不少,以后也能繼續提高地更快的?!?/br> “那如果我沒能繼續提高,怎么辦?”戚軒說。 他在抬杠嗎? 周效明一愣,抬頭一看,戚軒神色緊張,盯著手里沒點燃的煙,眉目間全是疲憊。 應該不是故意的,周效明想,這是在向我尋求一個兜底了,看來對于自己的能力,戚軒還是沒什么信心。 倒也是啦,他這才用了多久,能夠培養出信心才怪呢。 周效明也并不吝嗇于兜底,他想了很多,但在戚軒看來也不過短短一瞬而已,速度快到完全沒讓人察覺出來:“沒能提高也無所謂,你現在就很好了?!?/br> 這是睜著眼睛說瞎話,相信戚軒也能看出來,他笑罵了一聲,扔下煙,說:“那獎勵呢?” 周效明也帶上一點笑意,側頭去看戚軒。他才不要主動上前去,親吻啦,撫摸啦,他非不愿意,但既然戚軒喜歡正面莽,在這方面也從不介意面子,周效明樂得矜持一點。 第一次接吻的時候,是戚軒先撞上來的,所以在那場對決里,戚軒輸了,以后也只能承受輸掉的后果,在兩人的關系中要多付出一點。 不過戚軒對此應該是無知無覺吧。 “嘿,那我可來了!”戚軒樂在其中,把卷子扔到一邊,兩步跨坐到周效明腿上,低下頭,沒舍得馬上上嘴親,而是定睛凝視了周效明片刻,看夠了醞釀好了,才鄭重地低下頭去,碰了一下周效明的嘴唇。 再近一點。 “戚軒?你們在干什么呢?” 戚軒的房門被敲響了三下,周效明微微向前迎合的動作止住了,戚軒也嚇了一跳,猛地站起來。 戚父在門口敲門,穩定的三聲響起,頗有不疾不徐的意味,仿佛戚軒如果不開門,他就能一直敲下去。 而戚軒最不吃這一套,他真能一直不開門。 “我去開門?!敝苄髋呐乃难?,沒人服軟,只好讓自己做一個溝通中介了。 戚軒還忿忿的,但還是讓開了。周效明去把門打開,戚父冷著臉站在門外,先把全屋環視了一遍,沒看出什么異樣來,這才裝模作樣咳嗽一聲,越過周效明,和戚軒說:“我要去上班,張叔剛才回來了,你有什么事和張叔說……還有,你自己的身體情況自己清楚,別做不該做的事?!?/br> 周效明心虛,尷尬地撇開視線,他和戚軒還是因為身體原因才熟悉起來的。 他心里其實很是贊同戚父的話,一方面覺得這事做的太早,另一方面覺得自己干的事太不是人了,戚軒也是個沒譜的,真就一來二去摻和到一塊去。 戚軒沒搭茬,他爸爸也不需要什么回應,交代完,扭頭就走,黑色西裝像影子一樣,很快從樓梯角消失不見。 “連話都不想和我說,還跑過來找茬?!逼蒈幒薜?。 他說話聲音很小,戚父的距離是絕對聽不見的,但是周效明還是給他一個警告的眼神,叫戚軒不許沒禮貌。 戚軒說:“他又聽不見?!?/br> 換成張叔在家,戚軒就完全沒有顧忌了,他心知張叔肯定向著自己這邊,自己在家里和父親吵了那么多天,張叔心疼他,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由他去了,頓時準備和周效明再續前緣,拉著他說要繼續。 周效明卻說:“等下?!?/br> “又怎么啦?!?/br> 那語氣委屈巴拉的,聽得周效明一肚子氣都順著毛孔跑出去了,他一下子給氣笑了,還沒來得及糾正戚軒的言行,先給人找了年輕的借口。不過,剛剛消下去的好奇心又升起來了,他稍微措辭,問道:“你和你爸爸,到底為什么一直冷戰呢?” 其實根本沒有措辭,因為他不知道該怎么措辭。 “冷戰?”戚軒聲音抬高了,“我們就正常相處唄,你覺得我在和他冷戰?” 周效明冷靜道:“我看別人家可不是你們這么相處的?!?/br> 有一瞬間戚軒真的很生氣,那是一種被人揭開一直掩蓋著的秘密的生氣,但下一瞬間,氣憤就變成委屈了。如果非要被人看到的話,他也希望這個人不是周效明,戚軒一直想要在周效明面前留下一個強硬的印象,在別人面前也一直稱周效明是自己媳婦,他總覺得自己在扮演的是保護者的角色。但所有的愿望都沒實現。 周效明說的是事實,他也不舍得真的發脾氣,鼻子一酸,說:“我們家就是這種相處模式,我爸他不管我,我也不稀罕他的關心!有什么不行的?幸福的家庭,不幸的家庭,那不是什么名言嗎,都是各種各樣的?!?/br> 什么胡攪蠻纏的呀。 稀罕不稀罕呢?周效明心想,戚軒自己肯定另有一番答案。 他熟練地安撫道:“我稀罕你,我也關心你,上次你不是和我說了一點你家里的事情嗎?再告訴我一些吧,怎么樣?我仍然和你交換一個我家里的故事,我也有很多事想和別人講講,但是又不好意思直接說,你和我說說你家里的事,我也有理由講自己的事了?!?/br> “嘖?!?/br> 戚軒有時候懶得深想,但也不是真的完全看不明白,他當然知道此時周效明說他有麻煩只是借口,其實是想要幫自己解決家庭問題。 他撓撓頭,有點煩躁。 他當然知道自己家里有矛盾,但解決又是另外的問題了,況且,已經這樣過了快二十年了,還有解決的必要嗎? “我不是來給你解決問題的,”周效明仿佛能夠讀心一般,開口便猜中了戚軒的心事,“我是為了讓你開心一點。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是不會關心戚叔叔的,也不會主動和他說話,在我這里,你肯定是最重要的。不管你最后是選擇和戚叔叔分開,還是冰釋前嫌重歸于好,我支持的都是你?!?/br> “明明是我保護你呢?!逼蒈幖傺b不滿道。 也不知道周效明這番話哪里戳他心口了,戚軒現在又舒暢回來,整個人像是泡在云彩里飄飄蕩蕩的,眉梢眼角都舒展開去。也不計較誰保護誰的問題了,他拉著周效明坐在床上,把床底的相冊,日記本什么的全拿出來,一個一個給周效明展示。 “……喏,這是我mama?!逼蒈幹钢嗫蚶锉е鴭雰旱呐?,對周效明說。 那個女人大約二、三十歲,抱著小小的孩子,笑吟吟對著鏡頭。她長得和戚軒有幾分相似,但要比戚軒更內斂一些,攻擊性也沒那么強,看來戚父的基因在此中幫了不少忙。 “她……大概在我四五歲的時候,去國外參加一個什么會議,然后……飛機失事?!逼蒈幋瓜卵劬?,換了一張照片,這回是他們一家人的全家福,戚軒在上面還是小小的孩子,由爸爸抱著,和他mama一起坐在椅子上,張叔在二人身后站著,笑容可掬。 到后面,合照就越來越少了,大多是戚軒去旅游的單人照,有時候張叔也會入鏡,漸漸的,賈玉琴女士的身影偶爾也在相片上出現,但戚軒和她在一起照相,表現的都很僵硬,于是這一身影也很快消失了。 周效明又重新回去看那張照片,戚軒mama在相框里沖他微笑。 他把相片翻過去,發現后面竟然寫了字。 “哦,這是我mama當時給我寫的信,準備留給我以后看的,”戚軒瞟了一眼,自嘲道,“沒想到啊,現在還真他媽的用上了?!?/br> 周效明又警告他一眼,回頭端詳這封短信片刻,忽然說:“你叫小萱?” “???什么?”戚軒探頭過來瞅,視線跟著周效明的手指,也看到開頭的稱呼寫的是“小萱”。 他回憶了一下,恍然大悟道:“那是我小時候!我不是那個嗎,當時發育得不明顯,他們就取了兩個名字備用,一個是我現在這個,一個就是那個萱?!?/br> 周效明的手指在他名字的筆跡上滑了兩下,說:“名字取得挺好。老一輩人取的嗎?” “什么老一輩,”戚軒覺得好笑,擺擺手說,“是我爸。再說,這名字有什么好的,就挺普通的,估計他當時也沒怎么認真想?!?/br> “是嗎?那你爸爸應該很有文化吧?!?/br> 戚軒冷笑道:“要不然人家怎么看不上我呢?!?/br> 他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周效明為什么忽然這么說,便問道:“這和我名字有什么關系???” 可周效明難得含糊了一次。 戚軒的好奇心完全被吊起來了,就更加不依不饒,又纏著問了他好幾遍,周效明才瞥他,說,你真的想知道嗎? “cao,別賣關子啦?!?/br> 周效明就說:“那我說了,你可別覺得我有什么別的意思啊?!?/br> 戚軒忽然產生了一些隱隱約約的預感,周效明的答案可能并不是自己所以為的那樣輕松,聽到了那個答案,就要承擔起一些以前完全可以當做看不見的東西??蛇@預感不過一閃而過,戚軒還沒來得及捕捉到,想明白,周效明就已經開口了。 “古漢語里,戚是憂愁的意思,萱是解憂草的意思。戚叔叔起這個名字,應該是費了很大的心思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