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的呢？”戚軒問，“那我這個軒呢？”

    “也很好，”周效明說，“說你長得好看，是我喜歡的意思?！?/br>
    凈會哄我！戚軒想。這個字肯定沒有那么多巧思。

    他的臉色蒼白，任誰知道自己的出生并不受歡迎，都不會好受。

    “他們希望我是一個女孩子嗎？”戚軒無處尋找答案，只好去問周效明，“他們其實不想讓我當一個男生，在醫院檢查的時候，醫生沒看清，誤以為我是女孩子，這才把我生下來的？所以我爸他一直不喜歡我？”

    周效明納悶，說：“我怎么覺得你想岔了呢……不過，你再怎么問我，我也不知道戚叔叔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你還不如去問他本人?！?/br>
    “算了吧，”戚軒卻意興闌珊地說，“沒門?！?/br>
    “我以為這名字會讓你以為戚叔叔其實很重視你呢，”周效明又說，“我還怕你以為我添亂?！?/br>
    戚軒周身的氣氛都沉下來。

    他是想過這個可能性的，這也是他最擔心的問題，一朝發現以前的怨恨和委屈，困惑和悲傷，其實都是因為誤會而產生的，他無論如何沒辦法接受，也絕不愿意讓自己經歷過的難過就這樣輕飄飄揭過去。

    就算爸爸真的一開始對他的降生有所期待，現在對他也不完全是不聞不問的態度，但傷痛已經造成了，冰冷的家和被忽視感已經像一根刺從幼年一直扎到上一分鐘，現在已經成為了他的一部分。如果現在選擇原諒，那就是背叛了過去的眼淚。

    戚軒閉了閉眼，說：“那也算了吧?！?/br>
    他做好了周效明會來勸他的打算，心里面正費勁琢磨一套說辭，沒想到周效明點點頭就算聽見了，他打了半天的腹稿一個字也沒用上。

    他反而開始奇怪了，暗道周效明今天倒是沒講什么大道理，自己也是欠，對方不反對，還要上趕著讓人家反對去。

    周效明不是戚軒肚子里的蛔蟲，對于他的質疑，一概無視，自認為解決完戚軒的問題，便開始說自己的事：“我大概對你家里的情況了解了，那我和你說說我的秘密?！?/br>
    他沒有馬上開口，眼神在房間里逡巡一圈，然后十分警惕地靠近戚軒的耳邊。這是一幅要說大秘密的畫面，但戚軒才不信，要是周效明真有什么秘密，或者什么隱藏背景，他哪能混到今天這個小城市里來？對方學習那么好，肯定會去京大附中念書，不可能隨便上一個本地的重點高中。

    過一會周效明說不定要說他其實是黑社會家族的長子，畢業了就去繼承億萬家產，和父母兄弟火拼呢。戚軒自己想著都覺得好笑。

    不過這動作卻也讓他心猿意馬起來，周效明湊這么近，灼熱的呼吸讓耳部敏感的神經都繃緊了，說不準周效明是假借秘密的借口，叼住他耳朵調情呢？呸！想得美，戚軒給自己一個大白眼，周效明要是能有這心思，他現在就上淘沙網購一套定制皮鞭鐵鏈，怎么瘋怎么來！

    周效明果然正直，真的在說自己的秘密：“我家里是做黑色生意的?！?/br>
    看吧，果然沒戲。

    “……”

    “什么？！”

    戚軒一下子嚇愣了。

    其實對方是有超能力的？其實對方有讀心術？其實對方說的一切都是聽了自己心聲，才來取消自己的？

    說周效明有超能力都比說他是做黑色生意的可信吧！

    可周效明神色不似作偽，眼中的認真和審慎也完全坦誠，戚軒緩了好半天才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啞聲道：“你……你說真的……嗎？”

    周效明反問：“騙你干什么？”

    但是，但是，這種話太讓人難以相信了。戚軒在學校里再怎么狠，那也是同學間的事，可能涉及肢體沖突，但絕對不涉及流血事件。

    戚軒想到周效明偶然的眼神，他忽然回憶起那次在醫院，對方隨意便說出了人體各器官在黑市上販賣的價格，他當時還覺得是對方看了什么書，現在一想，簡直細思恐極。

    他有點相信了。

    “那你怎么……怎么突然和我說這個啊，是不是……你家里人找你回去，要派你做什么……任務？”他把原本要說的詞咽回肚子里，一概用任務代替。

    戚軒想了想黑社會可能做的任務內容，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他沒法想象周效明一向握著中性筆秀秀氣氣的手去握槍、握刀的樣子，也沒法想象周效明穿著黑風衣，帶著黑墨鏡黑口罩，嘴巴里叼著雪茄的樣子，他和別人做“那種”交易的時候，是自己拎著裝滿一沓沓紙幣的箱子，還是讓手下拎著？電視和現實還是有一定出入的，所以周效明的槍法好不好？

    “你在想什么呢？”周效明看他臉色蒼白，開始發呆，就知道戚軒一定又想偏了，不由得一陣無奈，“我爸媽在國外確實是做這些事，但是現在應該已經沒什么危險了，我只是覺得你需要知道這些事情?！?/br>
    “我小時候確實接受過那樣的教育，所以這是我給你的提醒?！?/br>
    你和我在一起，可得準備好了。

    他本意提醒，可戚軒卻向來想不到壞的地方去，周效明話音剛落，他就問道：“那你需要做那種任務嗎？”

    “哪種任務？——少看電視??！”

    周效明反應過來之后，哭笑不得地瞪了戚軒一眼，說：“我只是個普通的高中生而已，以后也準備做一個普通的大學生，普通的研究生，參加普通的工作，你別想太多，家里的事，我都不參與的?！?/br>
    戚軒像是被他勸住了，表情不再那么憂慮。憑他對周效明的了解，判斷周效明不會在這種問題上開玩笑，所以他說什么就信什么：“那你現在打算怎么辦？”

    “不怎么辦，”周效明說出了心頭的秘密，此刻松快極了，“你再做一張卷子，完成今天的補課內容，然后我回家去。就這么辦?！?/br>
    “那不行，”戚軒脫口而出，“說好的獎勵呢？我這張卷子做的不錯吧？”

    他倒是適應的快，這么一會兒，已經接受了周效明剛剛投下的炸彈。不過，是消化完畢，還是一時沒反應過來，那得另說。

    周效明很好說話，道：“那就先做完，到時候一起算?！?/br>
    戚軒咬咬牙，沒別的辦法，只好回頭去做題?？墒撬阶鲂脑絹y，那個像核彈一樣突然的沖擊過去了，核輻射似的后勁才慢慢滲透而來。他這會才總算想明白周效明剛剛到底說了多大的消息，連題都看不下去了，筆尖戳在試卷上，墨痕慢慢擴大成一個圈，把本來就薄薄的試卷泡軟了一塊。這張試卷和上一張難度相仿，但是他做到第七個選擇題，就做不下去了，并非不會，而是找不回狀態。

    周效明從自己的書中抬起頭，看戚軒正出神，便放下書看看他的試卷，這一看就笑了起來，說：“嗬，你在這畫黑洞呢？”

    他的筆尖在試卷上無意識打轉，現在已經填滿一個角了。

    戚軒回過神來，嘆了口氣，索性也不去做題了，忍不住對周效明說：“我真做不下去了，一直在想你家里的情況，你怎么能和我說呢？”

    說到后面，他也有點生氣了：“你都知道自己家這樣了，怎么還能告訴我呢？萬一我認識你的仇家，或者，或者對你不利怎么辦？我肯定不會那么做，但是你也不能不防著別人啊?！?/br>
    周效明眨眨眼睛，說：“不會的?！?/br>
    “哎，知道你信任我啦，我也很感動，但是你不能想得這么簡單，”戚軒以為周效明不了解大家族內部的情況，便開始給他介紹，他自己家里一直是一根獨苗，所以沒什么麻煩事，于是就挑著衛海家的情況講，“那天我那個朋友，帶你去見過。他們家里孩子多，他的壓力就很大，偏偏他爸爸總是隔三差五往家里帶孩子，別看衛海不聲不響的，心里頭不知道多生氣，就找了程家那兩個小孩子……”

    戚軒尷尬地停嘴，他覺得周效明不應該聽這些臟東西，只總結道：“反正你得學者防備一下別人?！?/br>
    周效明又說：“你又不是別人?！?/br>
    哎呀，他實在太讓自己開心了，但是這也不能成為周效明狡辯的理由。戚軒一邊開心一邊擔心，又開始絞盡腦汁給周效明找實際生活中的經驗教訓，只聽那邊周效明似乎是覺得玩夠了，慢悠悠道：“不用擔心，我父母籍貫在國外，也一直在國外住，等父母去世之后，公司的繼承人不是我，不會有仇家找過來的?！?/br>
    上次電話里面，聽他們說好像正在洗白，也不知道進展如何了。

    原來是留了后手??！

    戚軒一腔真心付諸流水，更不愿意做題了，干脆站在來，再次走到周效明面前，面對周效明“干嘛？”的眼神，　惡狠狠道：“來不來？”

    周效明挑眉，說：“不來，你家張叔還在樓下呢?！?/br>
    “再問你一次，”戚軒扯著周效明的衣領，“來不來？”

    他手指上還帶著黑色中性筆的墨漬，周效明垂眼看見了，心說真是剛放下卷子就來咬人了。

    他抿著嘴，努力想要壓制住上翹的嘴角，說：“只能來一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