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周周末，周效明按著戚軒的頭講課，戚軒倒也爭氣，每次都安安分分坐在桌前，雖然聽不懂，但是還在盡力聽，一直堅持到晚上周效明睡著以后，才開始蒙在被子里打游戲。

    直到周日下午，戚軒實在是憋不住了，拼了命抓住周末的尾巴，懇求周效明先把他從數學云臺上放下來，重新回到人世間看看紅塵萬里。

    “你答應好的！你明明和我說好了，我們這周末去采購！”

    周效明說：“你不是已經把東西買好了嗎？”

    “那不算啦，”戚軒噘嘴，“那是我一個人的想法，沒有你的參與，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br>
    周效明開始糾結，是直接說不喜歡好呢，還是拐彎抹角說不喜歡好呢？

    “看你樣子是不喜歡吧？”戚軒有點落寞道，“我一看你臉色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不過也沒關系，我們現在去買你喜歡的，時間完全夠用?！?/br>
    看著他期許的目光，周效明不禁在心里翻了個白眼，道：“行行行，好好好，走走走?！?/br>
    真是的，裝什么可憐呢，又不是說不和你去。

    這兩天戚軒一直被圈在家里，每天在周效明的監督下按時涂藥，身上本就不重的傷很快好的差不多了。至于戚軒的體質，聽他說他本是應該每天吃些激素藥的，但因為和周效明做過，以前的藥效被大大削弱了，現在吃不吃也沒什么所謂，周效明也就不再過問。

    戚軒無疑是把所有的未來都壓在周效明身上了，讓他覺得責任重大，又有些隱隱惶恐。他全然沒有他自己以為的那么無情冷酷，沒辦法心安理得接受戚軒毫無保留的付出，但又不敢保證自己能夠交換同樣重要的東西，因此一直悶悶的，借此機會出去走走也好。

    傍晚的風涼絲絲吹過，輕輕掀起柔軟的衣角，鐘聲在城市另一邊敲響，伴著胭脂色的晚霞飛向遠方。戚軒穿著緊身褲，大半袖，脖子上還掛著摸金符，打扮得像個精神小伙，但周效明今天懶得說他，抓過戚軒一直裝作不經意碰他的手，握在掌心里。兩人也不嫌熱，就這樣手拉著手肩并著肩走在滿是樹蔭的人行道上。

    “我們別去采購了，就在附近吃一頓晚飯吧，怎么樣？”周效明問。

    “啊，行，行，都可以?！逼蒈幓卮?。

    他緊張的手心出了很多汗，十分想擦一擦，但是周效明一直牢牢抓著他不松開，令他怪不好意思。

    這附近就有一個很適合吃晚餐的飯店，裝潢精致優雅，價格還不貴，很受學生們的偏愛。周效明記得位置，拉著戚軒拐進了一個小巷子里，順便把手緊了緊，把人往懷里帶了帶。

    他想了很久，暫時捋不清自己對戚軒到底是怎么個心思來。他還是認為戚軒喜歡的并非是真實的自己——因為戚軒什么都不知道，關于自己的家庭、監護人、勢力......什么都不知道；可當他把目光投向自我內心時，他開始迷茫，就算他認為戚軒并不了解他，可是他了解戚軒啊，那么自己究竟喜不喜歡他呢？

    愛情不一定非得是雙向的，也可以是單向的。

    “周效明，你說......”戚軒終于受不了壓抑的氣氛，準備隨便說點什么。

    “怎么了？”周效明也同樣隨便回答，余光掃過墻角的一片布料。

    戚軒試圖找出一個話題，不假思索道：“你說橢圓的公式為什么是......”

    “等一下，”周效明打斷戚軒的話，雙目銳利，掃視周圍，“難得你這么好學，我們現在就回家和你講橢圓?！?/br>
    戚軒一愣，不明白周效明為什么忽然變卦，道：“怎么了？”

    “想不到你反應還挺快的?！?/br>
    幽靜的小巷中忽然出現幾道人影，都是和他們差不多大的年紀，打扮的流里流氣，為首者染了一頭黃發，細長的雙眼中閃爍著少年特有的殘酷。

    出言者正是那個黃頭發的人，他邪笑著，一字一頓說：“周、效、明，是你吧？那天報警很威風嘛，看看今天你還有沒有機會報警??？”

    出于監護人的原因，周效明對他人的眼神極為敏感，一見到帶頭的黃毛，下意識將戚軒護在身后，聞言也瞇了瞇眼，若有所思道：“你是？”

    黃毛：......我都提示到這個份上了，你還沒想起來??？

    “黃毛！”戚軒咬牙切齒，立刻上前一步，沖那邊的人喊道：“愿賭服輸，你們自己技不如人，還好意思出現在我面前？”

    “少來，”黃毛咬咬牙，向身后招了招手，“自從上次你們跑掉之后，我們可是損失很大啊，戚軒，你想好要怎么補償了嗎？”

    在他們身后，幾個人也慢慢圍了上來。

    戚軒心中焦急，后悔把周效明牽扯進來，不過他也知道，這些人從來不講什么規矩，暗暗拉了周效明一把，又喊道：“黃毛，你今天敢這么做，不怕我以后報復嗎？！”

    黃毛說：“我黃茂從小到大就沒怕過誰！兄弟們，上！”

    原來他真的叫“黃毛”啊。

    今天真是躲不過去了，戚軒扭頭拉著周效明想跑，但他們身后又出現了幾個人，將小巷慢慢包圍。戚軒心里又是一萬個后悔，他不后悔自己招惹這些人，但是后悔帶著周效明和他受罪，對方人太多，己方人太少，就算他覺得周效明一個好學生不會打架，想要盡量護著他，現在自身難保的情況下，也想不出什么好辦法。

    “看招——”

    剎那間，一個壯碩男子已經沖上來了，緊跟其后的又是兩三個戚軒的“老熟人”，他們從來不太對付，新仇舊怨混在一塊，出手也更加不留情，戚軒勉強閃開兩個人，但是雙拳難敵四手，眼看就要被結實打中，戚軒身體緊繃，閉上了眼睛，咬牙準備硬吃下這一擊。

    “啊，好痛！......咦？”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來臨，戚軒微微睜開眼睛，正看見周效明向他伸出手。

    “身手這么差，還學著別人打架？”周效明一邊拉起戚軒，一邊嫌棄他。

    “cao?！逼蒈幈锴盗R，但嘴邊卻展開笑容。

    有了周效明加入，局勢很快變得不再一邊倒了。他一腳橫插，把壯碩男子一下子踢到墻根，那人當場捂著肚子趴下，再也沒爬起來。那些人被這一腳嚇得有些畏懼，讓他得空和戚軒對視了一眼，兩人相視一笑，重新投入戰局。

    對方的氣勢已經被打壓住，想要再凝聚起來可就困難了，攻勢變得畏手畏腳，七零八落，也多出了很多致命破綻。周效明留著心眼不敢下手太重，但戚軒卻招招恨不得往死里打，他本身就經常帶著人出去混，打架輕車熟路，拳拳如風，一打一個準，橫沖直撞簡直是不要命，讓周效明根本沒什么用武之地，反而一直在他后面掃尾。

    兩人與對方糾纏半天，很快把三拳兩腳把這些人揍倒在地，只剩下黃茂一個人，還直戳戳站在巷口。

    “沒想到你們還有兩把刷子，”黃茂說著，手從兜里慢慢伸出來，“不過，今天肯定不會讓你們輕易過去了......”

    他手中握著東西，在陽光下反射著寒光，周效明雙目猛然一縮。

    竟是一把匕首！

    有經驗的人都知道，赤手空拳最忌諱和有武器的人打架，工具能夠帶領人類戰勝大自然，其重要性自然不用多說，自從黃毛掏出匕首后，周效明就知道今天一定會過的“驚險刺激”了。他萌生了退意，此時完全不必和黃毛硬剛，大可暫避鋒芒，等日后安全了，隨便用點陰招，讓黃毛一輩子不出現在他眼前，也就永絕后患。但戚軒比他坦蕩多了，眼見著黃毛掏出刀來，登時扯著周效明退后，自己卻上前一步，大喊：“黃茂，你要不要臉！”

    黃茂說：“你搶了我女朋友，你要不要臉？”

    “......我什么時候搶你女朋友了？”戚軒納悶，擔心周效明誤會，趕緊澄清，“我根本不認識你女朋友好不好，我現在有......有喜歡的人了?！?/br>
    黃茂一聽，更生氣了，道：“你是瞧不起我女朋友嗎？她那么喜歡你，你竟然敢不喜歡她？”

    周效明忍不住插嘴：“這位黃毛兄弟，舔也不是這么個舔法啊?！?/br>
    “你住嘴，”黃毛瞪紅了眼，舉著匕首就向他們這邊沖來，兇神惡煞道，“我今天就要替她報仇！”

    就是現在！

    周效明渾身的力量都調動起來了，雙目緊盯著刀尖，就等著黃毛沖過來的那一刻躲避，然后伺機將他擊倒。他是故意激怒黃毛的，就準備在對方失了理智的時候露出破綻，但他千算萬算，卻算漏了身邊還站著一個大活人，也是他和“監護人”對練時全是單打獨斗，沒有與人合作的意識，一專心就忽略了周圍。在他看來游刃有余的事情，在別人看來卻是驚險萬分，更不用說這個別人還是戚軒了。

    “危險！”戚軒見黃毛的刀尖竟然對準了周效明，嚇得心跳驟停，想也不想，飛撲過去，撞到黃毛，打偏匕首，回身焦急看向周效明，道：“你快跑！”

    他沒注意到，刀尖已經深深埋入他的腹部，鮮血流了一地。

    周效明仿佛被鮮紅色刺傷了眼，精神一下子十分恍惚起來，他想起了偶爾和父母見面時，他們身上總有這種散不去的紅色味道，想起了年少時曾看過殺雞的場面，等那些血流干后，雞也漸漸沉默下來，他的意識好像飄在天上，一邊模模糊糊感覺自己絕對不想看到戚軒沉默的樣子，一邊呆呆注視著站在地上的自己，他才發現自己的眼神竟然能夠那樣冷靜，穩穩托住戚軒的身體，掏出手機撥打急救電話。

    黃茂沒想到自己真的傷了人，早已倉皇逃竄了。

    他跑不掉的，周效明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