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衣塵按掉鬧鐘，頂著一頭亂毛醒來的時候，對答應李修荒謬的提議產生了一瞬間的后悔。

    荒謬，荒謬絕倫！

    可他沒辦法拒絕。角色扮演這種玩法也算BDSM游戲的一種，而在當初那張接受清單上，謝衣塵雖然沒有標喜歡但明確標注了可以接受。一種可以接受的玩法，自己又是在賠罪，實在是沒有理由也沒有立場拒絕。

    謝衣塵坐在床頭清醒了一陣，突然笑了出來。其實就算不是賠罪，只要李修提出，他也不會拒絕的。

    床頭柜上擺著一條黃白色的帶肛塞的假狗尾，但不是昨天晚上俱樂部的那條，而是李修回來后從店里存貨中翻出來的還嶄新的一條。李修當時笑言，只要謝衣塵今天表現好，這尾巴就送給他。謝衣塵原本對這玩意沒興趣，但聽完之后不知怎的就有些心動，大概因為這也算是李修送給他的禮物。

    謝衣塵皺眉，突然發現自己忘了問李修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這狗尾巴要塞在屁股里，帶上之后他就沒辦法穿褲子了，難道要他在家里一天都裸著嗎？

    在調教室或者俱樂部的包廂，他脫就脫了，但是在家里，一整天，謝衣塵覺得無法接受。

    他想了想，決定還是等李修醒了再說。

    早上的事情很簡單，就是準備早飯，然后為李修備好洗漱用的清水和牙具。謝衣塵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心里有股曖昧的甜意，也就不會覺得委屈。等他把一切做完，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便去主臥叫李修起床。

    四月清晨的陽光溫柔和煦，透過窗簾為靜謐的房間添了一層淡淡的柔光。李修側躺在微光里，安靜的睡顏讓謝衣塵有一種寧靜的幸福感。

    他忍不住在李修身前蹲下，然后才輕輕晃了晃他，柔聲道：“李修，醒醒，起床了?！?/br>
    李修突然睜眼，清醒的眸子讓謝衣塵差點坐到地上。

    謝衣塵驚道：“你醒著的？”

    李修因為生物鐘的關系早就醒了，只是偏要躺在床上等謝衣塵叫他。他支起腦袋，笑意盈盈看向謝衣塵，道：“你剛才叫我什么？”

    謝衣塵臉上有點發燙，想起昨天李修給他定的稱呼，怎么想怎么幼稚?？衫钚蘧瓦@么笑著看他，他雖不情愿，也只能硬著頭皮道：“少爺，該起床了?！?/br>
    李修這才滿意，坐起后打量他一番，又不滿道：“你的尾巴呢？”

    謝衣塵道：“我要穿褲子，沒辦法戴它?！?/br>
    李修不說話，只是用被欺騙的目光譴責地看他。謝衣塵被看的心虛，急道：“這不能怪我。你總不能讓我一天都光著屁股伺候你吧？”

    李修低頭，忍不住輕笑出聲。

    謝衣塵一怔，隨即反應過來：“你玩我？”

    李修逗得差不多了，笑道：“尾巴必須帶。你去把內褲脫了，只穿睡褲。最好是換一條你不喜歡的?！?/br>
    謝衣塵不太愿意，猶豫了一陣到底沒有拒絕，正想去換褲子卻又被李修叫住了。

    李修道：“我下了命令，你該說什么？”

    謝衣塵突然覺得好笑，轉身無奈地沖他鞠了一躬：“是，少爺?！?/br>
    謝衣塵認命地回到自己房間，按李修的說法只穿了一條不太喜歡的舊睡褲。他剛換好李修就拿著剪刀進來了，用平淡卻不容拒絕的語氣道：“彎腰?！?/br>
    謝衣塵依言撐著床彎下身子，感覺李修的手指沿著臀縫找到后xue的位置，不由得心跳加快。

    李修道：“之后買條新的還你，可以嗎？”

    聽起來是問句，其實一點討價還價的余地都沒有，謝衣塵只能同意。

    李修在他褲子后面剪了個比拇指略大的小洞，然后把尾巴的塞子塞了進去。絨毛散開，把小洞堵的嚴嚴實實，沒留下一點縫隙。謝衣塵起身，尾巴順著他的后背直直立在身后，只在尖端處向后傾倒散開，感覺像是松鼠尾巴。

    李修覺得像狐貍。

    不管怎樣，尾巴的事總算解決了。謝衣塵覺得慶幸，因為原本他還擔心李修拿出什么后面帶洞的奇怪制服讓他穿。

    李修轉身去了洗漱間，謝衣塵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后，又是遞牙刷又是遞帕子，哪怕沒事也站在一邊候著。李修對他的表現基本滿意，直到坐在餐桌前，看謝衣塵端出兩碗粥來才又發難道：“為什么兩個碗？”

    謝衣塵不明所以：“兩個人，難道三個碗嗎？”

    李修道：“你見過和主人一起吃飯的仆人？”

    謝衣塵微愣，不甘道：“可是我也還沒吃呢?！?/br>
    李修道：“那我不管。反正我吃飯的時候，你只能站在邊上，看我吃?！?/br>
    謝衣塵深吸一口氣再吐出來，忍了。

    早餐是清粥小菜，都是按李修的喜好做的。謝衣塵在一旁忐忑地看向他，確認他沒有嫌棄才松一口氣。

    李修吃完，拿出手機道：“吃吧，給你五分鐘?！?/br>
    謝衣塵一怔：“什么？”

    李修不理他，只是打開了計時器，當著他的面設置好時間后點了開始。

    謝衣塵這才反應過來，夾了點菜扔進粥里就往嘴里倒。因為涼了很久粥已經不燙，謝衣塵一番狼吞虎咽結果不到三分鐘就吃了個干凈，就是喉管脹得有點難受。

    李修笑著掐斷計時器：“你看，吃飯用不了多少時間。記住了，今天的午飯和晚飯也必須在十分鐘內解決，超時的話計入懲罰?！?/br>
    謝衣塵努力把最后一口粥咽下去，皺眉問道：“什么懲罰？”

    李修從桌邊拿起不知道什么時候放在那里的黑色戒尺，笑道：“你覺得呢？”

    謝衣塵不說話了，感覺屁股已經疼了起來。

    李修又道：“去洗碗吧。不準用洗碗機。之后大掃除，桌椅地面全部清洗干凈，然后把我床腳那堆衣服也洗掉。除了烘干機，不準用別的機器。如果我檢查到有不干凈的，計入懲罰，晚上算總賬?！?/br>
    謝衣塵總算反應過來了：“你是在故意折騰我！”

    李修仰起脖子，理直氣壯：“我不該折騰你？”

    謝衣塵想起自己會答應這個幼稚游戲的初衷，咬牙道：“該?！?/br>
    李修起身，戒尺在手中輕輕敲打著：“我改主意了。桌子等一下再收，現在先給你上一堂基礎的禮儀課。站好?！?/br>
    他語聲倏然轉厲，嚇得謝衣塵立刻站直了身體，抬頭看時腦袋卻被敲了一下，被命令道：“頭低下去。任何時候，只要見到我就必須低頭，目光也不可以直視我。如果真的想看，低著頭眼珠往上移，明白了嗎？”

    謝衣塵低著頭，因為看不見他很不自在，小聲道：“明白了?！?/br>
    戒尺打在布料上發出一聲悶響。李修斥責道：“答話時口齒清晰，帶上稱呼。讓你恭敬不是讓你一副氣虛的樣子?！?/br>
    謝衣塵忙收斂心神，再次開口的聲音謙恭而清朗：“明白了，少爺?！?/br>
    李修這才滿意，繞著他慢慢走了一圈。謝衣塵本就想好了配合他，被他先前一番斥責便進入了狀態，此刻倒不覺得屈辱只擔心他會不滿意。

    李修在他手臂上輕輕打了一下：“放松點?！?/br>
    謝衣塵放松地很艱難，被抽了好幾下才勉強算是看得過去。李修手上的戒尺威脅地貼上他臀rou，道：“我對你要求不高，也不用你彎腰下跪，只要你面對主人時態度謙恭就行。所以，別再跟我頂嘴?！?/br>
    謝衣塵低著腦袋，乖的像鵪鶉：“我知道了，少爺?！?/br>
    李修點頭：“收拾吧?！?/br>
    謝衣塵收拾餐桌，李修站在一邊端著水杯悠哉悠哉地看著他，那眼神讓謝衣塵覺得自己不是在收桌子而是在跳脫衣舞。李修覺得眼前的人基本有點仆人的樣子了，但又總覺得還差了一點。

    李修看向謝衣塵身后高高翹起的黃色尾巴，笑道：“小塵，搖搖尾巴我看看?！?/br>
    謝衣塵無語，也轉頭看向自己身后那東西。光滑到反光的細長絨毛，像蘆葦一樣向后傾倒散開，又因為中軸的拉力無法全然倒下，顫巍巍立著仿佛是在討好誰。只是因為靜止不動，少了一絲生機。

    謝衣塵曲手向后，在尾巴尖上用力刨了一下。

    揚起的尾巴隨著外力作用小幅度地晃了晃，然后因為阻力很快又恢復靜止。

    謝衣塵道：“這樣行嗎？”

    李修一臉吞了蒼蠅的表情，嘴角僵硬地說不出話來。

    謝衣塵當然知道他不滿意，卻也沒有辦法，小聲的抱怨透著些委屈：“這又不是真尾巴。要是真的，我二十四小時搖給你看?！?/br>
    李修心中一動，隨即失笑搖頭：“也罷，算你過關吧?！?/br>
    他直起身道：“我去書房了。記得每到整點的時候來幫我添水，同時請示我有無別的吩咐。還有，十點鐘的時候我要吃果盤?！?/br>
    謝衣塵轉向他，恭敬地低頭行禮：“是，少爺?！?/br>
    謝衣塵之前不覺得，做起大掃除才知道李修家真不算小。他先把李修那堆壓根看不出是臟衣服的臟衣服扔進水里泡上，然后拿出抹布先從兩間臥室開始清理。鬧鐘設置了整點報時放在一邊，以免干活太投入忘記時間。

    鬧鐘第一次響起時只過去了四十分鐘左右，謝衣塵已經把臥室里清理地差不多了，只差地面等著最后一起弄。李修似乎知道他還不太累，很配合地沒讓他多做休息，等水杯添滿就把他趕出去繼續干活，使得謝衣塵想看一眼電腦屏幕都不能夠。

    謝衣塵又折騰了半個多小時，很想摔帕子不干了。原本定下的鬧鐘還有十分鐘才會響，他稍考慮了一會便毅然取消鬧鐘，然后提前溜進廚房準備果盤，順帶自己先吃了個夠。

    時間差不多了，他端上一盤水果去找李修。

    李修原本就打算這時候休息，見他來了便放松地靠在電腦椅上。然而他只看了一眼謝衣塵準備的拼盤就皺起了眉頭，不滿道：“你這準備的什么東西，慘白的一片看起來一點食欲都沒有?！?/br>
    謝衣塵無奈道：“冰箱里就只有這些，我也沒有辦法?！?/br>
    整個鬧劇都是臨時起意，所以家里的水果基本只有蘋果香蕉。而且盤子里也不是慘白一片，明明謝衣塵還扔了幾個圣女果進去。

    李修道：“拿雙筷子來?！?/br>
    謝衣塵領命而去。盤子里的水果不僅種類少而且擺放雜亂，三五成堆，李修接過筷子后把它們重新擺放成一圈圈環繞的造型，紅白相間看起來頓時讓人食欲大增。

    李修道：“就算種類少，你也至少用點心，稍微擺的好看一點。否則一眼看過去那么磕磣誰還有胃口？”

    謝衣塵不服氣地撇撇嘴。明明以前李修自己弄的時候也就是隨便扔一盤，到他這里就開始挑造型，擺明了是故意挑刺。

    李修把筷子放在一邊，用牙簽插了一小塊香蕉，抬頭笑道：“彎腰?！?/br>
    謝衣塵微愣，想說自己已經吃過了，卻還是彎腰將臉湊到李修手邊，張嘴將香蕉咽了下去，耳朵根上泛起了微紅。

    李修看向他身后的尾巴，也學他那樣在尖上彈了彈。淡黃色的尾巴輕輕擺動，這樣的謝衣塵看起來特別乖巧。

    謝衣塵有些不自在，視線逃避地看向電腦，發現顯示是一個陌生的網頁，好奇道：“這是什么？”

    李修道：“愛倫屋的網站?！?/br>
    謝衣塵驚道：“這種小破店還有網站？”

    李修皺眉，謝衣塵方才回過神來，垂眸道：“對不起，少爺?！?/br>
    李修這才解釋道：“你也看到了，店里的散客大多都是買些小玩意兒，便是圈里人買的玩具也就那些。但是有些貴一點的，比如之前洛倫生買的那種大型機器，不在網上掛新貨通知是很難賣出去的?！?/br>
    謝衣塵看了一會，皺眉道：“您這個網站也太，簡潔了一點吧?！?/br>
    他說到中途頓了一下，總算沒把真實想法說出來，但李修也明白他的意思。李修不以為意，淡淡道：“會看我網站的基本都是圈里人，要么是朋友要么是朋友的朋友，我也就懶得做那么花里胡哨了?！?/br>
    謝衣塵覺得重點在懶。

    他又看向那個網頁，見李修沒有阻攔的意思拿起鼠標點了幾下，沒多久腦袋就看昏了。這已經不是界面單調的問題了。板塊規劃混亂，鏈接跳轉豪無頭緒，加上產品種類繁雜且互有重合，要找具體某類非常困難。售后處理的各項業務更是藏在不知道哪一個角落，如果不是頁面一開始就停留在那里的話謝衣塵甚至以為根本沒有這一塊。

    謝衣塵忍了忍，沒有忍?。骸澳@個不行的。除了熟人，根本不會有人愿意從您這上面買東西?！?/br>
    李修很無所謂：“沒關系，養得活自己就行?！?/br>
    謝衣塵不理解：“就算不掛代理平臺，隨便請人幫忙做一下也不會花費多少錢吧。又不是多麻煩的事，能做好一點為什么不做？”

    李修不耐煩地往他嘴里塞了個蘋果：“哪那么多話？我現在弄的好好的，沒必要的事做來干什么？”

    謝衣塵皺眉將蘋果咽下，嘆道：“我幫您弄吧。之前學過一些，不說做的多好至少比您這個能看?！?/br>
    李修挑眉：“你？”

    謝衣塵這才想起刑期內自己是不能上網的，就連之前查小孩的名字都是李修在旁看著。他從桌上抽一張便簽紙寫下幾個網站和幾行簡短的提示文字，認真道：“這上面有些我可能需要的素材，您幫我下下來。我先本地做好了給您看過，然后您再決定要不要使用不遲?！?/br>
    李修接過，好笑道：“這也是討好我的一環？我可是會認真的?！?/br>
    謝衣塵頓時心里發虛，但想想李修那個網頁覺得自己也不可能比他弄得更差了：“放心，不會讓您失望的?！?/br>
    李修笑笑，其實沒怎么放在心上。

    休息的時間轉瞬即逝。李修網上的事情很快處理完，就端著水杯看謝衣塵在客廳里忙活，笑道：“別忘了你下午還要去醫院。就你這個速度，今天別想把事情干完?！?/br>
    謝衣塵背對著沒有回頭，只留給他一個倔強翹起的尾巴：“我十二點之前肯定能干完?！?/br>
    李修道：“可我規定的時間是晚上六點?！?/br>
    謝衣塵驚道：“六點？你之前沒有說過?！?/br>
    李修道：“注意稱呼?！?/br>
    醫院那邊安排的是每天下午兩點到五點，而路上花費大概二十分鐘。這樣一來，他基本就只能在上午的時候干活。

    謝衣塵咬牙：“您要不然還是直接揍我一頓得了?！?/br>
    李修好笑道：“我倒是沒意見，就怕你受不住。有時間多干一些吧，這樣晚上少挨點打?！?/br>
    謝衣塵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甚至連抬頭瞪他一眼都不行，只能憤憤地繼續干活。李修翹腿坐在沙發上，一臉貓玩耗子的表情看著他忙活，不忘提醒道：“我那堆衣服你快泡爛了。還有，記得中午要做午飯?！?/br>
    謝衣塵想把帕子摔在他臉上。

    最后到坐上車去醫院時謝衣塵也沒把事情干完，還剩了最頭疼的廚房來不及清理。他癱在座椅上打盹兒，一點都不想看身邊悠哉開車的李修。

    下車之前，李修拉住他，笑道：“記住你欠我四個小時。以后找機會還上?！?/br>
    謝衣塵道：“廚房能算在這四個小時里面嗎，以后補上？”

    李修笑道：“不能?！?/br>
    謝衣塵不再理他，毫不猶豫下車摔門。

    徐巒山笑道：“吵架了？你看起來比之前正常多了?！?/br>
    謝衣塵原本憋一肚子火，想想和李修之前的玩鬧頓時覺得幼稚，搖頭道：“沒事，小玩笑而已?！?/br>
    徐巒山領著他往醫院走去，邊走邊說道：“不是他欺負你就行。說起來，他最近有打過你嗎？”

    謝衣塵想起昨晚發生的和今晚可能發生的事，臀rou收緊的同時面不改色道：“沒有。他找不到借口打我?！?/br>
    徐巒山沒有帶謝衣塵去病房，而是去了住院部的花園里。陳辭泫最近身體好了許多，已經可以坐在輪椅上出來散散心。徐巒山說，打算最近就把她其實沒有懷孕的事情告訴她，騙她說是她生了病，怕她擔心才說是懷孕，而現在病情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如果確定不再接受手術治療，其實下個月就可以出院了。但我和爸還沒有考慮好?！?/br>
    徐巒山擔憂地看向謝衣塵。按照他們之前的計劃，“陳明”的離開也應該是這個月的事情。

    謝衣塵笑笑：“放心，我有數的?！?/br>
    今天的陽光很好。陳辭泫坐在印下斑駁光點的樹蔭下，閉著眼睛好像是在休息，恬靜的樣子仿佛是童話里的公主。

    謝衣塵和徐清交換一個眼神，一個安靜地坐下一個安靜地離開。陳辭泫仍是聽到了動靜，轉過頭對謝衣塵嫣然道：“你來了?！?/br>
    幾乎每天見面都是這三個字，但語氣卻漸漸不同。謝衣塵記得上個月的時候，陳辭泫見到他時喜悅之情溢于言表，最近卻只是淡淡笑笑，不像是對著戀人，反而像是對著朋友。

    也許真的快到分別的時候了。

    謝衣塵不再多想，只是柔聲笑道：“你今天看上去精神不錯?！?/br>
    陳辭泫莞爾：“是挺好的。我都好久沒出來過了，今天的陽光很好?！?/br>
    謝衣塵扶住輪椅：“要轉轉嗎？”

    陳辭泫卻搖頭：“你扶我起來走走吧。我走不遠，但十分鐘還是沒有問題的?！?/br>
    謝衣塵微愣，伸向輪椅的手轉而扶住她手臂和后腰，小心攙扶她起身。其實陳辭泫在病房里也偶爾下床走動，但謝衣塵仍是十分謹慎，生怕她不慎摔倒。

    陳辭泫看了一眼規矩搭在自己腰側的手，輕輕掙開一點，嬌笑道：“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我能走，如果累了會告訴你的?！?/br>
    謝衣塵輕笑道：“好，我陪著你?！?/br>
    園子里很安靜，偶爾可以聽見幾聲清脆的鳥鳴。雖然沒有什么花，但綠油油的植物同樣讓人心中愜意，會想要，讓時間停留。

    謝衣塵低頭看向母親。這一個多月，陳辭泫一言一行都好像少女，但容顏的枯萎卻是擋不住的。想起好幾次夢中年輕的女人，謝衣塵突然意識到，母親真的蒼老了很多。

    遠比她本來的年齡更加蒼老。

    他正想著，卻聽陳辭泫突然笑道：“我后來，把你說的那個名字和徐大哥說了。他說這個名字很好，他很喜歡?！?/br>
    謝衣塵一怔：“哪個名字？”

    陳辭泫道：“衣塵。衣服的衣，塵埃的沉?！?/br>
    謝衣塵愣了一瞬，低頭躲閃地笑道：“是嗎，你現在好像很關心徐大哥的想法?！?/br>
    陳辭泫道：“哪有，只是問問他的意見。而且，我也覺得挺好的?！?/br>
    她低下頭，撫著肚子輕笑道：“小塵。你說，他會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謝衣塵猛地愣住，卻見陳辭泫抬頭看向他，淺笑嫣然：“我覺得，他一定長得很像你?！?/br>
    謝衣塵一時沒有回過神，下意識地點頭道：“大概，會的?！?/br>
    可惜那個時候，你已經不喜歡這個長相了。

    陳辭泫笑著看向謝衣塵，清澈的目光中一點點透出綿綿的溫柔情意。謝衣塵突然覺得她沒有變過，她一直那么年輕，那么漂亮。

    謝衣塵心中一動，忍不住道：“他可能，會讓你很失望?！?/br>
    陳辭泫偏著腦袋，不解道：“為什么這么說？”

    謝衣塵無措地收回視線，語無倫次道：“有可能的不是嗎？孩子會長大，很難事事如父母心意。也許，也許不知道怎么的，就會犯錯，就會讓你失望?！?/br>
    陳辭泫想了想，搖頭道：“不會的。如果真的有一天，他讓我失望了，那一定是我沒有做好，而不是他的責任?！?/br>
    謝衣塵再度愣住，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所有的語言都那么蒼白無力，難道出他心中糾葛的萬一。

    陳辭泫突然調皮地一笑：“當然，也有你的責任。誰讓你這個做爸爸的不好好把關？”

    謝衣塵忍俊不禁：“對，有我的責任?！?/br>
    陳辭泫有點累了，轉身慢慢往輪椅走回，笑道：“其實我對他沒什么要求，只要他開開心心就好。該讀書讀書，該工作工作，該結婚結婚，該生子生子……說起來，好像現在很多丁克族呢。那他如果不想要孩子也可以，反正他開心就好?！?/br>
    謝衣塵動了動嘴唇，還是沒敢把最想問的問題問出口。

    回家是五點半。謝衣塵換回李修規定的裝扮后仍是抓緊時間把廚房打掃了一下，可惜終究是差了一點。

    謝衣塵抬頭看向站在身前的李修，無奈道：“打多少下？”

    李修笑笑搖頭：“晚點再說吧，先做飯?！?/br>
    晚餐依舊是按上午定的規矩，謝衣塵雖然疲憊，但也沒出什么岔子，只是站著的時候視線時不時掃向那柄駭人的黑色戒尺。李修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好笑。

    他已經檢查過一遍，除了廚房和畫室，謝衣塵把其他地方打掃得都很干凈。衣服不僅洗好了而且易皺的都熨過一遍，然后才整齊地放進衣柜里。謝衣塵比他想象中用心。

    謝衣塵洗碗的時候，李修便在靠在廚房門口站著，忍不住感慨道：“你很適合做保姆?！?/br>
    謝衣塵背對他翻了個白眼：“多謝少爺夸獎?！?/br>
    李修笑道：“聽起來不太真誠?！?/br>
    謝衣塵失笑搖頭，正想說話，卻突然感覺后背落入溫暖的懷抱中。李修的雙臂環在他腰際，頭枕在他肩側。懷抱不緊，隔著尾巴也不會覺得硌人，卻還是讓他的心跳空了一拍。

    他抿了抿唇，試探道：“少爺？”

    李修稍微活動一下制住他本能的掙扎，輕聲斥道：“別動。讓你家少爺抱抱怎么了？”

    謝衣塵不敢動了，連手上的碗都不敢洗了，只敢安靜地站著。

    李修的腦袋是朝外搭著，謝衣塵的姿勢看不清他表情，但無端能感覺到他很失落。

    這失落自然不是為了自己。

    謝衣塵心下黯然。李修身體的重量沉沉壓在他肩上，更壓在他心上，讓他一時喘不過氣來。

    他垂下眼簾，猶豫半晌，輕聲道：“李修，對不起?！?/br>
    李修微愣，心中那點不滿瞬間煙消云散。他安靜了一會，才淡淡道：“不怪你。是我和他本來就有問題?！?/br>
    謝衣塵想說不是這樣的，但話到嘴邊，到底是沒有出口。

    李修抱了一會就松手離開了廚房。謝衣塵把碗筷都洗好放回櫥柜，出來時便看見他坐在沙發上，沒有開電視，也沒有玩手機電腦，目光望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謝衣塵在他身邊跪下。李修回過神，笑道：“又想什么鬼主意呢？”

    謝衣塵抬頭，柔聲道：“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可以和我說的?！?/br>
    李修垂眸，沉默了一會才輕笑道：“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也不是第一次了?！?/br>
    謝衣塵想起了喬治說的李修的第一個m，但沒有敢問。

    李修嘆道：“今天下午你去醫院的時候，我一個人，就一直在想。我想你說的是對的，我和小劍根本不合適，是我身在局中看不清晰。我已經有兩年多沒對人動過心了，所以遇到他之后甚至來不及細想，便只覺得是緣分?；剡^頭看，如果我不是那么急切，也許一開始就不會做出追求他的決定?！?/br>
    時隔近半年，他再一次動筆作畫，才發現畫中的人可以有千般貌，卻絕不該是沈劍。沈劍骨子里的棱角，不該被他磨平。

    而他其實退不了多少。

    謝衣塵小聲道：“如果你當時不想追他，也就不會收我了?！?/br>
    李修看向他，笑道：“你這是在撒嬌？”

    謝衣塵微怔，羞赧道：“我沒有?！?/br>
    李修笑笑，望向他的視線漸漸柔軟。在這一刻之前，他依然時不時會后悔收下謝衣塵。不僅因為他攪了自己的戀情，更因為他那尷尬的身世?？梢坏┫氲饺绻麤]有收謝衣塵他可能會面臨的事，李修便知道自己舍不得的。

    他笑著揉了揉謝衣塵的頭發：“別多想，我沒有后悔。不管是和小劍開始還是收下你，我都不后悔?！?/br>
    謝衣塵抬頭，小心翼翼道：“你不怪我了？”

    李修搖頭：“我說了，與你無關?！?/br>
    謝衣塵道：“那今天的懲罰？”

    李修早就不打算打他了，但又想了想，笑道：“不是還欠我四個小時嗎？那四個小時就用來懲罰吧?！?/br>
    至于那四個小時什么時候還上，會不會還上，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