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掌山大師兄
虛殷山。 此界有三十九正道派別,虛殷為首。 虛殷山山長,道號扶明子。扶明子年有八百余歲,分神修為。若是再遠一些的年代,這種修為怕是只能做個長老。但是末法時代,扶明子已經是虛殷山數一數二的強者了。 況且,他已垂垂老矣。 他有三位弟子;徐君居長,余澤次之,裴洇最幼。徐君是最讓他省心的,而余澤和裴洇…… 呵呵。 調皮搗蛋二人組——余澤和裴洇——此時就乖乖地站在大殿的末尾,一言不發。 余澤這才知道邊上的裴洇就是他的小師弟。而那位“憑竹師兄”,也就是徐君,就是前方那位面色冷淡、青年模樣的人。 他又想,所以這里聚了這么多人,是要做什么? 收藏柜不告訴他,不過此時的扶明子見徐君到了,便沖這位弟子點了點頭,然后平靜地說:“憑竹來了。那便開始吧?!?/br> 底下人瞬間就吵鬧了起來。 余澤的目光偷偷掠過這些人,大概知道這幾十個人便是虛殷山的領導層人物,其中不止有長老、內門外門的掌事,還有處理凡間界事宜的主事。 他旁聽了一會,又聽見身邊的小師弟悄聲說:“他們吵這事兒吵了十幾天了,怎么也吵不出個所以然來?!?/br> 余澤問:“他們吵什么?” “吵那個新出的遺跡?!?/br> 余澤吃了一驚。 裴洇說:“那地方在凡間界,那邊的主事自然想分一杯羹。但是凡間界向來是不能參與此事的?!?/br> “為何?” 裴洇古怪地看了余澤一眼:“知恩師兄,你果然是在思過崖呆了太久了。凡間界都沒幾個修士,除卻主事,其余人最多便是煉氣修為,如何進入到遺跡?” 余澤這才明白過來。 呃……靠著他曾經看過的修真的常識,他知道遺跡里必定是很危險的。 不過不讓凡間界的人進入,恐怕也多少有著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大概。余澤隨意地猜測著。 他滿以為這件事情扯不到他的頭上來,卻突然聽見有人高聲喊道:“山長,您怕不是想再讓您的那位知恩弟子,去獨吞一個遺跡吧?!” 余澤茫然抬頭。 獨吞遺跡? 他什么時候……等等,這難不成就是自己犯下的那個錯? 余澤一時間有點遲疑,只能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扶明子有點欣慰地看著他,原以為自己這個脾氣沖動的弟子會氣不過,直接反駁,但是沒想到居然可以如此地平靜以對……果然,去思過崖還是有好處的。 扶明子便沖那人說:“知恩未曾獨吞遺跡?!?/br> “試煉遺跡毀掉之前,他是最后一個出來的——如何證明他沒做什么手腳?” 有個慈祥老頭慢悠悠地開口:“他不過初入金丹,如何毀掉遺跡?” “……總有辦法?!?/br> 那人恨恨地說。 此時,居于上首但是一直沒有說話的徐君突然沉聲說:“師叔若如此認為,不如讓知恩他將功補過?!?/br> “什么?” 扶明子臉色也變了,忍不住說:“憑竹……” 徐君回身,遠遠地望了余澤一眼。 隔得太遠,余澤不知道徐君眼里是什么樣的神情,又或者,這位掌山大師兄仍舊是原本那副平平淡淡的冰冷模樣。 他不過看了余澤片刻,就轉身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現下新出現的遺跡,大家均不知道里面是何情況?!彼龡l斯理地說,“不如讓知恩去探探路?!?/br> “可是他才金丹修為?!?/br> “我愿與知恩一同前往?!毙炀坪蹙偷戎@句話,毫不猶豫地如此回答。 其余人都吃了一驚,又七嘴八舌地吵了起來。 是的……徐君徐憑竹,二十筑基,三十金丹,四十元嬰——旁人都猜他是不是五十的時候,便要達到他師尊扶明子的分神修為。他這般的修為,去探一個遺跡自然綽綽有余,可是…… 可是他畢竟是掌山大師兄,鐵板釘釘的下一任山長。 那遺跡里說不準就有什么危險…… 大殿里幾十號人,有的目露擔憂,有的蠢蠢欲動,有的茫然四顧,有的事不關己。 徐君不去看旁人,只是恭敬地彎了彎腰,看向扶明子。 扶明子看了他一會兒,又看了看更遠處的余澤。余澤低垂著頭,像是真的在思過崖里反省好了一樣。 扶明子想,弟子啊,都是債。 他不娶妻不生子,卻從他的三個弟子身上,體會到了那種cao心的心情。 許久之后,大殿里慢慢地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扶明子的身上。 扶明子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看著徐君:“憑竹……護好你師弟?!?/br> 于是,事情就這么定了下來。 余澤:“……” 他呢??他的發言權呢??? 這不能夠??! 他連靈力怎么用都不知道,現在就要去探險了???還是一個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東西的遺跡??遺跡??? ……草,里面不會有鬼吧? 余澤一臉蛋疼。 大殿里的人慢慢散了,余澤剛想跟著裴洇小師弟一起走,前方就傳來徐君平平淡淡的聲音:“知恩師弟,煩勞你留步?!?/br> ……不不不不煩勞不煩勞。 余澤就和裴洇告別,轉身看向徐君。徐君仍舊站在前面,站在扶明子的面前。 扶明子站起來,蒼老的面容上露出一絲難得的笑容。但是那笑容里,說不出究竟是欣慰還是無奈。 ……或許他也因為弟子的自作主張而感到了意外吧。 扶明子看著這兩個令他頭痛的弟子,微微嘆了口氣,然后說:“跟我來吧?!?/br> 他們三人去了后殿,這里大概是扶明子的居所。余澤不知道這個世界的修真者是怎么回事,他覺得扶明子身上的疲憊與衰老的痕跡,不像是一位分神期的大修士。 余澤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就一路沉默地跟隨著扶明子和徐君。 他的表現大概是十分奇怪了,不符合他往常的表現,于是一進到內室,三人坐下來之后,扶明子便和藹地問:“知恩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今天怎么一直不說話?” 余澤就訕訕一笑,只說:“……在思過崖反省了自己的行為?!?/br> 說起這件事,扶明子便收斂了臉上的笑容。 徐君側頭看向余澤,那目光中的意味……余澤說不好。他以為徐君這人只是冷漠無情,但是他此時的目光,卻讓人覺得此人高深莫測。 ……余澤茫然地想,這便是修為帶來的影響嗎? 但是他也壓根不明白,徐君這一眼的意思是什么。 ……或許是在奇怪他居然能如此簡單就認錯? 扶明子突然說:“那不是你的錯。知恩啊,”他輕輕地摸了摸余澤的頭,微笑起來,眼角的皺紋已經慢慢堆積起來,他身上已經出現了一種腐朽的、平庸的、不屬于修真者的人情味,“我護不住你?!?/br> 余澤便有些不知所措。 徐君突然開口道:“虛殷山內部四分五裂,待到幾年后萬魔來襲,如何應對?師尊,我們需要早做打算?!?/br> “憑竹,我知道你的意思?!狈雒髯右琅f笑著,“但是我所求不多。我已做好了以命換命的打算?!?/br> 徐君似乎輕微地吃了一驚。 可是他慣常那樣的表情,讓人怎么也瞧不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余澤只是覺得,這位師兄身上的氣場,突然壓抑了起來。 徐君皺起了眉。他眉心的那道皺褶就更加地明顯了,但是他偏偏有是個青年人模樣,這樣子,便有種少年老成的感覺。只是他身上氣場沉穩、平和莊重,才不顯得奇怪。 三人都沉默了一會。 余澤聽不太懂他們都在講什么。 如果從表面的意思上說,那么余澤其實是被冤枉的,但是迫于門派內部的壓力,或許也有他一貫名聲不太好的緣故,所以扶明子不得不讓余澤去思過崖反省。 ……他也不知道在那一片黑暗的思過崖呆了多久。 怪不得扶明子這么擔憂地問余澤情況。 顯然,門派內部,山長及其三個弟子是一派,另外自然有人想將扶明子拉下馬。 不過按照徐君的說法,幾年之后有個什么“萬魔來襲”,恐怕需要全門派齊心協力才可以應對,但是現在這種情況,恐怕就有點難……還得扶明子犧牲自己。 這么想著,余澤也難受了起來。 他想,這或許就是大廈將傾,而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感覺吧。 他對這個夢境還沒什么代入感,但是他對這種情緒有代入感?,F實之中,他們所面對的局面,不也正是如此嗎?特局眾人需要抵抗病毒,但是與此同時,人類本身還并不團結。 這么想著,余澤甚至破天荒地感到了一絲難過。 他默默地看了看扶明子和徐君,不曉得說什么是好。 不過這師徒兩個似乎也不需要余澤的安慰,片刻之后扶明子就若無其事地轉開了話題,他對徐君說:“明日你就與知恩一起去凡間界吧?!?/br> “是?!毙炀Ь吹鼗卮?。 “……照顧好你的師弟?!狈雒髯拥恼Z氣略微嚴厲了一點,“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知恩剛剛從思過崖出來……” “我明白?!毙炀暬卮?。 余澤想,呃,他師尊是不是有點偏心? 不過徐君似乎已經習慣了。 ……也不對,他確實是剛從思過崖出來,也確實是徐君提議要讓他去探遺跡的。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徐君確實得多擔點責任。 但是他總覺得扶明子的語氣不太對。 之前在大殿的時候說了一遍,現在到了內室還得再囑咐一遍……倒也不必如此緊張吧? 如果不是收藏柜告訴他,自己和扶明子沒有血緣關系,那么他都要以為自己是扶明子的私生子了。 他還來不及多想,扶明子就擺擺手,讓他們離開。余澤跟著徐君一起出去。 徐君一路沉默,直到走到殿外的時候,他才說:“知恩?!?/br> “???” 徐君靜靜地看著他的這位師弟。 余澤意識到,徐君的身上有那種令人沉靜的、同時又有那么一點令人害怕的氣場。他覺得徐君就有點像…… 高中的班主任。 ……呃。 余澤把腦內的胡思亂想甩開,恰巧聽見徐君說:“你該長大了,知恩。我和師尊,不可能護你一輩子?!?/br> 他的語氣中帶著嚴厲,又有點無奈。 或許這位年紀居長的大師兄,真的已經對調皮搗蛋的師弟們無奈了吧。 余澤訕訕。 徐君的語氣變得溫和了一點:“回去休息吧?!?/br> “那個,師兄?!?/br> “怎么了?” “……我住哪兒?” 徐君:“……” 他想,一個思過崖,真把他師弟弄傻了? 他皺起眉,說:“我送你過去?!鳖D了頓,又忍不住說,“下次自己記得路?!?/br> 余澤連忙點頭。 徐君又說:“山內地勢復雜,你多看多記,就不會迷路了?!?/br> 余澤:“……” 他發現了徐君和高中班主任的又一個共同點。 嘮嘮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