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憤怒
(二十五) 平心而論,在虹色的工作并不復雜,除了要長時間站立這點外,比起以前的日曬雨淋不知要強上多少??墒?,一天的工作結束之后,李凡還是覺得很累,不單單是身體上的勞累,更多的是心理上的累。陌生的環境,肆意宣泄著的人群,使得他的神經時刻緊繃著,深怕做錯了什么引來不必要的麻煩。當然,這種勞累也是有好處的。他想起顧念的時間變少了。 忙碌的時候,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轉眼間一個星期過去了,李凡終于迎來了正式參加工作后的第一個假期。疲憊與驟然放松的神經雙重作用下他睡得很沉,醒來時發現竟然已經到了下午。因為外面到處都在施工的原因,貓咪們變得不太愛出門,李凡摸著腦袋坐起來時發現它們正圍著一團東西追逐打鬧,細看之下才發現是之前顧念買的逗貓桿。 一向表現沉穩的白貓花卷似乎很中意這個玩具,咬著底下墜著羽毛的鈴鐺不松口,黑貓看起來也對這個玩具興趣滿滿,此時正半抬起前爪試探性地招呼在花卷的大腦門上。在他倆身后還有一只蹲著伺機而動的貍花貓小虎。趁貓咪們不注意,李凡一下子捏住逗貓桿的桿子拎了起來?;ň肀贿@突然的動靜嚇得松口了,不過很快又反應過來和小黑小虎一起加入了爭奪獵物的游戲。 李凡注意到逗貓桿的桿子很長,必然是特意選的 ,想到害怕貓的顧念絞盡腦汁才買到這樣一件收服貓咪們的武器,他不由笑了出來,然后這笑就變味了。他不敢深想,將貓玩具固定在桌腿上后,又從碗櫥里掏出之前買的小魚干喂給貓咪們。做好這一切之后,他才察覺到身上黏黏地,很不舒服,于是就想先打點水好好洗個澡。 明晃晃的日光炙烤下,金屬制的水龍頭熱得發燙,李凡用力擰了擰,卻一滴水都沒有流出來。出租房的電線早在幾天前就被掐了,聯想到拆遷工程的進度,李凡很容易地就推斷出停水的原因——想來是自來水管也被截斷了——得快點聯系房東搬到新的住處才行,李凡思索著,提著倆只白色的塑料桶出了門。 李凡是打算去附近的公廁打水來著,說起來不好聽,但想來想去也只有那邊有水可打了。去的路上,李凡碰到一群和他同樣目的的人,拿著臉盆等物什在青苔斑駁的公廁前排起了一條隊伍。李凡容積可觀的倆只桶給他招來不少埋怨的目光,他訕笑著,沒等水接滿就匆匆忙忙提著沉甸甸的水桶走了。 走著走著,李凡的塑膠涼鞋里跑進了一顆小石子,他原地活動了下腳丫子企圖把石子漏出來,沒想到那石子頑固地很,牢牢地卡在涼鞋的縫隙中,刺痛著他腳心的軟rou。他蹲下來正打算脫了涼鞋的時候,一群戴著安全帽的人由遠及近走了過來。 “這群釘子戶,都斷水斷電了還不肯走……” “唉,顧工你說說,他們這算不算是非法侵占公共資源?” 工地的管理者顯然看到了人們排隊取水的行為,并且對此憤憤不平。此時一個李凡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 “算是算的,怎么,你要去舉報他們?” 顧不及腳下的石子,李凡騰地站了起來,動作之快甚至撞翻了一只裝水的塑料桶。 “念……” 另一個念字含在嘴里,怎么也吐不出來。 來之不易的清水傾覆在滿是灰塵的道路上,頃刻之間就蔓延開去,沿著道路凹凸不平處形成一道道灰色的溝壑。一旁的男人在日頭下呆呆地立著,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人群中的某一處。 “啊,我的褲子!” 有個倒霉蛋避之不及踩到了水洼里,濺濕了褲腳,惱火地沖上前來想要找李凡討個說法。 “你這人怎么回事,這么大一群人走過來你看不見么,你是故意的吧!” 李凡回過神來,有些窘迫,目光不自覺地在人群中那個人與眼前這人之間來回拉扯。 “顧工,你和這人認識???” 即使是戴著厚重的安全帽,氣質與面容依然超出周圍人一截的年輕男人淡定地搖了搖頭: “不,不認識?!?/br> 這人放下心來,剛要發作的時候,又聽他接著說道: “不過看他也不是故意的,這一次就算了吧?!?/br> 年輕男人說完這一句就頭也不回地走了,眼前這人只好也跟著走,臨走前還不忘向李凡投來警告的一瞥。如果這人能夠知道李凡心中所想,也許就不會做這樣的無用功。此時在日光下強撐著不倒的只不過是一具空殼而已。 顧念的背影早就看不見了,而他寥寥施舍給李凡的眼神卻在他的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循環播放著,每播放一次都讓李凡的心冷上一分。那樣平靜的眼神,仿佛他只是一團空氣,一塊石頭,一粒塵土。顧念以前不是這樣看他的,他的眼神初始時藏著小小的好奇,然后是混雜著欲望的關懷,還有最近越來越多的愛戀。 顧念不要他了,李凡很清楚,顧念親口說的不認識他,顧念不會再來找他了。這難道不正是自己所希望的么,現在希望成真了,李凡有些想不通,為什么自己一點也不開心,反而像是被人背叛了一般心里苦澀難當……他想要大叫,他想要奔跑,他想要追趕上那個熟悉的背影……然而,他最終只是猶如一尊雕像般佇立在原處。 李凡提著一空一半滿的桶回到家時,才發現腳底的小石子忘了撿出來,已經深深地扎進rou里。他想,是否顧念也像這粒不起眼的石子一樣,早在他沒發覺的時候,就已經偷偷占據了他的心。 短暫的假期結束后,李凡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去虹色報到。他一來,梁云就告訴他一個壞消息——小朱輪休,今天他會和一個叫做小金的人搭檔。這個預料之外的變動讓他有些不安,不過他知道小朱還是在校學生,本就是短期工,這一天遲早都會到的。而且,他也不能總是依靠著這個比自己小得多的大男孩。 在更衣室里,李凡見到了那個小金,他就是李凡第一天來時在暗處觀察他的小個子男人,人如其名,染著一頭臟金色的半長發。李凡生疏地主動向他打招呼示好,小金卻不太領情,似笑非笑地從頭到腳掃了他一圈之后就出去了。 對于陌生的面孔,人們總是會有些好奇。虹色的老客們早就留意到了吧臺新來的服務生,因為有一個挑剔老板的緣故,即使是員工制服這樣細節的地方,其實也是頗為講究的,此時那身看起來簡單到不行的三件套制服就很好地體現出了它的價值,將男人美好的身材修飾地恰到好處。吧臺處的燈光設計在頂部,自上而下地揮灑下來,柔和了男人刻意擺出來的冷酷表情,緊抿的嘴角又給他添了一絲禁欲的意味,撩撥著有心人的神經。 李凡明顯感覺到來吧臺的客人變多了,徑直來找他搭話的客人更多,沒有小朱幫忙的他疲于應付,倒顯得一旁的小金有些無所事事。在酒吧工作的話,是有機會拿到客人額外給的小費的,有的客人出手闊綽,也是一筆可觀的外快??腿藗兊那嗖A李凡雖然有些承受不起,卻也因此得到不少小費。休息的間隙,他把口袋里的東西都掏出來放在吧臺下的一個抽屜里。 胡亂吃完梁云統一訂的員工餐,李凡回到吧臺時正好看到小金彎著腰不知在干什么,察覺到有人過來他很快直起身,掩飾性地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李凡明白他不喜歡自己,識趣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默默站好。等到快下班的時候,李凡才發現自己放在抽屜里的東西都不見了,他感到無助,那些錢沒了就沒了,關鍵是那里面還有一件他無比珍視的東西在。 李凡追到更衣室的時候,小金赤裸著上身背對著他正在數錢,指頭點著紙幣,還有一些零碎的硬幣被他碼成一摞,李凡眼尖地在硬幣堆中發現了一點金色的光芒。小金發現了李凡的存在,連一點驚慌的表現都沒有,他自然地把紙幣和硬幣都掃到手心里,放進褲子口袋,然后開始繼續換衣服。 眼看著小金換好衣服就要離開,李凡終于忍不住開口: “你有看見我放在吧臺下面抽屜里的東西么?” 小金在心底嗤笑一聲,果然不出他所料,這個男人不僅是個二椅子,還是個沒用的軟蛋。 “什么東西?我沒看見。私人物品不能放吧臺你不知道么?” 小金完全把人當傻子看的態度讓李凡憤怒,但是他還是忍了,壓低聲音道: “錢你可以都拿走,我只要里面的一件東西?!?/br> “死同性戀,都說了沒看見了?!?/br> 猶如壓彎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李凡突然爆發了,扯住小個子男人的胳膊,哐當一聲摁在后面鐵制的更衣柜上。李凡紅了眼睛,惡狠狠地吼道: “我讓你把偷的東西還給我,你聽不見嗎!” 小金被他突然的爆發嚇到了,男人抓在他胳膊上的手像鷹爪,怎么也掙不開。危急關頭,他靈機一動,對著門外扯起嗓子喊了起來: “救命啊,打人啦?!?/br> 接下來發生的簡直是一場鬧劇。有倆個男員工聽到動靜趕了過來,大家對李凡還不熟,自然是維護小金多一點,可是李凡怎么都不肯放過小金,四個人由此打成一團。李凡以少對多,本來是不占上風的,但是他不知發什么瘋,身上頭臉挨了不少下,鼻血都出來了,還是不退,最后竟然憑著一股狠勁追著另外三個人揍。 還是裴非非帶著人制止了這場鬧劇。他今天依舊戴著口罩,只是樣式別致多了,上面有精巧的蕾絲和閃亮的碎鉆。一身中性風打扮的裴非非不出一言地站在人群中央,愣是沒有一個人敢于直視他此時仿佛冒著寒氣的目光。良久,他走到手臂被反剪著的垂頭喪氣的男人面前,威脅意味濃厚地說道: “你才來幾天,這么快就不想干了么?” 李凡喘著氣,聲音痛苦地說道: “他拿了我的東西?!?/br> 無論在哪個地方,偷自己人東西總是最被唾棄的。裴非非看向另一邊被揍成豬頭的小金。 “老板,你別聽他的。這個死同性戀想要非禮我?!?/br> “是么?” 裴非非好像很感興趣地問出聲。他勾了勾手指,立刻有倆個西裝大漢走上前來,小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邊一個大耳刮子就已經先到了。 小金隨身的物品被搜了出來,恭敬地送到裴非非面前。 在噼里啪啦的打耳光聲與小金鬼哭狼嚎的聲音中,裴非非不慌不忙地掏出一塊雪白的手帕,隔著那層織物,從那堆東西里捏起一枚硬幣狀的東西,“我都不知道你也喜歡玩游戲機?!彼χ鴮罘舱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