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噗——”裴非非一口酒噴了出來，“你是說你們倆昨晚蓋著同一條被子什么都沒干地睡了一晚上？”

    “嗯?！?/br>
    裴非非看向自己好友的目光忍不住帶上同情。年紀輕輕，就有這種毛病，真是太可憐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币豢磁岱欠枪之惖谋砬?，顧念就知道他肯定想歪了，額上爆出一根青筋，解釋道，“他本來就不是什么堅強的人，又接二連三地面試失敗，肯定受到了不小的打擊，我總不能在這個時候趁人之危吧?！?/br>
    他話語中的關切顯而易見，裴非非的表情慢慢變得嚴肅起來，“顧念，以前從沒看你對哪個女人這么上心，你不會是真的喜歡上那個李凡了吧？”

    這回換顧念笑吟吟地看他，他十分干脆地答道：“是啊?！?/br>
    話說出口，顧念也覺得詫異，他竟然這么坦然地承認了對李凡的喜愛，可見他是真的很喜歡他了。

    早在來之前，顧念就做好了坦誠相告的心理準備，裴非非是他最好的朋友，沒有必要瞞著他，也瞞不住，與其被他變著法子拿話逼問，不如主動出擊。

    裴非非無語了，“怪不得你之前問我會不會突然喜歡上同性。不對啊，你一個鋼鐵直男怎么會說彎就彎？是不是那個李凡勾引你了？想不到他長得一副忠厚老實的樣子，還會做出這種事！”

    顧念和李凡之間能夠有交集，尋根溯源，可不就是李凡的“勾引”。顧念把在派出所門前救起李凡，在公司門口重遇，以及后續幫李凡找工作的事告訴了裴非非，但那一晚在小巷發生的事情卻沒有提起半個字。

    “他要是能主動勾引我，我就沒這么煩惱了?！鳖櫮畹吐曊f著，慢慢在烏色的長案上趴低身子，一副為情所困的樣子，“我可沒有變彎，其他男人我還是不感興趣，只喜歡這一個?！?/br>
    “完了，完了！”聽到他的話后，裴非非一副天要塌下來的崩潰模樣，“這事讓你爸你哥知道了，第一個倒霉的肯定是我，你說我怎么這么慘，從小到大都要替你背鍋?！?/br>
    顧念在一旁安靜地看他表演，等他平靜下來后，利落地起身上前替他斟酒。

    “這件事只要你不說，他們怎么會知道。而且，我還沒把人追到手呢，你可一定要幫我?！?/br>
    “我還能幫你什么？你不都一步步想好了么？”裴非非沒好氣地道。

    顧念就等他這句話呢，也不惱裴非非不善的語氣，他沉吟著說道：“你知道的，他自身條件不好，靠自己很難找到工作，我不想他一次次碰壁，想來想去，只有裴哥你才能幫這個忙了?！?/br>
    “就知道你不會白白請這頓飯?！迸岱欠巧罡猩袭?，卻還是爽快地答應了顧念。他又想起一件事，后知后覺道：“上次你讓我幫你介紹私家偵探，不會也和這個李凡有關吧?！?/br>
    顧念但笑不語，顯然是默認了。

    “看來你是真的很喜歡他了?！迸岱欠且膊恢勒f什么好了，他還沉浸在好友突然變GAY的打擊中，連一貫燃燒著的八卦之魂都有點熄火了。

    顧念一看目的已經達到，趕緊轉移話題，“不說這個了，你今天怎么選了個這種地方，一點都不像你的風格，你最近喜歡上島國文化了么？”

    這句話不知怎么戳到了裴非非的痛點，拉著顧念大倒苦水，原來不是他喜歡島國文化，是他看上的小男生喜歡，為了能和小男生多一點共同話題，他只好抓緊一切機會，惡補相關知識。你看，連吃飯都不忘感受純正島國風情的熏陶。

    可惜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從日料店出來，顧念問裴非非感想如何，裴非非咂了咂嘴，回味一番后，惋惜地說：“那和?？上Я?，放在那什么壽喜鍋里一點都不好吃，還是辣鍋過癮?！?/br>
    顧念聽后先笑了出來，然后裴非非也笑了，倆人在深夜的風情街頭笑得前俯后仰，時光一瞬仿佛回到了久違的學生年代。

    接下來的周末，顧念是在忙碌中度過的。他花了整整一天時間來打掃衛生，把家里徹底地清潔了一遍，順帶清理出客房。顧念不是個懶惰的人，但也說不上勤勞，之前家里一直保持著基本干凈的狀態，他也沒什么不適，這一番大動干戈，其中的目的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顧念住的這套公寓足有一百多平，三室一廳，一廚一衛，一個人住奢侈得很，一個人打掃起來也是虐心得很。以前在家里住也就算了，現在在外面，顧念實在是不喜歡別人闖進自己的私有領域。他沒有圖方便請鐘點工，自己一個人列了清掃計劃，一大早開始吭哧吭哧埋頭干了起來。

    下午4點，清掃工作總算是告一段落，顧念撲通一聲倒在客廳的沙發上，連一根手指都懶得動了。從來都不知道大掃除是這么累的事。夏日午后的太陽已經沒那么刺眼，被認真打掃過的室內閃耀著一層白光，米色的窗簾被風拂動沙沙作響。顧念迷迷糊糊做了一個夢，夢里有著相同的場景，同一個客廳，同一張沙發，不同的是在夢里有另一個男人安靜地睡在他的身旁。

    這個周末的第二天，顧念買了禮物去裴非非父母家拜訪。因著倆家的關系，本來早就應該去的，被各種各樣措手不及的事情絆住，沒去得成。顧念半路去和裴非非會和，預料之中沒有得到好臉色。

    “好好的日子不過，去看那老家伙做什么？”

    “……”

    裴非非早年因為出柜的事情，和父親鬧得很僵，這一點顧念是知道的，在爺倆關系最僵的時候，他還收留過裴非非一段時間。老實說，站在朋友的立場上，顧念天然地不喜歡裴父，覺得他當年下手太狠，但這倆人畢竟是父子，他也不好說什么。

    而裴非非的這句話冥冥之中也預示了這次拜訪不歡而散的結局。

    “……要不是顧念，請我回來我也不回來！你不歡迎我，我這就走！”

    嘭地一聲，裴非非拍門而出，顧念阻攔不及，眼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樓道里。裴非非一走，剛剛還很硬氣的裴父瞬間垮下了脊梁，神態落寞不再言語，顧念只好轉向一旁跺腳埋怨丈夫的裴母，“林姨，我不放心他，先追上去看看，改天再來品嘗您的手藝?！?/br>
    顧念拎著裴母硬塞給他的一堆東西下了樓，一出機關院子就看到裴非非雙手插兜叼著煙的側影，他站在一棵上了年頭的法國梧桐樹下，微微抬頭透過濃密綠蔭的縫隙凝望著曾經的家。原來他并沒有走遠。

    顧念遞了一個淡藍色的盒子到裴非非跟前，“喏，林姨囑咐我給你的，說是她親手烤的你愛吃的小點心?！?/br>
    往回開的路上，顧念一直在思考剛剛發生的事情。裴非非看著什么都不在乎的樣子，其實對家人在乎地要死，尤其是對他的母親，裴父公務繁忙，經常不能陪在家人身邊，是他的母親呵護他長大。在收到母親做的小點心后，他一邊抱怨著熱量太高會長胖，一邊又開心地像個收到合心禮物的小朋友。

    “你可不要弄到像我一樣啊?！迸R別的時候，裴非非半開玩笑半告誡地對他說道。

    是啊，有一天他也會面臨這個問題，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如果自己的家人知道了李凡的存在，自己要如何做才能避免和裴非非一樣的結局。

    明明八字還沒一撇呢，顧念卻在認真地思考著這個問題，他翻來覆去想了一通，覺得問題不大。國人傳宗接代的思想是印刻在文化的骨子里的，根深蒂固，裴非非因為是家中獨子，所以面臨的阻力巨大，這一點上顧念要比他輕松多了，有倆個哥哥分擔壓力，至于顧念自己，他其實沒那么想要孩子。

    顧念的母親在他還在襁褓中的時候就去世了，聽說是因為生顧念時耗費了太多了力氣，落下了病根。顧念和自己的父親之間的關系很淡漠，小的時候，他常常想是不是因為自己害死了母親，所以父親才不喜歡自己。

    萬幸的是倆個哥哥對他很好，兄弟間手足情深。大哥顧思從小是按照接班人的模板來培養的，性格沉穩克制，對待顧念卻像個cao心的老媽子，人說長兄如父，一點也不為過。二哥顧想則有些麻煩，就像他能吃定裴非非一樣，顧想總能把他收拾的服服帖帖。但不管怎樣，如果是顧念自己的選擇的話，他自信倆位兄長會支持自己。

    而對于父親，顧念持無所謂的態度。也許他早就忘了自己還有個小兒子呢。

    裴非非的母親塞給他的一堆東西里，有一盒本地特產的水蜜桃，還沒有打開盒子，就能夠聞到陣陣桃香，顧念想了想，一轉方向盤往李凡的住處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