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舊情
用完午膳,闌珊也剛好從臥室里出來了。 宋臨端起茶盞吹了吹,隨口一問:“都處理好了?” “回世子,已經上好藥了。只是……”闌珊絞著手指,猶豫了一會兒,而后抬頭直直望向宋臨。 她還是第一次見風吟落得這副凄慘的模樣。雖然知道自己不該質疑世子的決定,但她的心不允許她視而不見。 “世子為何要下令讓風吟束手就擒?手無寸鐵被抓進宮,難道……難道不是讓他白白送死嗎?” 她的語氣略顯急躁,完全沒有平日里的那股溫婉柔情。宋臨倒也不惱,放下茶盞,看著那雙與風吟一模一樣的琥珀瞳仁,徐徐開口:“但是他愿意?!?/br> “也愿意相信我會去救他?!?/br> 黎徵不會善罷甘休,就算見了那枚紫翡,也定必然要風吟吃些苦頭??扇怂悴蝗缣焖?,誰知道他折磨人的法子這么清奇,還不偏不倚地戳中了風吟的死xue。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抑制住了想要反抗的本能,乖乖待在原地,等候著他的主人來營救自己。 “或許在你眼里,他大可不必受此苦。但此事一過,他便是我宋臨的人,往后亦能光明正大地留在府中,哪怕是黎徵,也不敢再動他分毫?!?/br> 別人拼盡全力想要的名分,都只給了他一人。區區皮rou之苦,于他而言又何足掛齒? 闌珊“撲通”一聲跪下,好比悔罪一般朝宋臨重重磕頭,“闌珊愚鈍,不知輕重揣測了世子,還請世子降罪!” “你……唉~我沒生氣,你先起來吧?!毕騺響z香惜玉的的宋臨可受不得這一跪。 “風吟是我唯一的親人?!?/br> 闌珊依舊跪伏在地,即便看不到她的臉,也能感受到她那懇切的心情:“能讓他好好活過這一輩子,乃闌珊夙愿。世子宅心仁厚,于我們而言,不僅僅是救命恩人,更是要用一生追隨的主人。謝罪也好,謝恩也罷,無論如何,還請世子莫要推辭?!?/br> 說完,她又重重磕了一次。 宋臨一手支著下巴,盯著她的發頂沉默了片刻,神色淡淡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個……” 聞言,闌珊立馬豎起耳朵。 “在為我賣命之前,你能不能先給我扎幾針?你弟他纏了我整整六個時辰,我真的要挺不住了?!?/br> 六……六個時辰? 闌珊一抬頭就看到宋臨半瞌著眼,勉力支起下頜與自己對視,說話有氣無力,臉色也是慘白慘白的,怎么瞧都是一個字——虛。 終于有點病弱美人那味兒了。 呃不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啊喂!為了小風日后的幸福生活,得好好給世子補補才行(握拳)。 “是!” —————— 時過境遷,南大街已坐落百年,成為了各路商賈扎根的一處潤土。其中上至金銀珠寶,下至街頭小吃,衣食住行一應俱全。 然而最負盛名的,卻深藏在街尾一處不起眼的角落。 一間名為“九瑯齋”的小店,恰好也屹立了百年。 里面不展示貨品,也不賣東西,只有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在看店。 在每月的十五之前,誰都可以把自家收藏的稀世奇珍拿到店里放著。直到十五當天,這些寶物都會拿到達官顯貴面前競拍,無下限無上限,東西值不值錢全看買主的意愿。 今日宋臨難得起了個大早(對他來說),去到九瑯齋時恰好趕上了開場。 眾人齊聚在二樓,場地倒是意外的寬闊,四周都是茶座配方桌,中間則是看店老頭在主持。宋臨來的較晚,只能坐最邊上的位置,因此沒人留意到他。 “下一件,雍門周佩琴——穹淵。殘品,無弦,開始競價?!?/br> 穹淵?!一來就玩兒這么刺激的? 映入眾人眼簾的是一塊黝黑的“木頭”,制式十分古老,磨損的地方很多,即便修好了估計也彈不出原來的音色。但落在懂琴的人眼里,這塊破木頭比家里所有琴加起來都要來得珍貴。 就憑它是祖師爺的琴。 按捺住內心的洶涌,宋臨閉上眼睛深呼吸,任由旁人瘋狂叫價。兀自念了數遍清心咒,然而袖子里的手還是攥得死緊。 今天的目標不是這個,忍??! 斡旋許久后,老頭終于拍了板:“恭喜這位公子?!?/br> 別看,別看,眼不見為凈。 轉眼大半個時辰過去,各式奇珍皆已亮相,但許多人依然是兩手空空,百無聊賴地觀望著更為合意的寶物。 “下一件,百越王室祖傳信物——琉璃紫翡。全品,開始競價?!?/br> 話音剛落,宋臨便舉起了手,同時高呼:“五千金?!?/br> “嘶……” 一聽到這個價,全場的目光紛紛聚焦到最后一排,震驚地望著那位勢在必得的買手。 于他們而言,這僅僅是一塊巴掌大的玉,成色再上乘,雕工再精巧,也只是一塊玉,至多八百金封頂了,又何必多花五倍的錢買下,那人怕是新來的吧? 由于出價太高,且不是什么稀罕物,宋臨順利拿下了這塊紫翡。隨后便直接下樓付錢,拿了東西正要打算走人。 “真的是你?!?/br> 一名身著絳紫華服的男子站在樓梯口,遙望著他月白的背影,嘴巴一張一合,暗自低語著什么。 背后好像有人在說話,但宋臨不以為然,抬腳便要跨出大門。 “別走!不要離開?!?/br> 手腕突然被人緊緊抓住,宋臨才后知后覺地發現原來那人念叨的是自己?;仡^一看,腦瓜子又開始泛疼了。 看來他的桃花運很不怎么樣,一朵更比一朵爛。 但還是要保持微笑。 “王爺,好巧啊?!?/br> 半炷香后,兩人在庭芳閣的廂房里并肩而坐,面前已經擺滿了菜式。男子的手依舊沒有松開,視線也始終黏在宋臨臉上,好似怨靈一般,盯得他渾身發毛。 “王爺,菜已經上齊了。這樣……宋臨沒辦法動筷?!彼闻R挪動著手臂,試圖將自己的爪子抽離出來。 “我喂你?!闭f時遲那時快,下一秒,黎奐便殷勤地夾了一塊魚rou放到他嘴邊,放柔了聲音說:“這是魚腹,你最愛吃的,來?!?/br> 嘖,為什么他的噯昧對象都喜歡玩投喂游戲?兩個大男人喂來喂去的也不嫌難看。 宋臨抽了抽嘴角,正要推拒。 “怎么了?不合胃口嗎?那我再叫幾樣……” “夠了?!彼闻R立即出聲打斷,左手推開面前的筷子,也不看他,直言道:“尊卑有序,你我之間不該如此親近,更不應當在大庭廣眾下拉拉扯扯,還請王爺自重?!?/br> 說罷,宋臨強行掰開他的五指,起身便要往外走。 “穹淵,想要嗎?” 黎奐冷不丁地開口,放下筷子,望著他猛然滯住的背影,沉聲蠱惑道:“陪我吃完這頓飯,就給你?!?/br> 就這??? 只要你有穹淵,別說陪吃,陪目垂都行??! 宋臨一屁股坐回原位,將他的手重新放在自己的腕上,而后對著他郁悶的臉色溫柔一笑:“王爺盛情,宋臨只能卻之不恭了。你看這鱸魚,多肥美,王爺不妨嘗嘗~” 左手拿勺勉強舀到一點魚rou,還給弄碎了,但宋臨好像沒看到一樣,笑著喂給了旁人。 黎奐也不嫌棄,張嘴就吃了,雖然很清楚那人并非出自本意,可他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天知道他盼這一刻盼了多久。 自那日被宋臨誤會后,他們便再也沒有見過面了,害得他每日消沉,相思成災,苦苦不得解脫。即便到了現在,只要一想起宋臨不要自己了,眼淚就開始嘩嘩地掉。 當時皇兄見不得他這般頹廢,勸他出去散散心??砂肽赀^去后,他還是忘不掉那個人。 知道宋臨不會輕易接見自己,所以他特地買下穹淵,打算親自修復好再去登門造訪。 果然,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上天待他不薄,他們終于能坐下來好好談談了。 “阿臨,我已經解除婚約了,那名女子也尋得了歸宿。當初是我遭人暗算,被褪去衣衫放到床上而已,我根本就沒碰過她?!?/br> “我找了你好多次,你都不肯見我,送去的信也沒有回音,你可知我差點就……” 黎奐越說越委屈,捧起宋臨的手用力按在心口上,目光繾綣地對上他的黑眸,癡然道:“這里只放了你一個,從前是,現在是,以后也是。半年以來,我沒有一刻不在想你,可每每憶起當初離別的畫面,你敢信嗎,這里就痛得好像要死掉一樣?!?/br> 掌心之下,是一顆躍動的心臟,活躍到仿佛恨不得突破層層阻礙直接暴露出來,讓那人親眼看看他的一片赤誠。 “我不想再離開你了?!?/br>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 然而宋臨就跟絕緣體似的,聽完了摸完了就只有一句“是么”,臉上還掛著原來的笑容,不明不白的,也不知是真傻還是假傻。 不過,見他仍是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黎奐便沒有多慮,直接問出了那句憋了半年的話。 “阿臨,我們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