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傍晚時分林隨安終于舍得睜眼,他人看著頭頂變了顏色的帳子愣了半天。 屋里還沒有掌燈,所幸夕陽還有點黛色的明亮,從窗戶照進來落進人眼里都帶著暖意。 他喝的藥里有安神的成分,睡得太久腦子反應木訥了很多。 足夠有半盞茶的功夫他才反應過來,自己人已經到了魯城。 屋外有點嘈雜,大概是有人練兵,沉穩的呼呵聲格外整齊。 歸巢的鳥偶爾幾聲細小的鳴叫,這一切比南朝要鮮活的很多。 林隨安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置身夢中。 身上蓋著薄被不冷也不熱,他動了動腳才發現腳跟處被人放了個溫的湯婆子,床尾還蓋著個黑色的披風,有一半已經滑到地上。 林隨安盯著那披風看了很久才想起來這是蕭榮的,又想起來方才進門好像是蕭榮把他抱進來的。 他這才后知后覺的燒紅了臉。 這時蕭榮剛好端著煎好的藥進門,還拿了一盤子艷紅大個的櫻桃,應該是剛洗過,櫻桃上還掛著水珠。 關門聲讓林隨安忍不住瑟縮往床角躲了一下,清醒時他總是膽怯。 他覺得自己狼狽,可偏偏在他最不堪的時候都暴露在外人的眼里。 在蕭榮面前他總覺得自慚形穢,他低下頭試圖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帶著褐色結痂的手腕縮進大了不止一號的褻衣里。 他異于常人的身體讓他覺得羞恥跟厭惡,他覺得自己是臟的,又卑賤,像是就這樣赤裸裸的被公之于眾。 林隨安躲的那一下在蕭榮這里不亞于往他心窩捅了一刀。 也是一種挫敗,他還是沒能讓林隨安真正對他放下戒備與抵觸。 一開始的信誓旦旦勢在必得都成了笑話。 他急于要把全部的好都捧給面前這個讓他心疼又喜歡的少年,可林隨安怕他躲他。 凡是跟林隨安有關的事情足以讓蕭榮亂了所有神智,三十幾歲的男人像一個毛頭小子急躁又幼稚,他甚至因為這點事情生出怒氣無處發泄。 他是生自己的氣,他后悔為什么當年不放手一搏去跟那個南朝的帝王去爭去搶。 如果是這樣那么現在林隨安就不可能受那樣的苦楚。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嫉妒跟無措,他孤身三十幾年完全不懂得該怎么循序漸進怎么跟一個人談情說愛。 結果就是三十幾歲的男人幼稚的有些無理取鬧。 林隨安被他扯住腕子往塌里帶,下意識的驚呼聲里人已經被大了他不止一圈的男人壓在身下。 夕陽的唯一一點光亮被男人高大的身影遮住,林隨安整個人縮在他與床榻之間的逼仄空間里,他整個人縮了又縮,沒被牽制的另一只手腕抖著去捏緊了自己的衣襟。 蕭榮幾乎是與他面對面貼住,男人的呼吸與他的呼吸交錯他慌了神,可他連掙扎都不敢。 這是遲早該來的,林隨安想。 林隨安從跟蕭榮走的那刻就想明白這遭是遲早要來的,他沒別的選擇。 左右不過都是這幅身子,但他愿意跟蕭榮走的原因是因為他那雙眼睛。 沒有貪欲沒有輕視,異族人的眼窩總是比中原人深邃些,連瞳仁的顏色都淺。 帶著青色的灰,下垂的眼角看起來有些像草原上的狼。 不笑的時候總顯得兇狠,可那天比他高了一頭的男人愿意彎下腰問他:“跟不跟我走?” 從那雙眼睛里林隨安沒有看見貪婪的欲望也沒有輕視,反而帶著他從沒見過的那種神情。 像是憐惜,也像是慶幸,他也說不清楚。 很多年后林隨安才知道,那種眼神,稱之為深情。 比起南朝那個薄情的帝王,他更愿意跟著蕭榮這樣有血有rou的漢子。 蕭榮哪方面都很好,模樣生的硬朗英俊,身材高大,這些天對他的照顧都是很溫柔。 哪怕給他擦身都沒揩油,很單純又仔細,還有些笨拙。 可這刻他被蕭榮壓在身下還是覺得委屈,像是先前的憧憬抵不過現實。 是他自欺欺人,下意識里有個聲音告訴他蕭榮只是想要他的身子。 與情愛無關,他只是個連女人都不如的玩物。 這樣的念頭一出來連他自己都被嚇到,情愛兩個字似乎是他的死xue也是禁區。 眼淚什么時候落下來的他不知道,被蕭榮嘆息著吮吻去眼角的濕濡他才回神。 這樣溫柔的舉動足以擊潰他最后一絲理智,他揪著自己的衣襟忍不住嚎啕出聲。 先前扯住他腕子的那只手不知道什么時候分開他的掌心滑進他的指縫。 是很纏綿的十指相扣。 最后他被蕭榮抱起坐進他懷里,男人給他拍背順氣聽他時不時打個哭嗝。 他被人吻上眉心,男人的輕哄帶著無措:“隨安,你,你別哭啊,別哭了,你打我你打我,是我不好,你打我給你解氣?!?/br> 蕭榮握著他的腕子往自己臉上招呼讓他解氣,結果嚇得林隨安連哭嗝都打不利索,要從他懷里擰身。 結果被人摟緊了腰又被連啄幾下鬢角,漠北男人的聲音沉而啞,每個字都撞在他心尖上。 “好乖乖,別怕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