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林隨安醒來的時候正值傍晚,太陽還沒能完全落下去,一小半隱在遠處山尖,帶著橘紅暖色。 他人還有些迷茫,下意識的以為自己還在南朝那間冰冷陰暗的宮殿里。 恐懼跟恨意一同涌來,他想努力蜷縮氣身子盡力尖叫,可破啞的喉嚨只能發出一點毫無用處的氣音。 這點動靜足夠驚醒床榻下淺眠的蕭榮,男人聽見動靜慌忙去抱他,耳邊溫熱是男人啞聲軟語:“隨安,隨安,是我,沒事了,是我,我是蕭榮!” 他這才清醒一點,趴在男人肩窩喘息,眼里氤氳的霧氣還沒能完全消下去整個人看起來有些迷茫。 下腹隱約的鈍痛提醒著他發生了什么,還有男人啄在他鬢邊的輕吻。 他聽不清楚蕭榮同他耳邊說了什么,甚至有些看不清蕭榮的臉,整個人茫然又無措。 他神志不清昏睡了四五天,夢見了許多事。 他夢見幼時自己在醫館抱著受傷的貓笨拙的拿著繃帶給它包扎,夏風吹起閣樓邊的白色幔子后是他師父也跟著風搖曳的青色衣擺。 他熱的冒了一頭汗,他師父還在一旁賤兮兮的啃著西瓜吃吃笑的開心。 到最后因為笑的太過反而被嘴里沒來得及咽下的西瓜嗆住,還是林隨安急忙跑過去給他拍背順氣。 他師父咳出的西瓜汁跟口水噴了他一臉。 然后他被笑的賤兮兮的青衫青年托著腋下舉高抱起轉圈,白色幔子搖曳擦過他面前旋轉又旋轉。 夏天悶熱的風擦過他發間,衣袍搖曳簾幔飛舞里他低頭看不清他師傅的臉,只能聽見青年人爽朗的笑聲。 不過錯身的瞬間抱著他的人又換了,比他高了一頭的男人鉗住他的下巴將他整個人壓在地上,迫使他抬頭看向眼前。 地上的石子硌破了他的眼角,鮮血混著塵土蒙了他半邊臉。 他想要掙扎卻動彈不得,眼睜睜的看著面前的白色簾幔與里面的人一同燒成滾滾的黑煙。 他想掙扎尖叫大喊著不要,破漏的喉嚨里發出的只是嘶啞的氣音。 最后在昏暗的大殿里有人卸下他的下巴迫使他張口,一碗黝黑苦澀的藥湯合著疼痛下腹,他被人綁在床頭連嘔吐的力氣也無。 來不及咽下褐色的藥汁混津液沿著合不上的下頜滑落染臟了他的衣袍,嗆咳的他狼狽的猶如一只狗。 他掙扎著想要嘔出喝進胃里的墮胎藥,下頜與手腕的疼痛都算不得了什么了,他留著淚嘶啞哀嚎是在哀求他面前的那個帝王。 求他放過自己,放過自己肚子里那個幼小的生命。 大殿里人影綽綽,個個低眉順眼沒有一個人看他一眼,哪怕是憐憫的一眼。 可是沒有,更沒有人能救他。 他除了發出凄厲含糊的尖叫跟嘶吼別無其他,像一只落入囚籠的獸,渾身被刺鮮血淋漓卻妄想著找個出路。 在這絕望里突然有了一絲光,有人帶著光走到他面前蹲下,而后攤開掌心。 “跟我走?!?/br> 男人掌心溫暖連同聲音都溫柔,他被人吻上眉心時撞進了一雙青灰色的瞳仁里。 異族男人的深邃眉眼并不讓人覺得兇狠,帶著笑意。 “隨安,跟我走?!?/br>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年七月盛夏的醫館,谷里的風不怎么悶熱,他蹲在樹蔭下給那匹高大的黑馬前蹄上上藥,有陣風吹來帶起太陽下晾曬草藥的藥草香。 那匹馬不耐煩的嚼著他的頭皮,偶爾打幾個響鼻。 包扎好后他起身突兀撞進身后異族男人深邃眉眼里,半是驚嚇半是羞赧,手中的藥箱咣當落地。 林隨安燒紅一張臉磕磕巴巴連一句像樣的問好也說不出,比他高了將近一半的男人彎下腰去給他拾藥箱,因為另一只手臂受了傷吊在脖子上姿勢還有點怪異。 他看向男人遞給他的藥箱后退半步,像只炸了尾巴的小兔子踉蹌逃跑,連藥箱都忘記拿。 那時他才不過十三歲的年紀,根本懂不得什么情愛。 連最初的悸動都被他當成慌張跟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