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

    晚上十一點，黎明星和蕭何錄完筆錄回到家中，孔新電話打來，蕭何走到一旁接起。

    黎明星小心翼翼地窺著蕭何的神色。

    “他沒有受傷，民警勸圍觀群眾把拍的視頻刪了，我會讓吳意那邊盯著點，等有人提了再買水軍公關，好，新年快樂?！?/br>
    蕭何回身，黎明星又迅速把頭扭到一邊，小動作被蕭何盡收眼底。他翻出醫藥箱，拿著棉簽沾著碘伏去給他消毒，還好只是打斗掙扎間臉上蹭破了點皮，青了一塊，沒有別的大礙。

    黎明星疼得呲牙咧嘴，蕭何嘆口氣，眼神中略帶責備，忍不住道，“你怎么又……”

    黎明星看著他，委屈道，“又給你惹麻煩是嗎?！?/br>
    蕭何被狗屁不通的黎明星氣的想打人。

    “當然不是，可萬一小偷手里有刀怎么辦？他摸黑給你一刀，捅哪里都不知道，你現在毫發無損是你命大?！?/br>
    他無法責怪黎明星下意識的見義勇為，更欣賞這少年鐫刻在骨子里的赤誠俠義之心。

    然而回想著黎明星義無反顧追著小偷沒入小巷的背影，仍心有余悸不住后怕，萬幸這小偷身上沒有攜帶兇器，只是劫財，沒有害命的心思，不然他現在就要陪著黎明星在急診室過年。

    黎明星自知理虧，好在視頻目前來說還沒有被人拿去放到網上輿論發酵，不過聽蕭何的意思就算真發了他也有辦法應付。

    本就是突發事件，況且還是黎明星助人為樂，有輿論也只會是對他有利，只是顧忌如果蕭何也出現在視頻中，被有心人拿去以二人私下的關系大做文章。

    這年頭演員行俠仗義沒人記得，一不小心還會被懷疑是擺拍炒作，花邊新聞就不同了。

    每次處于風口浪尖時，猴年馬月的陳年舊謠都能給翻出來重復鞭尸。

    黎明星在兜里摸來摸去，把遙控器掏出來，被蕭何摔得有些不靈光，得用力按著，讓小紅燈對準了電視機上的紅點才能用。

    還有半個小時就要倒計時，春晚正演到歌舞節目，表演嘉賓正一個個穿紅戴綠，鏡頭下神采飛揚。

    蕭何臉上表情不是太開心，讓黎明星坐在沙發上，自己站在他兩腿之間反復檢查他臉上的傷勢，又去洗手間擰了個涼毛巾，搭上去消腫。

    四目相對間，連氣氛都變得曖昧膠著，蕭何只得另起話題來掩飾自己的不自然。

    “你今天說在考慮合約的事情，你想和我解約？”

    黎明星沒有否認，就是還顯得有些猶豫。

    蕭何見狀，明白他已經做出了決定，就是沒想好要如何開口，只是他真金白銀的資源送出去，就全心全意的捧這么一個人，現在換來他要解約的念頭，說無動于衷那就是在自欺欺人。

    二人相對無言，蕭何勉強打起精神，耐心道，“怎么剛分手的時候沒想著解約，現在又有這個念頭了？”

    黎明星接過毛巾自己按著，低聲道，“那時候想著你想捧別人也可以，公司給我戲演，我給公司賺錢，公平的很，我是你捧起來的，不管因為什么原因分手，火了之后解約才是真過河拆橋?！?/br>
    他抬頭看了眼蕭何，又把頭扭到一邊，輕輕哼了一聲，“但現在不一樣……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吵個架都不能理直氣壯，就像今天，生著氣還得給你修遙控器，我媽說兩個人在一起，最好兩個人都可以獨立發展事業，可是經過這么多事，我覺得她這個說法不適用于這一行?！?/br>
    蕭何沒有打斷他，靜靜地聽下去，試著理解黎明星的想法。

    “但我還沒有想清楚……究竟怎么不適合，套用到我們兩個身上又是什么情況?！?/br>
    蕭何無奈道，“怎么都沒聽你提過?！?/br>
    黎明星嘟嘟囔囔，“怕你覺得我忘恩負義?！?/br>
    蕭何都要給他氣笑了，“是啊，拿著我的資源，演著我開的戲，火了之后有別的導演制片人找上門了就想一腳蹬了我，跟我解約，這不是忘恩負義這是什么?！?/br>
    “才沒有！以前那是真要劃清界限了我才選擇繼續留在公司給公司賺錢，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嘛！”

    黎明星委屈地叫嚷，一臉憤慨。

    “就是因為想和你好好……我才認真考慮這個事情，以前公司抽我片酬，要拿去分給你的股東，留下預算，最后才是你的。反正解約之后我自己去接戲，沒公司分我片酬，我就是個體戶，掙的錢都拿去給老婆管，這是我們家的傳統?！?/br>
    黎明星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在蕭何揶揄調笑的目光下恨不得一頭扎進沙發縫里。

    他覺得不應該讓蕭何這么得意，可又不想讓他誤會，覺得自己真是一個過河拆橋的人，只能忍不住氣地全盤托出。

    蕭何就這么一直噙著笑看著黎明星，也不說話，看得對方毛骨悚然，警惕道，“你笑什么啊?！?/br>
    下一秒，蕭何直接坐在黎明星的大腿上摟著他的脖子，臉越湊越近，把黎明星逼得不住掙扎。

    這還是幾個月來兩人除了體驗角色外第一次這樣親密，蕭何身上獨有的氣味撲面而來，黎明星喉結用力一滾，登時就有點受不住，注意力集中在對方rou感十足，壓住自己大腿的屁股上，被逼的頭仰著貼緊沙發靠背。

    他的手腳根本就不知道該放哪里，想把蕭何推開，更害怕手一碰上就直接摟住再也松不開。

    蕭何眼神亮晶晶的，映出黎明星慌張狼狽的神情。

    只聽他輕聲說道。

    “我們兩個的關系給你帶來困擾了？可我就是忍不住對你好，最精彩的戲給你演，含金量最高的代言給你拿，讓你站在聚光燈下面，讓全世界都知道你有多好，身為一個演員有多敬業，對角色有多認真?！?/br>
    黎明星眼神飄忽，無力求饒，想讓蕭何先把屁股挪開，有話好說，有話好好說。

    “求你別說了……你再這樣我真要忍不住?！?/br>
    他不露怯還好，一露怯蕭何立刻變本加厲，扯著黎明星的胳膊摟在自己腰上。

    “管你經紀約簽在哪里，工資交給誰，這有什么可糾結的，怕別人說你德不配位浪費資源，那就提升磨練自己，不要臨陣脫逃，站到我身邊來，你當敬業的好演員，我當有原則的制片人。以前的我有什么成就，以后的你都會有?！?/br>
    “我開的劇拿獎，你演我開的劇拿獎，有問題？”

    蕭何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把偏心眼說的如此理直氣壯。

    黎明星突然就不掙扎了，轉過頭定定地看著蕭何，摟著他腰的手臂驟然收緊，蕭何被他帶的整個人往前一撲，二人鼻尖貼著鼻尖，稍一偏頭就能吻上。

    電視機里，主持人倒計時的吶喊慷慨激昂的響起，伴隨著窗外煙花次第炸開，炮竹爆成一片，整個世界都活過來，一片喜慶喝彩中，黎明星有些聽不清蕭何接下來的話，他眼中只有蕭何柔軟、一張一開的嘴唇。

    他辨認出了蕭何的口型，用四個字朝黎明星做出了一個可能要花上數十年去達成的邀請。

    “——互相成就?！?/br>
    黎明星喉結一滾，心也跟著熨帖起來。

    蕭何一手撫上黎明星的臉，作勢要吻，然而就在這時，門鈴在幾步開外響起，兩人身形驟然一僵。

    這突如其來的門鈴聲叫黎明星猛然驚醒，拉開了些距離，一手穿過蕭何膝窩，直接把他端到沙發上，逃似的起身開門，他耳尖通紅，像是被人拿開水燙過，嘴里嘟嘟囔囔，以為是來拜年的鄰居，貼著貓眼往外看。

    下一秒，黎明星滿臉春色蕩然無存，面色難看地罵了句臟話。

    蕭何疑惑回頭。

    隨著開門聲的響起，只見黃淼辰身形單薄，狼狽地站在門外，化了的雪順著頭發梢往下滴，沒料到開門的人是黎明星，擠出來的笑容尚來不及收起，陰郁地瞥了眼驚詫的蕭何，低聲道，“哥哥，新年快樂?！?/br>
    蕭何突然有種“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的無力挫敗感。

    黎明星的手緊緊抓著門框，嘴角吝嗇一勾，看著黃淼辰皮笑rou不笑，大度道，“真巧啊，真會挑時候，進來吧黃先生，新年快樂?！?/br>
    他盯著黃淼辰登堂入室的背影，卻忍不住心想：快樂你媽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