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五）

    二人坐著一時無話，老板把餛飩端上來，黎明星吞了吞口水，“再來一碗?！?/br>
    老板：“沒了，這是最后一碗，你們吃完我就關門回家過年?！?/br>
    蕭何無奈，受不了黎明星可憐兮兮的眼神，又讓老板拿了個碗，和他分著吃了，黎明星好不容易聞到點rou腥，吃得熱淚盈眶，三兩口囫圇吞完，就等著蕭何趕緊吃完趕緊回家煮餃子。

    誰知蕭何抽了紙巾擦勺子，擦完勺子又吹餛飩湯，把上面的香菜都挑了出去，一口一口抿著碎蝦米皮，慢吞吞道，“今天姜必俏問你，我們兩個現在是什么關系，你怎么想的?！?/br>
    蕭何滿臉無奈，“我是可以追你哄著你，但你起碼給個盼頭吧?！?/br>
    黎明星面色一僵，沒有立刻回答，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我覺得目前這樣挺好，之前太著急，連彼此的真實性格都沒摸清楚就在一起，現在你看到了，我任性鉆牛角尖的時候就狗屁不通，你也會發火摔東西，我覺得要比之前那種你忍著脾氣遷就我，我忍著脾氣違心討好你要好得多?！?/br>
    “而且說實話，這個劇對我情緒影響太大，我沒有辦法從弟弟的角色中抽離出來，去理智地考慮我們之間的問題，我還有事情沒想明白，不想糊里糊涂的?！?/br>
    蕭何抬眼看他，皺眉道，“什么事情你還沒想明白？”

    黎明星猶豫地看著蕭何，怕他的建議會影響自己的判斷，可上海酒吧里吳意的勸誡歷歷在目，說兩個人在一起既要講理也要講情。

    再一想這一個月來蕭何的改變，從把他故步自封到試著逐漸分享情緒，雖在外人面前還是說最斯文的話下最黑心的手，可在黎明星面前卻一步步“透明化”。

    他的遷就順從不再給人一種惺惺作態的假面感，像是隔著層霧，看得見卻摸不著，現在有脾氣就發，不高興了就說，煩心事也會讓黎明星知道。

    然而現在場合不對，黎明星只得言簡意賅道，“合約的事情，回家再說?！?/br>
    蕭何大致猜到了黎明星的決定，沒再追問，給了他足夠的尊重，低頭喝了口餛飩湯，見不燙嘴，就拌著榨菜、紫菜碎碎、鮮蝦皮往黎明星嘴里喂了一口，“沒香菜，都挑出來了，吃吧?！?/br>
    黎明星滿臉悲憤地吃了，心想蕭何真是寬于待己嚴于待人，吵架的時候指責他不聽人話，消氣的時候不也把別人的話當耳旁風，他才剛說過還糊里糊涂著，蕭何就開始搞懷柔政策，這尼瑪的跟和好了有什么區別。

    蕭何又喂了一口，黎明星條件反射性地張嘴。

    沙縣小吃的老板目光怪異地看著兩個男人你一勺我一口的分半碗餛飩，總覺得喂飯的那個有些眼熟，然而還不等他上前確認，蕭何就掃碼結賬，帶著黎明星走了。

    “吃飽了？”

    黎明星郁悶地點點頭，還在糾結自己為什么這么沒出息，差點被一碗不帶香菜的餛飩搞定。

    蕭何沒有要立刻回家的意思，一摸兜掏出個口罩，讓黎明星陪他去街上走走。

    二人的工作性質特殊，每逢節假日連陪伴家人的時間都少有，更別說這樣閑逛性質地走在張燈結彩、車水馬龍的大馬路上。

    除夕夜，大家都趕著回家過年，連商戶都關了門，街上人流稀少，只有幾個城管片警開著巡邏車路過。二人偷得一刻空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公交車站，廣告立牌上是賀歲片的宣傳照，于大年初一上映。

    黎明星作為配角參演，拍戲時吃了好大的苦，整日不是跳樓就是爆破，一天的戲下來手上盡是被燒出的水泡。

    蕭何看了眼海報上的黎明星，又回頭看了眼站在身邊的人。

    “小黎，你好像變成熟了……不是那種為了要討好什么人而被強迫的成熟?！?/br>
    黎明星沒好氣地看著他，臭著一張臉，不高興道，“我這一跤摔得半條命都沒了，再不開悟，在這個吃人一樣的圈子也混不下去?！?/br>
    蕭何看著他，把手插到黎明星的兜里，突然覺得，好像在黎明星面前展露脆弱怯懦的一面，也不是那樣令他難以接受。

    遙想去年今日，黎明星憑一己之力鬧得他家雞犬不寧，把何致文當成偷窺婦女的中年猥瑣男給揍了一頓，還害他當著蕭如雨的面被迫出柜，現如今黎明星一邊生著他的氣，一邊考慮兩人以后怎么辦。

    卻不知蕭何早就先他一步，在不確定能否破鏡重圓的情況下，依然固執計劃好了一切，帶著破釜沉舟的決心，把老臉豁出去來追求黎明星。

    蕭何一時間感慨萬千。

    不遠處的十字路口，紅燈亮起，騎自行車的阿姨停在斑馬線后等紅燈，一人鬼鬼祟祟路過，壓低了帽檐，隨手抓了前簍里的包撒腿往小巷里跑。

    阿姨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條件反射地叫起來，“哎，小偷，抓小偷！他搶我包！”

    蕭何甚至是來不及做出反應，就感覺插在黎明星兜里的手猛地一空，猝不及防的巨大沖力差點把他帶倒，接著眼前刮過一陣風，身邊的人原地消失，朝著小偷逃跑的方向拔腿追了過去。

    黎明星的大嗓門終于物盡其用，怒吼道，“——站??！”

    蕭何：“……”

    蕭何老胳膊老腿，穿著個拖鞋追在黎明星身后，一路聽著他擲地有聲，正氣凜然的吼叫。

    “抓小偷！站??！”

    過去時巷子口已經堵了一圈的人，巡邏的城管恰巧路過，把巡邏車停下，舉著大喇叭一沖而上。

    圍觀人群議論紛紛，“什么情況，社會小青年打架呢？快走吧，別誤傷?！?/br>
    “哎呀不是，聽說是抓小偷呢?！?/br>
    蕭何怕小偷手里有兇器，拼命擠開人群，只見黎明星單槍匹馬把小偷按倒在地，以膝蓋壓在對方背上叫他動彈不得。

    隨后而來的城管上來幫黎明星把人控制住。

    蕭何跑的肺都要炸開，喉嚨口像是被人拿刀劃開喘不上氣，頭暈眼花地撲上前，把黎明星拉開，看他身上是否有受傷，還好只是和小偷扭打在地時臉上擦皮些皮，這才放心下來。

    黎明星路見不平沒出個好歹，蕭何卻嚇得險些半條命都沒了。

    黎明星憤憤不平，還想沖上去補一腳，被蕭何拉著只得遺憾作罷，瞪了眼不住掙扎的小偷，憤然道，“他娘的……都怪我這個月在保持體型，追起來都跑不動，差點叫他跑了?！?/br>
    他剛要拿手擦臉，嚇得蕭何趕緊攔住，阿姨也趕了過來，從小偷手里奪過包，對黎明星不住感謝。

    遠處警笛聲響起，黎明星面色一變，他這見義勇為不要緊，　只是等下還要留下坐警車、做筆錄，被拍到不知又要怎么編新聞。

    巷口圍著的人已有人拿著手機拍攝，蕭何大腦缺氧，還有些沒反應過來，黎明星卻迅速摘下帽子往蕭何頭上一扣，借著身高優勢把人密不透風地摟在懷里，不叫圍觀群眾拍到他的臉。

    蕭何腳步踉蹌，被黎明星攬在懷里擠開人群，口鼻呼吸間都是黎明星身上的味道，一只大手牢牢握住他的肩膀，替他擋開了身為演員最不應該懼怕，甚至是早就習以為常的鏡頭。

    他的耳邊盡是黎明星上氣不接下氣的粗喘，嘴里喊著讓一讓，借過，聽得他心尖一麻，百轉千回地掀起一場驚天駭浪，只覺得黎明星的懷抱逼仄又霸道，帶著說一不二當仁不讓的責任感，護得蕭何心底的愛意簡直無處遁形。

    黎明星攔了輛出租車，把蕭何塞進去，十分懊惱，“不能被拍到你坐警車，先回家等我?！?/br>
    蕭何怔怔地看著他，還沒反應過來，出租車就開走。

    他不能被拍到坐警車，難道黎明星就可以？

    在這兵荒馬亂的一刻他突然通了一竅，想起那次在貴州，黎明星想背他，沒背成，甚至更早之前想親他，不讓親，偏的現在得了意，趁著蕭何手忙腳亂進退兩難的時候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將人身一摟，臉一蓋，趕他臨陣脫逃。

    蕭何近朱者赤，不知不覺中被黎明星的戀愛腦同化，突然就多了股豁出去的蠻勁兒，立刻叫停，“等等，麻煩停車！”

    他當然知道這個時間段和黎明星出現在一起，被人拍下，放到網上，發酵后被注意到他和黎明星最近影視資源的重合意味著什么。

    寒風刀子般往臉上撲面一刮，蕭何像是被凍傻，竟然還笑了。

    他推開人群，朝著黎明星跑了過去，心想他折騰自己這么久，憑什么現在就要順著他的意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