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傷并不重，燙傷的燎泡不久就下去了。

    眼睛也還好，凡眼視物于我也并沒有太大區別。

    只是聽說，金烏犯月那日，冥界受了大的波及。冥君為保護輪回大道，大大損耗了修為，又原本以男子身而有孕，胎脈一向不穩，所以動了胎氣。故而以命換命，腹中以刃剖開，生下了一女。被立為新冥君。

    那小女孩生下就能說話，眉間一朵紅色水紋，甚是亮眼。

    名喚冥女秦。

    那日我從無量山路過，賀禮綿延數里不絕。

    看的我目瞪口呆，這才從一些小妖那里聽說，這冥君女秦遵從其父遺志，與九重天的東極世子定下了親事。因二者年歲尚小，暫且訂婚，只待日后成年，就要過門做我的堂弟妹了。

    只不過我要躲著天上那群老家伙，不然還能親自上門賀一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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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段過去的事，如今想來著實不合時宜。

    乍然想起，實是因為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我以為承燁回去，天界得出兵伐我。

    結果等來的卻是風信子。

    “霜華叫你來的？”

    他朝我拜了拜，“三殿下求太子殿下，顧念往日情誼，三思而后行?！?/br>
    我攬衣坐下，“就這些話嗎？”

    他停了半晌，沖我道，“小仙想同殿下講個故事?！?/br>
    我揉著額頭，“我沒心情聽故事?！?/br>
    他正了正氣，朗聲道，“凡界曾有個書生，一直有一個夢想，想創建一個路不拾遺，天下大同的國度，沒有壓迫和剝削，人人都有一口飯吃。他三試不第，就棄筆從戎，進了軍營。一路刀光劍影，幾回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竟然掙出了一條命。

    仗打的很順利，三十出頭就已經在軍中頗有名望。五十不到，就已經一整九州混亂之局。統一八方，建立了一個強大的國度。

    當四海臣服之時，他決定實現年輕時候的夢想，踐行對子民當年的承諾。

    他要造一個公平的，沒有人欺辱人，沒有弱者的世界。他把所有的東西都分之于民。嚴懲所有欺壓和罪惡。他希望每一個人都活在一個逍遙的，快樂的，清明的國度。人人無為自治，就如桃花源中一般，老者衣帛食rou，黎民不饑不寒。沒有等級之分，就如夢里的仙界一樣逍遙自在?！?/br>
    他抬眼看我，“神尊，您猜猜，這個書生做到了沒有？”

    我看著他沒有說話。

    他搖頭，“太難了，根本做不到。他猜想，這或許需要很長很長的世間才能做到，至少到他身死都不可能做到。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他恨自己命不夠長，多少未竟的事業，著實不甘心！”

    他看著我，“神尊你不知道，百姓的蒙昧無知是怎樣的，人性的貪欲是怎樣的，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爭奪和比較。人是傲慢的、嫉妒的、易怒的、懶惰、貪婪、迷戀美食和色欲！只要有人的地方這些屬性就能交織成無數的罪惡！”

    他正色道，“人性比任何制度都更加長久。那個書生他注定失敗?！?/br>
    我看著他，“然后呢？那個書生就遇見了……”

    他點頭道，“書生痛苦不堪，原來貴為人皇也沒辦法實現他想做的事。有一日他來到一個酒樓，要了三壺好酒，喝完第一壺的時候，來了一個年輕公子。他們相談甚歡，便對飲了起來，年輕公子聽完他的肺腑之言，也凝神沉思。

    他道，他曾有個哥哥，也是這樣的人。想要做的事，件件難于登天。不知道是天真，還是一腔熱血的狂思妄想”。

    他看向我，“書生失敗了，他死后八十年，他生前的一切努力都歸于塵土。那個世界又變回了那個他曾經努力半生想要掀翻的世界。權貴的，人壓迫人的世界。

    神尊，任何理想主義都會歸于失敗的?！?/br>
    我冷道，“天將降大任，不試試就言失敗，豈不是浪費天賦的力量？本尊不信，本尊就是要逆天！”

    “神尊的執念到底在哪里呢？可知絕地天通，祭毀神界。是可以將靈煞兩氣平衡，但是也會毀天滅地。到時候死傷無數，悉數生靈都會有滅頂之災?！?/br>
    “他們可以重生，他們將在新的世界重生，沒有過去的記憶。我還要毀滅輪回，建造一個命運只被自己支配的世界。不再背負過去的因果，可以痛痛快快的活一場。那個世界一定會非常的美好。

    對，那是一個逍遙的歡快的世界。眾生平等。眾生不再背負苦難……”

    “畢竟我是神，我愛眾生！我看不得他們受苦……”

    “不！我厭惡眾生！他們讓我惡心，我要洗干凈他們罪惡和劣性，讓他們回歸無知無識，無情無欲，就好像我在山林中初為靈魅的時候那般快活逍遙?！?/br>
    “你說的沒錯，人性之惡令我厭煩。這戰爭、瘟疫，不宜居的氣候變化，甚至煞氣的泄漏都是天道對他們的懲罰。哪怕沒有天變，他們遲早有一天也會因為彼此間的攫掠，自己毀滅了自己！

    他們不配神靈的垂眷，死去的那么多大仁大德的神明，難道就是為了這一堆腌臜齷齪之輩？！這才是大大的不公平！”

    “本尊就是要毀世，大不了歸于混沌再重新創世！當年祖始大神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我是這開天辟地的第一道光。只有本尊才能帶給這個世界唯一的光明！”

    我撫住自己的胸口，一把將他摜出門外，“滾吧，沒有本尊召見，就再也不要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