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三十五第三十九章
茂大吼,“你去看你的算命先生!我去幫我哥!” 李長茂點頭如搗蒜,雖然他近來習武強身,可他那貓拳秀腿的拳腳功夫在此時只會丟人現眼外加礙事兒拖后腿。 陶澈直接從馬背上跳躍到陶澄身邊去,為他擋下一柄長槍戳刺,“哥!” 陶澄置若罔聞,來者十人,已經被他撂到了四人,有一人妄想逃脫去通報,被陶澄踹倒膝彎趴到地上,又被掐住后腦狠摜,連著吃了三四口滿嘴草泥,癱著動不了了。 一念之間,陶澈收了手跳到一旁,滿眼沉痛的看著他哥悶聲發泄,那幾個小兵戰不過盛怒之下的陶澄,卻又無逃脫之法,只剩下兩個人了,他們戰戰兢兢的以長矛和長劍護身,扯著嗓子尖聲大叫,試圖引來后援。 陶澄毫無畏懼,長矛迎面擊來時他微微躲過,伸手繞過槍身一把折斷,鋒利的斷口在下一瞬就刺進那人肩頭,持劍的士兵大喊著沖過來,被陶澄躍身一腳踢踹在腦袋上,哼都沒哼暈死過去。 在逐漸逼近的龐雜腳步聲中,陶澈見他哥拾起那把劍,半個眼神都沒給他,直直大步走向李三。 李長茂仿若見了鬼,他看看遍地呻吟的士兵,又看看浴血的陶澄,他游移不定道,“這不是...不是給我算命的先生啊?!?/br> 陶澈跟在后面,聞言沉聲道,“他喬裝的?!?/br> 李三再次看向輕陌,原來那張丑陋的人面皮下是這樣好看的一張臉,以往他逛青樓最疼惜面相標致的可人,最看不得美人被糟蹋,他登時罵了句狠話,又見陶澄將暈厥的輕陌抱起,趕忙要伸手幫忙,卻被一巴掌重重揮開。 李三疼的半條胳膊都麻了,表情扭曲,他慌忙的站起身后退,“我不碰他,我不碰,我幫你收拾攤子?!?/br> 陶澄這才收回兇惡的眼神,將輕陌攬在懷里,身子緊緊相貼,露出被束縛在背后的雙手。 頓時有好幾聲嘶氣和驚喘,營妓抱緊了自己的手,似乎那慘不忍睹的傷口活生生疼在自己的手上,皮rou翻開,被河水泡的早沒了血色,只有慘白浮腫的無數道割口,絲絲縷縷的血絲從骨rou深處蔓延出來,有一枚尖利的木刺深嵌在左手的中指縫里,幾乎貫穿了整個指甲,深深刺穿一截手骨。 李三偏過頭不忍再看,抬手拍了拍陶澈的肩膀,心下一顫,覺得自己手也疼的要命,陶澈憋住一口氣,看陶澄呆怔了好幾瞬才用劍刃割斷麻繩。 遍地負傷呻吟的士兵等到后援,互相攙扶著蹣跚回營。全副武裝的軍隊將幾人迅速包圍,長矛弓箭直指不誤。 陶澄仿若不知,將輕陌的雙臂擺放到身前,又脫下外衫把他裹住,打橫抱起。 陶澈推推李長茂,在警惕的眾人里尋了半圈,如釋重負般尋到了林威,他將陶澄護在身后,對沉著臉的林威道,“別急!且聽我講!” 林威絲毫不給李長茂臉面,但在場的三人他都認得,一個叫他meimei喜歡的昏天暗地的草包男人,兩個陶府公子,他瞇了瞇眼,聽李長茂匆匆解釋。 “不知哪個不長眼的把陶大公子的...的...把陶大公子的人綁了扔到你們軍營里來,我們這是來尋人的,不是鬧事兒!” 陶澈心里堵得慌,一句話不想說,只站在陶澄身前,繃緊了身體,準備林威若是一言不合進攻的話,第一個沖出去干翻這幫人。 林威沉聲道,“只聽說他是青樓來的,營里未有一人聽聞他是陶公子的人。既然不知,便只當他是個營妓,營妓不服管教,自然要有懲戒。若是知曉他身份,我們定不會如此魯莽?!?/br> 李三欲言,林威又道,“你們不得理,且又打傷了我十個兄弟,如何算?” 李三回頭看看陶澈,見他也如陶澄一般黑沉著臉,心里求天求地的救命,不想陶澄在此時開口,他盯著林威,聲音嘶啞的不成樣子,就像喉嚨里堵滿了血沫,“給我尋一個軍醫為他療傷。軍餉、馬匹、營帳,你要如何算,就如何算?!?/br> 軍醫是個不太老的老頭,和陶老爺差不離年紀,一直到晌午飯過去才將輕陌一身大大小小幾乎數不盡的傷口清理完全,涂上藥粉,纏好紗布包扎,只有在拔出那一枚木刺時輕陌有微弱掙扎的反應,隨即又陷入沉沉昏迷中。 軍醫叮囑,“得好好養著,以往生過大病就沒用心醫治,落的體虛體寒,眼下這一遭得多受點兒罪,良藥苦口,要喝上一年半載?!?/br> 陶澄沉默著沒作聲,一瞬不瞬的看著輕陌,從臉蛋到腳尖,處處都纏著白紗布,一身周遭沒一處好皮rou。他還穿著沾血的衣衫,臉龐也掛著凝固的血跡,軍醫拍拍他肩膀,“你也受傷了吧,讓我看看?!?/br> 陶澄這才搖搖頭,啞聲道謝,“眼下還要如何?只等他醒來就行了么?” “容他先睡到傍晚,若是還未醒,就把他喚醒,須得吃些粥米才行?!避娽t收拾好東西,“我去煎藥?!?/br> “勞煩您了?!碧粘尾⑽雌鹕硐嗨?,由陶澈送到帳口,李三捧著碗水送到陶澄手邊,“喝兩口,你聽聽你的聲兒?!?/br> 陶澄接過,含住一口后將碗遞還給李三,他坐到床頭去半擁起輕陌,唇對著唇小心的渡過去一些,一口水耐心而緩慢的用了好些功夫才喂完。 李三和陶澈互相看看,有些尷尬,更多是難受,李三問,“你們知道是誰干的這缺德事兒么?不就是斷袖么,怎么非得要棒打鴛鴦呢?” 營帳里盡是沉默。 李三自覺問了不該問的,坐立難安,陶澈開口救他,“哥,你也一身血,去沖沖吧,我幫你守著?!?/br> 李三趕忙跳起身,“我去給你尋一身換洗的來?!?/br> 營帳里只剩兩個還醒著的,陶澈挨近過去,低聲道,“哥,你不要憎恨娘,我都難以接受,何況是娘?!?/br> 陶澄拿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看他,隨后無聲的苦笑一瞬,“我心里只有疼,沒地方用來憎恨誰?!?/br> 李三回來,也不進營帳,只撩開一條縫道,“衣裳拿來了?!?/br> “哥,你去吧?!碧粘嚎诶锟酀?,“你滿身血腥味,叫他聞到了該睡不安穩?!?/br> 陶澄似是被說服,垂眸拿起剩下的半碗水喝了,這才起身走出去。 李長茂看著陶澄走遠,心里替他難過的不行,他鉆回帳篷里問陶澈,“我當初還在青樓里看你哥和可人在一起,怎么轉眼...” “那個可人也是他喬裝的?!碧粘簢@一口,“從始至終,我哥只和他在一起?!?/br> 這大半天里李長茂受了不少震動,他喃喃,“好像是個很曲折的故事?!?/br> 陶澄很快回來,就當另兩人空氣一樣,他半躺下身輕輕挨到輕陌身邊去,叫他的腦袋能依靠在自己小腹旁邊,仿佛是輕陌撒嬌埋首在他懷里一般。 手指下的臉蛋終于恢復了溫熱,他這才抬眼看向陶澈,“你回去吧,爹娘指不定鬧成什么樣?!?/br> 陶澈抿唇,眼里似是驚慌,“哥,我今晚再來,牽輛馬車來。他還沒醒,你們總不能今晚就...就...” 陶澄看破他,“明日再來吧。我眼下不走,走之前,我會告訴你的?!?/br> 陶澈略微放下心,李長茂同他一起撤退,策馬回程的路上,他問,“遠走高飛么?” 陶澈心煩意亂,嚷他,“你怎么知道!” 李長茂笑嘆,“換做是我,我也要雙宿雙飛,云游仙境去!” 三十八. 陶府里一片死寂。 起初下人們一個個都瑟瑟發抖,尤其是當初被陶澄賞了金元寶的那幾個,回過味兒后肝膽劇顫,待悶聲把狼藉的庭院收拾干凈后,他們又全都被趕回了偏院里,盡好裝聾作啞的本分。 雙九也哭累睡著了,喬晴無力給他沐浴,只拿熱手巾把他一臉蛋的血水擦干凈,白凈嬌嫩的皮膚上只留有淡淡的一道劃痕,是陶澄用指甲抓出來的。 陶老爺沒陪在一旁,大發雷霆后上了馬車不知去向。喬晴落的清凈,抱著雙九躺在床鋪里愣愣出神,她半邊臉緋紅的腫起,不碰都疼,卻無心去尋醫來瞧瞧,只想閉上眼睡一覺,祈求醒來能看見陶澄明白她的用心良苦。 陶澈滿身滿心的疲憊,回來后見喬晴掛滿淚痕睡的沉沉,心里也跟著一番痛楚,他靜悄悄的坐在墊腳凳上,高大挺拔的身量趴伏在床邊,背脊因著無助而彎成了委屈的模樣。 不知過了多久,他迷迷糊糊中感受到耳朵被輕柔的揉捏,他抬起頭,與喬晴哭紅的眼睛對上,一時間也紅了眼眶,“娘,再哭哥哥也不會回來的?!?/br> 眼淚更是決堤,喬晴壓著啜泣微微破涕而笑,“是不是傻,哪有你這樣安慰人的?” 陶澈垂下腦袋,小時候他的娘親就像這樣伏在床邊給他們講故事,哄他們入睡,他比他哥哥鬧騰一些,總是求著不夠不夠,總是還要再聽一個才肯睡,陶澄就攬下重任,要喬晴放心,說最后一個故事就由他這個哥哥來講吧。 陶澈沒能忍住酸楚,眼淚浸濕在床鋪里,他用著低低的聲線掩飾住,“娘,你知道你關門出去后,哥哥都給我講的是什么故事嗎?” 喬晴怔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講的什么呢?” “五歲那一年,他跟我講的全是輕陌如何好,比我乖,比我聰明,比我漂亮可愛,六歲之后到分開睡,他講的全是如何想念輕陌,那封信我都會背了,就因著哥哥每晚睡前都要念叨一遍:我亦是心悅于你,企盼相思相念不相忘,企盼朝朝暮暮享有你的眉開眼笑?!?/br> 喬晴無可抑制的發起抖,手心被陶澈捉去緊緊握住。 “娘,哥哥真的很喜歡輕陌。我們或許是做錯了,借口一個‘倒霉’毀了人家半生,眼下還要再尋什么借口繼續去摧毀他們么?” 喬晴不可置信,“他們是親兄弟,就如同你們一樣!” 陶澈摩挲順著她的手背,半晌才道,“沒人知道。而且他們不在乎,已經牽絆至此,還有何可在乎的,血緣只能加深他們的關系?!?/br> “你也瘋了嗎?”喬晴一把抽回手,她因為激動而滿臉通紅,胸口劇烈的起伏,“他被丟去軍營,眼下已經被糟蹋成...” “沒有!”陶澈打斷她,終于抬起頭抹了一把臉,“沒有。他跳進了糞水池滾了滿身污穢,叫人扔在河水里浸了一夜,我們趕去時剛被拖上岸,全身沒一塊好皮,那雙手更是...” 第一回賣去青樓被陶澄救下,這一回又沒能得逞,喬晴似是認命一般,倏然嗤笑,心里想著華葶道,是你在眷顧那孩子么,我壞事做盡,你便要我的孩子去頂罪。 夕陽余暉散在天邊,微風徐徐。 軍醫掀起帳簾進來,端著一碗香糯的米粥,“叫醒他吧,用一些再歇息,不然本是皮rou傷,還要再添一筆腸胃病?!?/br> 陶澄連忙應聲,他背靠在床柱上,擁起輕陌依偎在自己胸前,他低聲輕喚,“寶,醒一醒?!?/br> 軍醫不大自在,把粥放在一旁道,“藥也快煎好了,你待會兒出來端吧?!?/br> 輕陌睜眼就望見陶澄,他呆呆愣愣的支吾了兩聲,只覺得全身乏累又痛又沉,口里也不甚舒坦,他哼道,“你...你昨夜,是不是趁我睡著,使壞的捅我嘴了?” 完全沒能想到會被這樣質問,陶澄不知如何開口,只將輕陌又擁緊了幾分。 委實難受,輕陌慵懶的合上眼,腦袋枕在陶澄的肩窩里弱弱的兇道,“以后不可以這樣了,是我不金貴了嗎,還是你不疼我了?” 猝不及防的,臉蛋上倏然砸落連串的水珠,輕陌怔愣住,待聽聞到細細的哽咽聲才后知后覺,他一面琢磨著不至于吧,一面著急要抬手去哄,卻在肩背連番的酸痛里看見自己雙手纏滿繃帶,目光再向下,發覺雙腿也如出一轍。 記憶慢慢回攏,昨夜的恐懼,掙扎,折磨仿若只是一場噩夢,現在他醒來了,窩在陶澄的懷里享受他的溫熱和心跳,只覺得再未有一處能讓自己這樣安心。 輕陌垂下手捂在心口,腦袋親昵無比的朝著陶澄肩窩里又蹭又拱,“本來心里不疼的,叫你一哭,頓時抽抽著要我命?!?/br> 話還挺多,擰絞在一起的五臟六腑終是稍稍歸了位,陶澄一手輕捧住輕陌的臉蛋,指腹抹掉兩人混成一片的淚痕,“不哭了?!彼H吻住輕陌,疼惜至極,憐愛至極,“不哭了?!?/br> 喝粥也不安生喝,偏要你吃一口我才吃一口,兩人慢慢用完一碗粥,嫌不太夠,陶澄又出去盛了一碗,期間碰見林威,他問,“可還好?” 早晨是遷怒,眼下陶澄禮貌相待,他謝過關心后又反問道,“你的人如何?” 林威聳肩,“你下手太狠,我會好好替他們追討回來的?!?/br> 陶澄無甚所謂的點點頭,回到營帳里看見輕陌屈腿埋著腦袋哼哼,趕忙湊過去,“怎么了!” “我臭嗎?”輕陌又嗅了嗅,“我昨晚滾到糞水池里去了,我現在還臭嗎?” 不想再生出凄苦的氣氛來,陶澄彎下腰抱著他雙腿啄下好幾個親吻,“不臭,就是被熏的又傻了三分?!?/br> 輕陌瞪他,“傻人傻福,就像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郭先生曾...”眼神陡然一變,“我們又一次失約于郭先生?!?/br> “不急?!碧粘沃匦聯硭綉牙?,舀了粥貼在他唇邊,“等你把傻了的三分聰明回來,我們就去看望他?!?/br> 吃飽了肚子不久后又喝下湯藥,卻不想還是發起熱來,一層層的冷汗和熱汗燒的輕陌神志不清,陶澄只恨自己不能替他受罪,伏在床邊為他擰手巾,為他潤嘴唇,一直折磨到后半夜才漸漸消停下來。 繃帶全部浸濕,得要換新,陶澄幫軍醫打下手,擦身換藥,輕陌沉沉的昏睡,任如何擺弄都無知無覺,那一身觸目驚心的傷口讓陶澄心臟劇痛,他玩笑一般低聲道,“大夫,勞煩你也為我抓兩副藥,我胸悶氣短,總感覺喘不上氣?!?/br> 直到軍醫包扎妥當,準備回營里睡覺了,他才指指輕陌道,“他好了你便好了,先暫且抱著睡一覺,小心著些別壓到傷處了?!?/br> 陶澄一笑,將軍醫送到帳口,“大夫醫術高明,謹聽醫囑?!?/br> 寒露已過,一大早,帳外士兵們沐浴著秋季返潮一般的熱浪將口號喊得震天響,吵醒了輕陌。 陶澄本就淺眠,立刻跟著醒了,他起身拿水,輕陌小口小口的抿了半晌才喝完,他道,“感覺輕松多了,好像這一場發熱,把浸在骨頭里的寒氣都蒸發掉了?!?/br> 陶澄“嗯”到,寶貝似的親個沒完,“再睡會兒吧,睡醒了喝粥喝藥?!?/br> 輕陌不大想睡,夢里盡是求而不得的煎熬,不比醒著時幸福滿足,陶澄便依著他,將他裹了兩層打橫抱起,“去山坡上看日出,好么?!?/br> 陶澈來時近巳時,營帳里撲了空,詢問軍醫才知道兩人用過藥后就散步去了,他捉著腰間玉佩一面把玩一面四處晃蕩,在一片背風的矮樹林邊瞧見了他哥哥。 輕陌似是在說些什么開懷的事情,窩在陶澄懷里言笑晏晏,那雙烏黑的眼睛從未看過別處,只能盈下眼前一人,他說到開心處揚起雙手瞎劃拉,被陶澄攬回到胸前,低頭朝那手指手背上親吻去,輕陌還在笑,轉眼額頭也被啄了一口。 陶澈站在遠處,看兩人自成一方天地,唇舌交纏了許久才慢慢分開。 他拾起一顆石子顛了顛,奮力拋出,骨碌碌滾到兩人身邊去。 陶澄轉過頭看見陶澈,輕陌才享受過寵愛,枕在頸窩里懶起倦意,待陶澈走近了才嘟囔一聲“二少爺”。 被喚的渾身不舒服,陶澈佯裝沒聽見,屈腿坐到一旁,“馬車是從驛站牽來的,今日回去么?” “回,到了城里還得去程醫館看看,我才能放心?!碧粘蔚?,“你跟我們一起走,還是自己駕馬回?” “我就是坐馬車晃悠過來的。還...還帶了些點心,或許多少能吃下一些?!?/br> 陶澄輕輕莞爾,笑的陶澈更不自在,他問,“爹娘怎么樣?” “我昨日回去爹就不在,一夜未歸,今早我走時也沒見人。娘仍是哭,我長篇大論勸了好半晌,也不知道能聽進去多少?!?/br> “雙九呢?” “雙九能如何?吃喝拉撒睡,就他舒坦?!?/br> 陶澄低笑,又問,“說說你的長篇大論?” 陶澈自然不會開口,搪塞道,“小時候娘總給我們講故事,昨日換我來講,講了個牛郎織女終成眷屬的故事,勉勉強強吧?!?/br> 聞言輕陌被晃了晃,陶澄低頭看他,“十六歲他告狀,這事兒能原諒他了么?” 陶澈像被審判的壞人,輕陌拿一雙不知情緒的眼睛看他,“你沒少欺負我?!?/br> 陶澈腰身都繃緊了,有些無措的想找他哥救命,嘴唇啜喏道,“對...” 輕陌打斷他的道歉,“我被扔在河里時,心里怨懟,有一瞬間想要將欺負過我的人都趕盡殺絕?!?/br> 道歉顯的蒼白無力,陶澈抿緊了唇。 只是倏然之間,輕陌就松了語氣,他道,“現在我搶走了你的兄長,也是不仁不義,一筆勾銷罷?!?/br> 陶澄的喜愛之情要泛濫,對陶澈顯擺起來,“是不是像個說書的?” 陶澈被噎的啞口無言,小半晌才扁嘴,“你哪是現在搶走的,早十幾年你就搶走了?!?/br> 軍營里的大鍋飯吃起來遠不足精致,卻別有風味。 輕陌這個金貴的傷殘人士使喚陶澄指哪兒打哪兒,連著喝了兩頓白粥終于吃上一口rou,香的輕陌直舔唇,軍醫在一旁連連叮囑,“切忌辛辣,切忌魚腥發物!” 輕陌特別喜歡魚,不大情愿的問,“忌多久?” “十天半個月。最深的傷口都在手上,待手上無礙了就可不用忌口,愛吃啥吃啥?!?/br> 晌飯后啟程,馬車行的緩慢,輕陌躺在軟塌上,腦袋枕著陶澄的大腿很快就睡過去。 陶澈捏著一張手信,看的眼睛要冒怒火,“這林威...獅子都不帶這么大開口的!” 陶澄拿過,林林總總快趕上開倉救濟了,他折好放進衣襟里,“我拿去給爹,正好尋個由頭讓他揍一頓發泄?!?/br> 本睡的迷迷瞪瞪的輕陌仍是閉著眼,聲兒不大卻滿是威脅,“你敢你試試!” 摒棄偏見后,陶澈無法抑制的越看輕陌越覺得喜歡,他見他哥笑的愉悅,也微微勾起唇,“他還真敢?!?/br> 陶澄應和,倒戈他人一起欺負起人來,“你全身上下也就這張嘴還能厲害點,你要如何威脅我不敢?罵我咬我?” 這要是陶澈不在場,輕陌張口就能給他說出yin話來懟的他接不下去,可惜了,只好放軟了嗓子哼哼唧唧的轉過頭埋進陶澄肚子里,“你別去?!?/br> “你去了被打成半殘,誰來伺候我?” “我好不容易逮著機會使喚你,有理無理的要求我想了一通篇?!?/br> “你不記在賬上,等我痊愈了跟我好好算一算嗎?” 陶澈眼睜睜的看著他哥丟盔棄甲,一時間只覺得車廂里空氣甜膩的要他無法呼吸。 三十九. 杜六苦苦守在水榭小院里,可算在傍晚時分把他小主守回來了。 輕陌在馬車里睡得飽飽,被陶澄抱下來時羞赧的咬著他耳朵說要更衣,就快要憋不住,無奈小廝火急火燎的撲上前來連聲喚他,再一看那滿眼的白紗布,頓時嗷嗷大哭。 輕陌來不及哄他,找陶澈先應付著,也不知道陶澈是怎么陳述的,兩人躲在屋后的茅廁里都還能聽見小廝一聲高過一聲的哭嚎,凄慘無匹。 輕陌倚在陶澄懷里,仰頭問他,“他這是哭喪呢嗎?” 陶澄毫不客氣的兇他,“再胡說一句!” 不敢再造次,可眼下的動作也的確要輕陌還不如死過去,一只腳包裹的嚴實,不能沾地,便如同三歲小孩一般被陶澄牢牢的兜在胸前,這不比親熱時被cao弄到失禁,實在是難為他。 陶澄“嗯?”了一聲,“要我吹口哨?” 立刻換成輕陌兇巴巴,“安靜!” 折騰了半晌,輕陌臉蛋通紅的被抱回來放進躺椅,杜六跪趴在扶手旁,哪兒都不敢碰,一圈圈的白繃帶刺的他眼睛酸疼,掛著鼻涕眼淚嗡聲叨叨,“公子,說好的破財免災呢,你還想吃石花粉嗎,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是我不好沒照顧好你...” “快別哭了,顛三倒四的,”輕陌用胳膊肘蹭他手背算是安撫,“只是一身皮rou傷,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br> 陶澈把他哥引到一旁,“晚上你回去么?” “不回?!被厝ゾ鸵鎸糖绲目拊V,或許陶老爺也回了府,雙面夾攻讓陶澄不若避而不見,他心頭那一把怒火還燃著,得尋個法子平息。 “陶澈,他傷好之前我必定是寸步不離,”陶澄回頭看看輕陌,不知道那人又是如何說書的,剛剛還哭啼兮兮的小廝這會兒又咧嘴傻笑,“所以...” 陶澈搶白,“那待他傷好之后呢?” 陶澄抿唇一笑,那笑看的陶澈直晃眼,又催他,“所以如何?” “要托你去做點兒事。之前娘身子不便,生產后也被雙九纏身,要想買兇肯定是身邊有人跑腿,我猜想應是貼身的丫鬟,你不動聲色的去查查看?!?/br> 陶澈問,“然后呢?” 陶澄道,“他被這樣欺負,得替他出口氣?!?/br> 趁著夜色未降陶澈先回府去了,杜六被喚去買石花粉,小院里獨留兩人,不大一會兒相思鳥也歸巢了,嘰嘰啾啾的擠在窩兒里講情話。 管事的聞言趕來,也不知道輕陌出了什么事兒,慌里慌張的抬了一箱子瓜果美食來賠罪,人是在他青樓院里丟的,陶大少爺沒找他們麻煩已經夠他感謝千遍了。 管事兒的前腳走,杜六后腳就回來,除了石花粉和芙蓉酥,他還提著青團,紅豆蒸糕和金絲燒麥,擺了滿滿一石桌,輕陌要他坐下一起用,他偏不,“這院里人和雀都成雙成對,我也要去尋心上人了?!?/br> 陶澄望著小廝跑遠的背影,饒有興趣,“這話是搪塞還是真的?” 張口接住喂過來的蒸糕,連同那兩根手指尖也叼進嘴里,輕陌得逞的眉開眼笑,舌尖又討巧的舔上一舔才松口,含混道,“一筆絕美鴛鴦譜,點在了杜六和梁芷身上?!?/br> 陶澄沒搭理他,擦擦手起身回屋,復又拿著筆墨紙硯出來,鋪開紙,提筆到:嘴饞咬人。 輕陌用僅存尚好的一只腳去勾他,“這是做什么?” 陶澄笑話他,“是誰說要我記在賬上,待他痊愈了好好算一算的?” “我那是!我...我那是一時性急,急中生智的下下策!你還當真了?” “比你受的這一身傷還真,你且等著?!?/br> 腳也不勾著了,輕陌坐的端正,痊愈須得半個月,平日里三天兩頭兩個人都要縱縱欲,憋上半月已經要他不敢想象,若還要加上算賬,那他不真得一命嗚呼? 陶澄收起紙筆,面上看去頗為愉悅,一副我還治不了你的風流樣,輕陌才瞪他瞪了兩眼,眼神就變得纏綿起來,一面嘟囔著“我怎么這么喜歡你呀”一面又要什么臉面的把腳勾回去了。 用過飯后去程醫館,還是坐馬車。 程大夫看過輕陌的傷口,又將軍醫的藥方改了幾筆才遞給徒弟去抓藥,他道,“曼陀羅花有鎮痛麻痹效用,但用量再少也是帶有毒性,許是軍隊中特用,我將它劃去了,從今晚起你要吃些苦頭,傷口痛癢也不可抓碰?!?/br> 從程醫館出來,輕陌精神奕奕的不想回青樓院,于是兩人和車夫兌換了位置,車夫坐在車廂里,陶澄半擁著輕陌在外馭馬,慢慢沿著蘇州運河散心,在一座拱橋邊遇見賣小人書的攤子,輕陌回憶起周姨從廢棄堆里撿給他的連環畫,一時感慨只多瞧了兩眼,陶澄就跳下車去買了好幾本回來。 沐浴著星光回到水榭小院后,輕陌才發覺那根本不是小人書,亦或是有“大人書”混跡在其間,怪不得陶澄買回來了就放進車廂里不讓他看,輕陌趴在床上,用手肘壓著書邊,散開的長發下是一雙放光的眼睛,話卻嚷的好多嫌棄。 “不堪入目!荒yin無度!遭人洗眼睛!” 陶澄關好門窗,一回身就看那人艱難的嘟著唇、蹭著臉蛋在翻書頁,他好笑的踩上床鋪,松松的將正人君子攏在身下,先親一口支棱在半空的雙手才接過翻書的活兒,“口是心非,這么糟糕怎么還看得津津有味?” 輕陌蹭他下巴,“你就像是這艷本里走出來的,你肯定沒少看?!?/br> “冤枉,也就看了兩本吧,都是男女嬉鬧,我看的不甚有興趣。后來有斷袖春宮的艷本,可惜那人物再栩栩如生都不比你好看,入不了我的眼?!?/br> 輕陌哼他一句“油嘴滑舌”,又催他翻頁,畫里是青樓小倌被頂在墻壁上cao弄,眉頭緊鎖,嘴角垂涎,順著光裸的雙腿往下看去,那點著腳尖正踩在一片濡濕的汁液里,不知是浪的太狠還是被yin弄到失禁,再瞧瞧下一行字:好哥哥,小奴要被弄的升天了! 耳邊倏然一熱,應著屁股上被抵住硬邦邦的一根,一聲故意輕喘的“好哥哥”咬進軟軟的耳垂,輕陌全身一激靈,胳膊都支棱不住了,歪著腦袋撲進枕頭里,“陶澄...” 將那艷本丟到床角,陶澄笑他這么不禁事兒,“嚇唬你呢,這就求饒了?” 小腹反射性的涌起一陣酸楚,連難以啟齒的地方都縮了縮,輕陌熱著臉蛋蠕動轉身,被陶澄小心的撈進懷里,“哪哪兒都是傷,乖,忍一忍?!庇植粦押靡獾淖鲪?,唇親著耳廓吹熱氣,“等哥哥好全乎了,弟弟就來疼你?!?/br> 輕陌被撩的不輕,抵在大腿上不容忽視的勃勃之物要他心下顫抖,他兇道,“你就自討苦吃吧!” 還真是自討苦吃,陶澄飲鴆止渴,撫著輕陌的臉蛋親的不愿松口,好半晌后才額頭相抵,他啞聲道,“寶貝兒,睡吧?!?/br> 燭光下的眼睛水洗一般,輕陌委屈道,“我想抱著你?!?/br> “再等等,我先抱著你?!碧粘伟矒?,又想到程大夫的話,“有沒有哪處疼?” “有...腿上有幾處疼,有幾處癢,”輕陌又晃晃手,“手也疼?!?/br> 陶澄心疼的無法言語。 輕陌仰起臉去親他,“就唇上舒服,你再多親親我?!?/br> 在水榭小院里度過了養傷的第二晚,陶澄怕他又發起熱,一夜都沒怎么睡,第二日天光破曉便起來煎藥,白日里兩人看書看湖看相思鳥,時間過的不知快慢,只讓輕陌覺得繼漂泊天涯和天災降臨之后,眼下窩居于方寸之地也很好。 兩日后,陶澈來了,看輕陌陷在躺椅睡的正香,陶澄同他招手,唇語道,“剛喝了藥?!?/br> 藥一進肚不多時就催人困倦,兩人站到湖邊去低聲交談,陶澈問,“他還好么,恢復的如何?” “在長合,痛癢交加?!?/br> 陶澈點頭,想說“好在未傷及筋骨”,想想沒能開口,也許對他哥來說,輕陌哪怕是負一道傷口也是堪比筋骨受挫。 “你要我查的事查到了,就是娘的貼身侍女,她全交代了,我便將行兇者也查了一番?!碧粘罕?,“那人叫陸季肖,之前從軍五年,傳言是嫌軍中無聊遂改做人rou買賣,幾樁生意下來小有名氣,衙門賞金要他行跡和人頭?!?/br> 聞言陶澄沉默了片刻,悠悠道,“前日,我傳信給學府辭退了職務,正愁連一張燒餅錢都賺不到了?!?/br> 意料之中,陶澈知道他不說他哥也能很快就查到,不若直截了當,雖毫不意外,可他仍是心慌,“哥,輕敵要不得?!?/br> “賺不到錢就要賠命,我自然不敢輕敵?!?/br> “你去爹那兒討揍輕陌都不答應...” 陶澄輕輕一笑,看向輕陌,風從那邊吹來,不怕告密他的悄悄話,“那就先斬后奏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