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手2
袖手2 去石氏公司拍也是拍一些設計好的內容,以幾個小組在不同練習室的練習鏡頭為主,到時候剪輯一下,作為第一期放出去。練習生們的部分提前一天晚上拍完了,一方面是這個時間段能顯示出她們的刻苦訓練,煽一下情;另一方面是節省時間,白天用來拍石越和喻檸的部分。 石越的幾個鏡頭簡單,帶著攝像在大樓里幾個選定的點介紹加訪談,他一板一眼,幸而有團隊人員在一旁吐吐槽,整體效果倒還行,一兩遍也就過了。 雖然這是檔練習生出道實錄節目,但今天拍攝的重頭戲明顯是喻檸。拍石越時她在做造型,拍完了還沒做好。其實只是幾個日常工作錄音鏡頭,但造型師還是好一頓忙。她的經紀人和音樂制作人也參與拍攝,有臺本有事前溝通,不過喻檸干什么都是大排場,錄音室里設置多臺機位,拍攝團隊來了三十幾個人,已經和機器設備一起將足夠大的工作室占了三分之一,混亂而嘈雜。她的私人助理忙不過來,又叫了一些人來幫忙。雖然小海是主要負責練習生那塊的,但哪里叫他,他都得應,類似于萬金油。這里沒幾個他熟悉的人,他只悶頭做事,不太說話,各部門都準備好了,一開始是蓄勢待發地等喻檸,后來是百無聊賴地等喻檸,等到交頭接耳時,喻檸終于姍姍來遲。 她的容貌和氣勢能獲得在場男人的一致寬恕,大概和導演攝像交流幾句之后,現場終于進入工作狀態。前幾個鏡頭拍得一般,鏡頭里的喻檸雖然亮眼,但總有點心不在焉,這部分內容明明是她向工作人員提出要加入的,中途看效果時卻不斷跟導演確認還要拍多久。 這個行業里的美女大多難搞,畢竟有資本就有脾氣性格,導演見得多了,還是很給她面子的:“你覺得沒什么問題的話,再怕下面內容就很快了?!?/br> “那么,剛剛那個譜曲的鏡頭換個角度再來一遍好嗎?我的左臉更好看?!?/br> 喻檸的行為要求和實際表現有種邏輯上的悖論,看似標準很高,開拍時又并不在意,問了還要拍多久,提的卻是在浪費時間的要求,然而沒人有膽子和資格反駁,都等著她慢斯條理地給鋼琴調音。 終于喻檸坐定待機,左臉剛進入鏡頭,下一秒鏡頭里她背后的門就被推開了。 室內是一群人,來的是一個人,然而因為來者的穿著打扮過于奇特——少見的燙成卷了還帶著原本硬度的頭發,各有各的形態堆在頭上,衣著竭力地想要城市化,無知無畏的GUCHI字樣印在胸前,緊身七分褲像捆蘿卜一樣捆緊了壯實的小腿,黑黃的撲了粉的臉最終讓城市化無望失敗。不止是五官本體的問題,仿佛因為與各樣的人吵了太多架,神態永遠都是備戰狀態,紋的眉褪成墨青色,人為勾勒的形狀恰恰在高聳的眉骨之下,一邊一雙,像頂在額頭上隨時要踢人的四足。這一個人將門一推,灌進來的聲勢倒比這一群人還浩大些,不是她格格不入地從外面闖進來,反而像這群人在她家院子里吵了她,她才開的門。 這婦女來得莫名其妙卻篤定洶洶,先開口的是導演,皺著眉扭頭看向她,嘖了一聲。這一聲之后緊跟著,靠門邊的一位攝像助理問了一句:“你找哪位啊,走錯了吧?!彼匀坏刈哌^去,態度當然是不太好的,準備將門關上。婦女在此期間快速地環視一圈,像在麻將桌上快速地檢視扔下場的牌張子,腦子動得飛快。剛將手搭上門邊的助理站得與她最近,這時才發現她身后還帶了幾個與她氣質如出一轍的婦女,然而這時發現已經遲了。 “這個下流貨,看今天不叫你死了!”婦女這一聲喝罵帶著方言口音,急著關門的男人手勁竟沒她大,一下子被搡到墻上,等后面幾個婦女cao著相同口音,尖利罵著一窩蜂闖進來時,原本都或蹲或站在機器設備旁的工作人員一下子都涌向鋼琴邊的喻檸,場面在混亂中帶著滑稽?;氖乾F場這些人都自發將喻檸與婦女口中的“下流貨”對號入座,原因無他,關于喻檸與石氏內外部幾位男人的故事,從業人員都有所耳聞,這陣仗明顯是打上門來了,然而這樣一群婦女,他們倒是沒看出是哪位的內眷,都不太像。不過當下也沒有那閑心去分辨,個個都如臨大敵般,接著又目瞪口呆——事態發展急轉直下,當他們在慌亂中層層將喻檸圍住了,才發現婦女們直奔著另一個人去的。 小海原本跟在眾人身后,他手里還幫攝像同事拎著裝鏡頭的包,那個帶頭的婦女沖得最快,三兩步攆上去,一下子扯住他的后領,下了死勁從他身后一拽一頓,小海毫無防備的,還沒反應過來就摔在地上,手里的包落在一邊,攝像組的人趕緊推了個人出來將包撿回去。原先還有人同婦女們嚷幾句威懾,也有人喊著要叫保安,然而既然這些婦女不是奔著喻檸來的,那么比起站出來保護,他們更傾向于先看看形勢,看看熱鬧。并且這群婦女很像是有備而來,分工明確,有打人的,有堵門的,將門一堵,里面的出不去,外面的進不來。那些婦女嘴巴和動作一樣潑辣,將人按住了什么都罵,手腳都往上招呼,眾人只在一旁驚叫,喻檸坐得穩,也就沒有誰cao這無關緊要助理的閑心,也完全忘了還有一部分錄像機器還開著。 帶頭的婦女打人打得很問心無愧,粗手腕子掄下去,大巴掌啪啪響:“你曉得你欺負到誰頭上了?我家表侄女是個文靜的,農村出身,下作手段沒你這個臟東西多,我可沒她那好性兒!”,她打臉,小海捂著臉,其他婦女便前后地踩踢他無力遮擋的其他部分,一口一個“不要臉”、“給人cao屁眼”、“活該娘老子不要你”,這種粗俗夾雜著他人的隱私,雖然使用著暴力,但不失為一種獵奇,被打的這個人到底如何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能滿足觀眾的獵奇心。 “打小三”這個口號一喊,那就沒女員工肯出頭了,還是男小三,在場的男工作人員也自覺被這種人拉低了性別檔次,都不愿摻和阻攔。婦女們揪著小海的頭發,他自己已經痛得站不起來,只被拽著提著,像砧板上的魚,弓著身子,強制抬起頭。鼻血滴在大理石上,一小塊一小塊,濺得像污紅的菌斑,讓人皺眉嫌厭。小海就這么被婦女們向房間里的人展示著,這就是俗世的公道,直白刺眼,原始快意,那帶頭的婦女直言自己表侄女大名在外,新近才開了畫展,雖然出人頭地后就把她們這些老家親戚丟在一旁,但自己來替她出這口氣就是來表表真心的。在場工作人員仿佛被她當作了見證人,而見證人們都聽得大開眼界,那婦女正要往下說的時候——門終于被兩個保安撞開了。 喻檸的工作室一般只有她自己用,沒什么人來,這是第一次里外都站了這么多人,外面最先聽到動靜的是小海同部門的助理,柳柳讓她來看看拍攝進度,她只在外頭看到人影綽綽,因為是錄音工作室,隔音很好,但聽著隱約也不像正常錄制的聲響,她推門又推不開,一時拿不了主意,趕緊回去叫柳柳。她回去一說,整個辦公室的人都來了,畢竟是他們團隊手上的項目,石越也在那兒,電話打到安保室,兩撥人一齊往這里趕。 雖然來得已經夠快了,但也是遲了,石越走在最前面,幾個保安也是氣勢洶洶,婦女們這才有些怯了場,一把松開小海的頭發,任他一聲悶響砸在自己的血點子上。 “這是在干什么!”柳柳急沖沖地過去將人拖起來,地上的血漬已經被蹭得像個鬼手印,她將小海扶起來時聲音都在抖:“血,怎么辦,血啊?!?/br> 小海的手也在抖,他有一瞬間的失明,眼前一片亮白雪花,手無意識無方向地摸上自己的鼻子,揩了一把在衣服下擺,T恤上又多了一處沾著血漬的地方,紅色滲進灰色布料里,顏色臟臟的。 “他就是個爛貨,在場的都知道,犯不著這樣子叫屈,”帶頭的婦女還在推搡他,又橫又沖。 石越已經聽不進那些狡辯了,他將小海攬到自己身邊,讓柳柳去開車:“先去醫院,快去醫院?!?/br> 現在誰推他,誰搡他,小海都順勢,要他倒下就倒下,要他站著就站著,要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往外走,他便捂著鼻子跟著石越往外走,脖子上的幾道抓痕一直腫到面頰,鼻血還在滴。 胃部一陣陣抽痛,脊背火辣地疼,耳朵里有嗡嗡的鳴聲,這聲音讓周圍的一切都安靜,他好像可以聽不到別人的謾罵和議論, “把這些人弄去安保室,等我回來處理?!笔降穆曇糇罱?,他聽得最清楚,不過總覺得縹緲,后面的吵鬧聲又兇起來。 “這是我們自己家事,你們管不著!” “我表侄女是喬霓!不知道的去打聽打聽!我有人,你們敢碰我,你們以為能怎么樣?我打了就打了!我還沒打死他!我有人,我有什么不敢,我認識你們公司的人...!” 婦女的吵鬧被一兩聲尖銳清脆的鋼琴按鍵聲打斷,只這么一打岔,婦女們的粗野臟話又拐到別的地方去了。 石越回頭看了一眼,喻檸將不小心按下去的手收了起來,穿著她設計精細的純白蕾絲裙,很不好意思地向周圍意猶未盡的旁觀者們吐了吐舌頭。 看起來,她并未因為這場意料之外的鬧事中斷拍攝而有情緒,好似用明星的身份,用眾星捧月的姿態,在這混亂到將某些隱秘剮出底,剮出血的場景里,看一場事不關己的熱鬧也很好,反正她從頭到尾都是最體面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