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手1

    自練習生們的出道方案敲定，各方談好，正式拍攝很快就開始了，小海就這么跟著兩頭的跑，演播大樓和石氏公司。忙是忙，沒時間想其他的倒很好，過得也比以前有勁。至于付游山提醒過他的，少與喻檸接觸，這點倒是很難做到，喻檸是這次選秀節目的評委之一，石越也在評委當中。

    喻檸當評委是理所當然的，職業歌手，唱片大賣，當紅女星，她參與其中是一種多方共贏。至于石越，他是趕鴨子上架，職員們策劃當中的賣點和亮點之一，畢竟只要夠帥就夠有話題，他樂意點評就點評，不點評就坐在那兒當石氏的招牌。

    躲是躲不過，每天引來送往地都要與這兩個人碰上好幾面，石越還是老樣子，一貫的冷清，不過因為接觸得多了，也習慣了這種的冷清。每次錄制結束，石越都是和現場工作人員一起走，坐到最后的最后，大概看一下整場拍攝效果，復盤開會。小海很多專業術語不懂，柳柳錄制前后都會和他大概捋一遍，其實他一個勤雜助理沒必要學那么深，但他也學?，F場各部門每場要調控的內容和流程，他總是懂得比其他業余小助理多些，使喚他做事也就比其他助理要好用得多。不過也有代價，他太經常打瞌睡了，除了柳柳講給他的那些東西要占用時間去消化，外婆的手術定了日期，他也得擠出時間去醫院看看，有時候付游山晚上也會過去。白天忙起來跑動著還不覺得，一到休息吃便當的時候，他抱著飯盒坐下就忍不住打盹。

    有時會有中場休息時間，其余和小海一批的小助理都找地方偷懶去，只有他一休息就跑去茶水間，沖兩杯咖啡喝了提神，大部分時候都能碰到隔壁吸煙室的石越。

    茶水間里一般只有小海一個人，吸煙室里每次也只有石越一個人。一般現場的男性工作人員都是抽煙的，但總是聚在走廊上，或者擠在樓梯口，女職員們路過時要么扇著手，要么屏著氣。小海喝完咖啡回去時，總是將那一圈的煙頭掃掉，石越跟在后面，差不多和他同時進錄影大廳。

    某天小海再去茶水間時，里面已經有人在了，石越端著紙杯，因為迎面相撞，小海想不進去都不行，那樣未免刻意。

    他沖咖啡，石越就在旁邊站著，演播大樓足夠的老，茶水間足夠的大，熱水條柱沖進杯子里，將回聲和味道溢得整個空間都是，他們能聽到走廊一直向前，從大廳中無限擴散出的各種吵鬧。

    “我看她們這幾天都訂了飲料?！?/br>
    小海沒想到石越突然開口，慌忙將杯子撤出來，熱水停得急促，高高濺起幾點。

    “啊，是?！?/br>
    “咖啡喝太多不太好?！?/br>
    他難得與石越進行這種類似于關心的閑談，因為最近接觸頻繁，也慢慢能夠聽懂石越前言后語中的聯系。

    “訂的飲料我也有喝，不過還是要靠咖啡才能撐住不犯困?！毙『Ｐχ蚴浇忉?，他對小石總有了一點點的改觀，一部分因為他一個人的吸煙室，一部分因為他留到和制作人員一起收工。雖然他高高在上地點破過自己的低劣，但自己和以前相比，也在變，變得更接受這種低劣。

    掩耳盜鈴是一種違心，他不介意知情人的唾棄，那是他應得的，有時小海反而覺得被唾棄才能讓他不在付游山那里陷得更深。

    久居鮑室不聞其臭，他怕這個。

    “最近加班太多了?！笔竭@話聽不出來是作為老板的自我檢討，還是體恤員工的工作肯定，他們倆的對話像從未用過的新機器，一點未經潤滑就突然運作，完全照著不生不熟的交際規范在進行。

    “應該的，大家都一起忙，還好?！?/br>
    “我看你結束總是去等公交?！?/br>
    “嗯，有直達的一班車?！?/br>
    石越這個問題如果直直得問了，那就是“付游山沒給你買車？”，但小石總吸取了教訓，他最近經?？吹叫『Ｐ?，他希望這種笑容保持久一點，所以他很小心。石越想打探這件事的本意是揣測那兩人的關系能維持多久，車和房都是中長期關系的必要條件，如果再短一點，那的確可能連車都沒有。他希望是后者，但小海的回答模棱兩可。

    石越將手里那杯茶的飲用速度控制地剛好，小海的咖啡喝完，他的茶也喝完。

    又該回去了，風里有秋天的一切，從外往里吹，從茶水間的窗戶開始，垃圾桶邊沿的塑料袋簌簌作響，太陽不溫不火，空氣里有積淀的漂浮微塵，在光線交替里像極小極自由的水母，人在往前走，它們隨著，將秋日午后的和煦帶到各處。

    “還是犯困?！辈恢朗遣皇巧砗笊钌钫罩柟?，小海打了個哈欠感慨。

    石越看向他，為了他困倦的自言自語笑起來，一切都太好了，溫度，和風，前面是回蕩的人聲，后面是咖啡的余香，他們并肩處在中間的位置。

    這種好跟得到與否關系不大，好得像一句歌詞。

    唯一想過，想與你，在跌宕途上輕輕的慰問。

    遠亦近。

    喻檸出現得很突然，在小海將門口那一攤煙頭掃到別處之后，抖了抖手里的半截煙走出來，扔到地上。她錄影時妝容和衣著都很出挑，熱烈的冷艷，捕獲所有人的第一眼，走到石越面前，石越在看地上那根被她踩皺的煙。她找石越談事情，小海便自覺先走。

    相比與其他男人對她的關注，石越對她更多是一種觀察，尤其是在她和小海都在場的情況下。當事人雙方的態度都很自然，石越覺得只有自己小人之心了。

    就他從圈子里的傳聞判斷喻檸，她這么平靜倒很一反常態。以前喝酒時，有人開過一個酒后玩笑般的賭局，賭喻檸能不能將喬霓撬掉，喻檸既得高票，也得男人們的心。

    好似新后的忠實擁躉已經準備好她的鳳冠儀仗，準備好用掌聲和目光繼續膨脹起她的勃勃野心，結果卻被告知不管是感情事務還是家庭事務，他們的意見都主宰不了什么，這不是總統選舉，不是明星打投，這是付游山的一票否決。

    局外人很喜歡用個人偏好、主流意見、道德標準去影響當事人的行為，他們更愿意這是個真空世界，只要置身事外就可以隨意指點。人不是人，是人物，不需要性格和思想，他們將人物從生命過程和經歷中直接擇出來，從立場和社會關系中刨出來，提出看似中肯的意見。

    有時石越覺得確實應該存在付游山這種人，叫局外人看清世界不僅不是真空的，反而更類似于培養皿，善惡或不善不惡都有它的生存環境和發展時機，沒什么能被消滅，都在不如人愿地肆意滋長，它們有各自均衡異己的生態。

    當然也有另一種人，石越冷眼旁觀著，也有被局外人的輿論造勢架上臺子下不來的人，他們認定了自己不能下來，既已占了高地，就必定是對的，哪里知道被好事者抬高的氣焰，燒不了旁人，只燃著自己。

    “石總，可以么？反正下次都在公司拍攝，帶幾個我的工作室單人鏡頭也不會占用太多時間的，拜托啦，給我的下一張專輯預熱一下嘛?！?/br>
    石越將分了的心收回來，再看喻檸，她言笑晏晏，眼睛總那么挑著，好似那眼線與眉尾是星月的軌跡。女明星永遠知道自己的優勢，知道自己應該怎么運用它，但她的前提是預設所有人都青睞她，所有人都偏愛她。

    “你跟執行他們都溝通過了？不影響主要環節的話，我這里暫時沒什么意見?！?/br>
    “講過了，都OK?！?/br>
    石越點點頭，雖然他另有偏愛的人，不過還是公私分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