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晚九點半，顧嵐在女兒房間哄她睡覺。

    貝貝抱住他的手臂，看著他，小聲道：“mama，我是不是惹你不高興了？”

    顧嵐摸摸她的頭發，溫聲道：“寶貝兒，你怎么會這么想，mama沒有不高興，只是，只是有點兒累?！?/br>
    “可……”

    “寶貝兒，別想那么多，快睡覺吧?！?/br>
    貝貝閉上眼，慢慢睡著了，顧嵐掖好她的被子，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

    他想和貝貝好好兒談一談的，把王超他父親、孫義孫強父子……還有王超的事，都拿到光天化日下，開誠布公地談一談。他們從來沒正式聊過這些事，貝貝究竟是怎么看待她的父親，又是怎么看待她的母親，她究竟知道些什么？又怎么想？

    只要想到貝貝明明什么都知道，卻從來不動聲色，問都不問一聲，顧嵐就覺得毛骨悚然。

    他的女兒，居然會讓他毛骨悚然。

    顧嵐苦澀地笑了笑，起身離開。

    他沒看到，他把門關上后，貝貝睜開了眼睛，面無表情地看著黑黢黢的房頂。

    顧嵐回到自己房間，翻開一本書，心不在焉地看了一會兒，手機響了，又是李明松，這個年輕人的精力像是用不完似的，幾乎每天都要問他，要不要出去“玩”。

    最開始，顧嵐是應過幾次的，可每次去，除了zuoai，李明松總是有很多話要說，說他的生活、他的朋友，說他有多喜歡他。顧嵐不喜歡聽那樣的話，他想聽故事，可以去聽有聲書，他也不想和人談感情，更別說這個人是一個連自己都不獨立的學生。

    和李明松zuoai的感覺很好，李明松很熱情，也很照顧他的感受，是他的問題，他不敢把自己的下體露出在別人眼前，所以，每次做完，他都覺得意猶未盡，可又無可奈何。他和李明松之間，也就床上那點事了，不可能再有更多。

    顧嵐回了句忙，就沒再理他。

    他看著看著書，心思卻飄到了九霄云外。

    當事情發展不順利的時候，人總是會去懷念美好的日子，顧嵐也是，可他從小到大，現在三十多歲，真正快樂、輕松的生活，并沒過上幾天。這時想想，也就剛回國的那段時間，算得上無憂無慮、滿心歡喜，不用擔心他那個瘋狂的母親對他說那些瘋話，不用擔心他那個惡心的父親無孔不入的性虐，更不用活在澳洲那個老男人的強逼、壓迫下連呼吸都疼痛不止。

    ……可那樣的日子，是王超給他的。

    或者說，那是王超給他的“親戚”，給他包養的妓子的，王超對他的好，不是對人的好，是對他養的一個玩意兒的好。他可以裝作一無所覺，恬不知恥地接著過那樣的生活，那也不是一件多難的事，王超心里不把他當人看，面上卻一直裝得很好，予取予求，無所不應，連在床上，都是他怎么喜歡怎么來，他哭一聲，王超就恨不得跪下來，舔他的xue。

    顧嵐想著想著，下邊兒濕了。

    他心里也有點動搖，王超，他對每一個“玩意兒”，都那樣嗎？

    可理智嘲笑著他，人家都那樣罵你了，你還要去往好處想他，你是不是賤？

    他搖搖頭，把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拋之腦后，現在最重要的，是讓貝貝回學校。

    孫義是個sao擾過他的垃圾，可這事兒，能不能拿到臺面上說？告訴學校，孫義是因為口出穢語，挨了他一拳才會這么不依不饒？但，即使說了，結果也不一定會朝著他希望的方向發展。他還沒和貝貝聊過孫強的事，不能確定貝貝真的是因為孫義sao擾他，才會欺負孫強。就算是，那是大人之間的事，學校會不會因此對貝貝網開一面？而倘若把這事兒大白天下，對貝貝又會造成什么樣的影響？會不會讓她的性格更偏激、更不可捉摸？

    而那個孫義，更不是什么好東西，每次他打電話過去，他滿嘴都是污言穢語，臟得讓他惡心，可為了女兒，他只能咬牙聽著，孫義的話臟得他想都不愿意再想，他的要求，更是荒誕至極，yin穢至極。

    世上怎么會有這么惡心的人。

    顧嵐明知道，現在唯一的選擇，也是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和貝貝深談一番，可他實在狠不下心，就算知道貝貝內里和她表現出來的天真乖巧截然不同，顧嵐也不敢更不想去戳穿這最后一層窗戶紙。更別說，還要去談他，貝貝的mama，由于“性”而忍受、經歷的一切，從澳洲那個惡心的老男人，到王超，到孫義……

    貝貝再聰明，現在也才將將四歲，他怎么能把這些事，明晃晃地攤在她眼前。這會影響她的一生。

    顧嵐闔上書，手按了按額頭，那兒疼得厲害。

    他太沒用了。

    這個時候，手機又響了，一個電話進來，是一個陌生號碼，顧嵐想了想，接了起來。

    “你好，我是顧嵐?！?/br>
    他心里覺得奇怪，這么晚了，誰會在這個時候給他打電話？他在偌大的北京城，一個朋友都沒有，平時稱得上有來往的，就是律師事務所的律師。

    電話那端，傳來一陣陰邪、危險的笑聲，那笑聲讓顧嵐心里發慌，“小嵐兒，想沒想哥哥？哥哥可是想你想得苦極了?！?/br>
    顧嵐渾身上下，所有的雞皮疙瘩都炸開了，巨大的冷意毒蛇一樣爬在他的背上，讓他頭皮發麻。這個聲音，這樣的話，對面只可能是一個人，那個他同父異母的哥哥，讓人開車撞死他母親的兇手，把他逼得遠走澳洲、被惡魔拘禁虐待都不敢往外逃的罪魁禍首。

    “顧輝……”

    “是我，小嵐兒，你還記得哥哥，這么多年了，哥哥找你找得好苦啊。你不在的這幾年，哥哥每天都在想你，你還記不記得，父親還活著的時候，那時候，你多聽話、多乖巧。嵐兒，回來哥哥身邊，那你犯下的一切錯誤，哥哥既往不咎?！?/br>
    顧嵐抓著手機的手指不斷發抖，這個惡魔，終于還是找到了他。

    他一字一句道：“我不會回去的?！?/br>
    “嵐兒，你可真是越長大，越不聽話。哥哥現在是好聲好氣地和你商量，等哥哥耐心沒了，你以為你還能這么和哥哥說話？嵐兒，哥哥對你很失望?！鳖欇x裝模作樣地道：“這幾年，你還生了個女兒，你看，離開家里，你過得是什么日子。你那樣的身體，在外頭，只會叫人欺負?！?/br>
    顧嵐整個人忍不住發抖。

    “哥哥當年，多想讓你生個孩子，你的身體那么漂亮，懷孩子的樣子，一定更美、更好看，更別說，生了孩子，你還能產奶。那時候父親還活著，無論如何都不讓你懷孕，呵呵，他太心慈手軟了，他怕你生下來個怪物，其實，那有什么好擔心的，生下來個什么樣的怪物都好，都不用我動手，幾天不管，它還能活下來嗎。嵐兒，就今年，哥哥一定會讓你懷上孩子，明年，哥哥就能喝到你的奶了?！?/br>
    顧嵐咬著牙，寒聲道：“顧輝，你是個瘋子。這是法治社會，你以為你能為所欲為嗎?！?/br>
    “嵐兒，我以為你現在不會再那么天真了，沒想到，你一點兒都沒變樣，還是那么幼稚。你還記得你十八歲的時候嗎，你跑出家去警局，你記得誰把你送回來的嗎？嵐兒，聽你這么說，哥哥總覺得你還是個小孩子?！?/br>
    顧嵐的淚流了一臉，可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他太害怕了，怕得背上的肌rou都緊繃起來。

    他怎么會那么幼稚，那么天真，居然真的回了國。他不該回來，他該留在澳洲，哪怕要藏聲匿跡，哪怕去刷盤子，他居然回來了，他忘了這兒是地獄嗎？他不僅回了國內，還成天大搖大擺，明目張膽地上街、游玩、賣畫，他瘋了嗎？！

    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嵐兒，你給哥哥出了個難題，你說，你生的那個孽種，哥哥要怎么辦才好？姓王的逼你生了孩子，那個老畜生，我恨不得親手殺了他，把他千刀萬剮，可我出不了國，只好假手他人。嵐兒，你看，哥哥多疼你，不管你多叛逆、多不聽話，哥哥都這么為你著想。除了哥哥，世上還有誰能為你做這么多？你生來就是屬于哥哥的，回來哥哥身邊吧，嵐兒，那對你生的那個小畜生，哥哥還能手下留情?！?/br>
    顧嵐錯愕道：“你讓人殺了他？！”

    顧輝理所當然地道：“哥哥不會放過任何傷害你的人的?！?/br>
    “可他是王超的父親，如果王超知道了，一定會很麻煩?！?/br>
    顧輝又笑了，“寶貝兒，乖乖，你以為哥哥做事，會留下痕跡嗎？你想用王超來威脅哥哥，是嗎，你以為王超會管你死活？你以為哥哥為什么要等這么久？還有，王超算什么東西，不過一介商人，我想弄死他，不就是一根手指的事?！?/br>
    顧嵐想著隔壁酣睡的女兒，閉了閉眼，問：“我的女兒……你要怎么手下留情?！?/br>
    顧輝笑道：“當然是留著她的命啦，還有，以后不要再說什么你的女兒，嵐兒，她不是你的女兒，你的孩子，只能是哥哥的，知道嗎？”

    顧嵐渾身上下像是爬滿了水蛭，不，不能慌，現在最重要的，是穩住這個瘋子。他不能回去，更不能讓女兒落入他手中，他不能再過那樣的日子了，他寧愿去死?？韶愗愂菬o辜的，她要好好地活下去，在健康、正常的環境下長大成人。

    “我要，好好想一想?！?/br>
    顧輝笑了起來，說：“哥哥知道，你在拖延時間，不過哥哥不在乎，小鳥飛得再高，也有回巢的一天?！?/br>
    他把電話掛了。

    顧嵐滿身大汗地放下手機，心臟劇烈跳動，像是跑了一場馬拉松。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顧輝找到他了，他不能不回去不能回去，決不能，他不能再過那樣的日子，他要在陽光底下做一個真正的人，不能回那個地獄，他不想再過那種鬼一樣的生活了，他不能回去，不能回去……

    他哆哆嗦嗦地去抓手機，掉了兩次，才拿在手里。

    “嘟——嘟——”

    接電話??！王超！你在干什么！怎么不接電話！你說的！你說要解決這些麻煩！你說過的話不是一直算數的嗎？！

    顧嵐神經質地縮在墻角，把自己縮成一團，不斷發抖，他咬著自己的手指，咬出了血。

    嘟嘟嘟的聲音，就像是咒語一樣，在他耳邊不斷環繞，這個聲音，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停？